9

北鎮守備司的游擊将軍孟同甫帶了兩個軍漢,在山莊外翻身下馬,門口的莊丁見他身着官服,腰間佩刀,威風凜凜,便忙上來幫他把馬兒牽住。

孟同甫擡頭打量着山莊的匾額,陽光照在描金的那四個大字上,光芒閃爍。

孟将軍眯起雙眼,把手往腰間一架:“我上次來的時候,這匾額還掉漆斑駁的,如今也跟着改頭換面了。”

那莊丁忙陪笑道:“是我們二姑奶奶叫重新描金上漆的。”

“別說,這麽一折騰,還真個氣派了不少!”孟同甫哼了聲,手中的馬鞭在掌心一敲,邁步往內走:“鳳二丫頭在哪兒呢?”

大步流星地,孟同甫穿過前堂,才過中廳,迎面就見後廳門口處站着一個人。

袅袅婷婷的身段,底下是粉白撒花裙子,着绛紅過膝的翻毛織錦長襖子,襖子剪裁的甚是合體,該收的地方跟該顯的地方同樣都恰到好處,就像是被朦胧的雲霧遮住的山巒,知道她的高低起伏動人心弦,但若想細看清楚,卻是癡心妄想。

言雙鳳的雙手似随意般搭在腰間,雙眼帶笑,望着孟同甫。

孟将軍一看到那道身影,又給她水汪汪的桃花眼一瞧,就仿佛真的落入春日的桃林,竟有些暈淘淘地不辨東西南北。

恰好他正下臺階,魂不守舍,幾乎踩空了一級,幸而他是習武之人,稍微踉跄後便趕忙穩住了身形。

言雙鳳見狀便笑了,可并沒有出聲,只先屈膝低頭下去:“孟大人,給您請安了。”

孟同甫一只腳踩在臺階上,聞言便停住,他生的魁梧,雖然站在低處,倒也不覺矮人一頭。

此事孟同甫斜眼看着言雙鳳,語帶譏諷地說道:“原來方夫人還認得我,我以為你飛上高枝兒去,早不知道我孟某人是誰了!”

撒花的裙擺一蕩,言雙鳳邁過門檻。

她才走近了兩步,孟同甫便聞到了一股沁甜的花香氣,一時卻不能分辨是什麽花兒。

“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言雙鳳笑吟吟地,真情實意地說。她仿佛沒聽出孟同甫的言外之意,款步走到臺階邊沿停下,整個人像是一支探出了花圃的玫瑰:“我忘了誰,也忘不了狗娃哥呀。”

Advertisement

孟同甫聽見那兩個字,趕緊回頭看了眼,見身後兩名軍漢還未上前,才低聲極快地說道:“我現在是游擊将軍,手下也有百十號人,你少把小時候的名兒說出來,叫人聽見笑話。”

言雙鳳笑看向他一眼:“是,那就請狗……咳!孟将軍入內說話吧?”她後退側身,故作恭敬地探臂示意。

孟同甫狠狠地瞪過去,趾高氣揚地負手進了門。

如意不在,周婆子親自送了茶過來,言雙鳳便問:“将軍你這次來,是不是為了我們賬房順兒大哥之事?”

孟同甫正在看那杯茶,聞言道:“你知道了?”

“才聽說。”言雙鳳斂了笑,把老富貴出去采買無意中得知消息的事告訴了,問:“真的有信兒了?”

孟同甫吃了口茶,是很清淡的香片,他咂了咂嘴回味那股香味,覺着不夠過瘾:“若沒有,我又何必親自過來跟你說這個。”從袖子裏摸了摸,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擱在桌上:“你看看是不是李順兒的字。”

言雙鳳忙拿在手上,卻見那紙上血跡斑斑的,字也有些歪歪扭扭,卻還是透着一股斯文,她的聲音有點哆嗦:“是,是順大哥的。”

信沒有幾行,無非是寫李順在山匪手中,要二百兩贖金,三天之內送不到,就叫準備收屍。

言雙鳳看着那“二百兩”,心往下沉。

先前跟老富貴說起的時候,還沒有個明确字數,沒想到竟也是二百兩!這就算是變賣了她的首飾只怕也不能夠。

孟同甫打量着她凝重的臉色:“怎麽樣?”

言雙鳳把紙慢慢折起:“此事既然驚動官府,不知官府有什麽法子沒有?”

孟同甫道:“這股胡子通常在深山裏轉悠,所以官府裏也不當回事兒,大概是臨近年關,窮急生瘋,才弄得這樣大陣仗,守備司的意思是想剿滅,可是知府大人覺着年底了,不該再另外生事。”

言雙鳳皺眉:“你特意來,就是為跟我說這些話?”

孟同甫掃了掃她:“不然呢,專門來看你的?”

言雙鳳啞然,看看手中紙上已經幹涸的血漬:“聽說北鎮也有人給綁了,他們怎麽辦?送銀子?”

孟同甫點頭:“那可是北鎮數一數二的富豪,二百兩對那樣人家來說算什麽?這也是最快的法子。”

言雙鳳揉了揉眉心,苦笑:“這些胡子可真看得起虎嘯山莊啊,我們豈不也是數一數二的富豪待遇了。”

孟同甫笑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誰不知道你們山莊祖上是給皇帝養馬的。”

言雙鳳道:“少說這話,我這兒人命關天呢,堂堂的孟将軍什麽法兒也沒有,只管逼我們自救,哼……還有臉說笑呢。”

孟同甫笑臉一僵,自己也覺着這話對,可又不想輕易低頭,便哼道:“我有心卻無力,總不成叫我單槍匹馬的去救人吧?沒有守備大人跟知府大人的命令,我自己去,不過又多一個肉票而已。”

言雙鳳冷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我以為你是那七進七出長坂坡的趙子龍呢。”

孟同甫惱羞成怒地站了起來:“言雙鳳,你可別不知好賴人,我難道不想幫你?我要真想看你的笑話,我今兒就不來了,你少給我臉色瞧,你也給不着數兒……哼!找你的四品夫君去啊,為難我們這種無品級的小卒子是什麽意思?”

“誰給你臉色了,”言雙鳳卻一笑起身,她走到孟同甫身旁:“狗娃哥,我豈會不知道你是好心?方才不過同你打趣,怎麽就真惱了?”

孟同甫瞥她:“我後悔我白走這一趟了,你方大奶奶自然看不上咱們!”

言雙鳳嘆道:“從才照面你就一直刺撓我,到底是你給我臉色瞧,還是我?我要能跟姓方的過的下去,我至于現在虎落平陽被犬欺麽?”

孟同甫本眨巴着眼聽的認真,只聽到那句“虎……犬”,才又瞪眼:“你說誰是老虎,誰又是狗?”

言雙鳳忍笑,又幽幽地嘆了口氣:“總之,就別再揭那些沒用的爛瘡疤了,狗娃哥你也知道我身邊兒沒人,眼下順大哥的事兒,還得你幫我呢,不然我孤零零的,又靠誰去?”

孟同甫聽她言語溫和,心中就有幾分受用,當下挺了挺胸:“這兩句還算人話。”

言雙鳳眼巴巴地看着他:“狗娃哥,你有法子嗎?”

孟同甫被她的柔亮的眼睛一照,不禁有些赧顏:“我、我再想想。”

雖然已經是正午,孟同甫卻并沒有留飯,畢竟事情緊急,他匆匆地去了。

言雙鳳一直送到了中廳,讓老富貴送出門去,自己才折身往回。

她心裏想着李順兒的事,也不能都指望官府,還是得自個兒做足準備,但二百兩銀子……到底要怎麽才能湊齊。

本來年根兒就緊巴巴的,早知道,當初回來的時候不忙着修繕山莊等項務,應是綽綽有餘,可那些也都是必須為之的,比如那馬廄若不是重新休整過,就未必過了的這冬,下重幾場雪就塌了,而且馬兒的糧草、山莊的嚼用等若不備齊,冬日也是饑荒。

何況現在說這些都晚了。

言雙鳳一邊在心底思謀,一邊極慢地向前走,只覺着有什麽沉重地壓在她的肩頭,心上,壓得她的雙腳都有些發軟,幾乎邁不動步子。

她停了停,手撐在窗戶邊上,閉上眼慢慢地籲了口氣。

風從廊下吹來,言雙鳳覺着有些冷意飕飕,終于,她重新站直身子,振作精神,想回房去看如意收拾的怎麽樣。

才過了角門,走了數步,耳畔突然聽見嘚嘚的馬蹄聲,她正詫異這兒怎麽會有馬跑,就聽又有一陣犬吠雜亂,夾雜着人聲。

言雙鳳定睛看時,卻見前方拐角處,是小虎子跟那兩只狗兒,人嚷犬吠,狂奔而出。

一眼看到她,小虎子叫道:“姑奶奶快跑!”

“怎麽了?”言雙鳳給這情形弄的發怔。

小虎子還來不及回答,就跟前方的黃犬撞在一起,在地上摔了個狠的,哪裏爬得起來。

“你這孩子……”言雙鳳忙俯身去扶他,耳畔卻聽見一聲暴躁的嘶吼。

她驚而擡頭,卻見眼前是那給關在院中的白馬,它不知何時已自拐角掠出,雙眼圓睜如銅鈴,向着這邊霹雷轟響似的沖了過來,鐵蹄踩在青石上,發出金石交撞的刺耳響動,依稀能看見火星四濺。

言雙鳳目瞪口呆,她只來得及抱扯着小虎子起身,才勉強後退兩步,白馬猶如一陣狂風,已掠到跟前,它不需要做什麽,只需要馬蹄不停地向前,他們便必死無疑。

言雙鳳見避無可避,抱着小虎子扭身過去。

就在馬蹄踏落的瞬間,一聲輕輕地唿哨響起。

一時間,萬籁俱寂,馬蹄聲,犬吠聲,盡數消失,仿佛生死都在這一刻停頓。

噠、噠噠……

言雙鳳聞聲慢慢睜開眼睛,卻見白馬自身側搖頭擺尾,咴咴地叫着,撒歡般向着她身後跑去。

在身後甬道中站着一道修長高挑的身影,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外袍,手中緊緊握着根粗糙木杖。

小魏王盯着言雙鳳,雙眼發紅,臉色卻更異乎尋常地白,他顯然是用盡力氣才來到這兒的,此刻哆哆嗦嗦已經站不穩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