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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在地板上的稻草充滿尿騷味,沒有床,沒有窗戶,連個潲水桶都沒有,牆壁上懸着一盞燈火,起初還會有一絲光亮,燈油燒盡之後,整個地牢裏黑黢黢一片,連蟲子的聲音都聽不到。
小貴族在燈滅後嗚嗚哭了一會,無人理會。
傭兵把安迪扔進地牢,任由晾螞蚱一樣吊着他,起初他還會竊喜,寧願呆在地牢裏也不想見到那些傭兵,後來他開始擔憂,怕自己跟個蟲子一樣餓死在地牢,無人問津。
傭兵每天會來送一次飯,門打開帶進來一些光亮,關上後倏然消失,地牢沒有日升月落,只能憑此計算時間。
第一次傭兵送來了煮豆子和水,小貴族沒有伸手去接盤子,那雙漂亮的小皮靴把水罐踢飛,怒氣沖沖。
“我不要吃這些東西,我要溫熱的牛奶和烤到金黃的烤肉,還要在銀制燭臺上點上牛油蠟燭,再給我準備一間幹淨房間,裏面要有柔軟的床和被子,還有一池水溫正好的洗澡水,你知道我是貴族,如果你們要想拿到錢就不能這麽對我。”
那個套着絲織袋的貴族昂着腦袋如是要求。
安迪閉着眼都能感受到小貴族的輕蔑,用屁股想也知道結果。
“你不想吃?”
傭兵嘻嘻笑着挪開盤子,他甚至沒有說什麽不好聽的話,将那盤煮豆子倒在了地上,用靴子碾,鵝黃的豆子碾成黑灰的一片泥
“明天日落之前我都不會給你們送水和吃的,你們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也許夢裏就有牛奶和面包了。”
那張怪誕的疤臉上擠出微笑,啪的關上門。
小貴族猶自憤懑,用力去敲那篇關緊的破木門:“你們這些賤種!下等人!你們不能這麽對我!”
安迪氣的發抖:“你這個蠢貨!你以為你還在城堡裏嗎?我真想把你的腦袋挖出來扔到牛圈裏,小孩都知道屋檐底下要低頭,有錢的老爺,你想和刀子比頭硬也不要連累我。”
“閉嘴。”小貴族憤憤地說:“你這個窮鬼。”
安迪吐了口唾沫“你要是死在這裏,還指望傭兵給你修個貼金的墳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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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貴族氣的不輕,呼呼的喘氣,垮嚓嚓的腳步聲來回走動,又狠狠地敲了兩下門,叫嚣着要用餐。
又渴又餓的安迪懶得理會發瘋的小貴族,他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睜開眼什麽也看不見,不知道白天黑夜,醒了睡,睡了醒,大都時候痛的睡不着,醒過來也只能發呆。
又一次睡醒後,他咂摸着幹裂的嘴唇,聽到了細弱的哭聲。
安迪忍了又忍,咕嚕叫的肚子告訴他不應該去理會,可在黑黢黢的地牢裏,恐懼被無限放大,蠢貴族是唯一的同伴,他口幹舌燥,直覺再不說點什麽就會崩潰。
“喂。”安迪開口喊了聲,覺得嗓子又幹又痛,他沉默了一會,對着角落說:“還沒哭夠?”
這次的聲音停頓了很久,仿佛在思考,也許貴族還沒有完全适應自己現在的身份,更不明白為什麽莫名其妙就和一個下等人關在了一起,一貫的生活使他輕蔑,環境卻逼迫他不得不低頭。
安靜了好一會,令人窒息的黑暗中響起了一聲抽泣和微弱的咕哝。
“我沒有哭。”小貴族聲音嘶啞:“我餓。”
安迪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應該咒罵小貴族令人發指的愚蠢,可一開口舌頭就像打了結。
巨大的疲憊下他幾乎很難認真思考,安迪告訴自己不要和臭脾氣的小貴族計較,他嘆氣。
“豆子不是撒在地上了,你找一找。”
好一會才聽到小貴族慢吞吞的聲音:“我的手被綁住了。”
安迪口氣惡劣“那你等着餓死吧。”
地牢裏沒有光線,安迪不能判斷小貴族的反應,他等了一會兒,悉悉嗦嗦的聲音靠過來,有一股非常好聞的味道,即使地牢裏充斥着各種難聞的氣味,也沒有辦法掩蓋的冰冷香氣。
“我叫奧斯丁,你叫什麽名字啊。”小貴族啞着嗓子說:“太黑了,我找不到,我的頭上還套着袋子,什麽也吃不了。”
這次的聲音是真的哭了。
安迪同樣難過,他怕死在這裏,沒有人會來找他,他的琴還放在雜耍團裏,那是攢了好久才買到的,他忍着眼淚,大大的喘了口氣:“用牙齒咬個洞,你真的想餓死嗎?”
小貴族沒有說話。
聲音靠近了一點,都能聽出對方呼吸裏的虛弱。
“你多大了。”安迪問。
“十四歲。”
這麽小,安迪說:“我比你大,十五歲。”
小貴族沉默了一會,似乎還在哭,因為奧迪聽到他短促的抽泣。
安迪向來不太會安慰別人,他的朋友們都是心比鐵鏈還結實的流浪者,從來不會掉這麽多的眼淚。
“我叫安迪。”
他沒有安慰小貴族,轉而說起了其他事。
安迪是個吟游詩人,很會說故事,也可以唱的很好聽,但眼下他沒有心情,小貴族還不能适應和安迪平等交流,語氣裏多少還有命令和輕蔑的成分。
安迪懶得計較,他挑挑撿撿的說了一些自己的事。
比如他出生在南方小鎮的一個普通家庭,這個家庭并不富有也不貧窮,一直維持着不錯的生活,一切都很好,在安迪七歲的時候,他的妹妹出生了,那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爸爸媽媽還有安迪都很愛她。
安迪喜歡帶着妹妹一起玩,他的童年一直無憂無慮,直到父親工作的礦井坍塌,五十多個人被掩埋,其中就有安迪的父親,還有給父親送飯的媽媽。
礦難讓小鎮上很多孩子失去了父母,很多家庭失去了兒子和女兒,負責管理礦井的貴族威爾把過錯推到了工人身上,不但不願意支付賠償,還向遇難者家屬索要高額的礦道清理費用,否則寧願讓工人的屍體爛在礦井裏,也不讓親屬挖掘。
安迪十歲,他整天背着妹妹跟在大人的後面,找礦井負責人讨公道,可一個月兩個月,半年過去了,事情還是沒有解決。
悲痛的親屬無力再跟貴族們耗費時間,幹脆糾結了一群人,準備和威爾硬碰硬。
安迪跟在最後面,他把妹妹放在家,扛着鐵鍬往礦山跑,他人小個子矮,跑不快,才爬到山腳就聽到了刀劍碰撞的聲音,和大人們的慘叫。
安迪拼命爬,小心地藏在樹後面,威爾手下的騎士攆着叔叔伯伯們跑,到處是倒下的屍體和殘骸,安迪跑回了家,背着妹妹離開了那座小鎮。
後來他聽說礦山上死了很多人,也沒有人再找威爾索要賠償,安迪也就再沒有回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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