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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長長的沉默裏, 時間的齒輪仿佛一下子卡住。

你親吻的對象沉默的凝視着你, 他的黑色眼睛像融化的焦糖, 閃着一點光,裏面有驚愕,還有一些你不敢直視的情緒。

你刻意不去詢問, 不去思考。

低垂目光,和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那股令你貪戀垂涎的氣味湧進鼻腔, 你肯定它是某種稭稈或者植物的味道。

就和你在白桦平原上追逐他的背影時,叢林和草甸的氣味一樣,它令你口幹舌燥, 耳鳴目眩,下意識的想要張開嘴呼吸。

夏日的泡泡袖長裙布料輕薄,你能感受到他略高的體溫溫暖你冰冷的掌心, 他安靜的一動不動,就像你在寒冬臘月裏收到柔軟的鵝毛棉被,可以緊緊擁入懷中, 你恍然大悟, 滿懷感激,想把自己完完整整的包裹進去。

可你知道你不能。

神說這是錯誤,是罪惡,沒有誰允許你這樣做, 你自己甘心咽下淬毒的糖果, 卻不能逼迫信仰女神的他和你一樣陷入絕境。

你回想起陽光下他身上亮晶晶的汗粒和飄在空氣裏的浮塵, 你醒悟自己愛強健的同性勝過嬌弱的貴女,他讓你明白這一切,所以你回想起三年前他剛剛離開莊園時,你的內心是怎樣的無助和憤怒,

你從那時候渴望他的陪伴,想要他呆在你的身邊,你曾以為自己可以留住生命裏大多數的東西,但它們大多數都悄悄溜走了。

你可能愛他,又或許你只是愛慕着同性,他剛好出現了而已。

你想要平息那個荒誕不經的念頭,但你的心髒卻因此劇烈的跳動起來,它昭示你的口不對心,唾棄你的退卻和懦弱。

你張了張嘴,低聲說我知道了,借此掩蓋內心的無措和慌亂,就好像過去經歷的,無數個黑夜裏的本能,只要壓抑,忽略和隐藏,剝離靈魂中理智的那一部分,所有的一切就都無法傷害你。

你知道現在的一切已經足夠好,他陪伴你,依靠你,笑着聽你說話,把目光落在你的身上,他會牽着你的胳膊,詢問你的建議,在陽光燦爛的午後和你漫步在花園,他是可愛的,活潑的,像每一個可以抒發愛意的對象。

即使你什麽都知道,所以你天真的以為只要固定的不去打破它,就可以長久的維持這段關系,假裝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

奧斯丁希望可以凝固這一秒,也希望下一秒永遠不要到來,但神靈似乎在此刻掏了掏耳朵,沒有回應他的禱告。

“你他媽在幹什麽。”

那雙手反應極大的推了他一把。

奧斯丁的臉色刷地慘白,被那股力道搡得倒退幾步,他企圖凝固的時間終于開始嗒嗒的走動,故事的主人公不是被親吻後就會走向幸福結局的公主或者王子,而是一個腦子清醒,完完整整的人。

他克制自己擡頭去看安迪的眼睛,他害怕看到厭惡,恐懼,任何讓他不安的想要遠離的情緒。

聽着吧,他會詛咒你,詛咒你邪惡渎神的行徑。

奧斯丁難以控制身體的顫栗,他勉強自己平穩情緒,對上那雙黑色的眼睛,出乎意外的,他只是生氣,或者說氣憤極了,像一頭被惹怒的壞脾氣公牛,說話的語氣簡直是在咆哮。

“你他媽腦子裏在想什麽?嗯……你把我當成什麽女人了嗎?”

“不……我沒有……”奧斯丁幹巴巴的說。

那雙綠色的陰郁雙眼展露出前所未有的茫然,他狐疑的盯着安迪的眼睛,确認他是真的單純在生氣,然後他的臉色凝固了,像似失望又像似松了口氣,又好像不明白安迪的腦袋裏在想什麽。

安迪的內心比臉上表現出的情緒要精彩的多,他當時只是在想,我應該怎麽告訴公爵,王子殿下在大廳裏被我揍了一頓,嗯,有很多人看到了,會帶來什麽影響?

他太認真的思考,以至于嘴巴被啄了一下,像小鳥似的,也沒有反應過來。

太荒謬了,這類似于他在兢兢業業的打掃,牆角的蜘蛛不居安思危,忽然彈起了琴唱起了歌,用八只腳蹦蹦噠噠的求偶。

安迪腦袋裏的弦啪地斷了。

他今年十八歲,沒有和任何姑娘有過不恰當的關系,當然,小夥子也沒有,安迪收到過表白,也被姑娘吻過,可這次和以往通通不一樣。

姑娘吻他時含羞帶怯,一邊罵他一邊又很喜愛他似的,昂着脖子宣布,這不代表什麽,僅僅作為告白失敗的補償罷了。

奧斯丁卻太古怪,他親吻的力度不比別人重,卻狠狠地的吓了安迪一跳,讓他差點失聲尖叫,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長毛猴子。

然後罪魁禍首仿佛只是舔了口果凍,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說:“我知道了。”

他知道個屁!

安迪的腦袋嗡的一聲,裏邊像燒開了一鍋水,咕嚕咕嚕的冒泡,熱騰騰的氣流從四肢到臉頰,一下子讓他措手不及。

他近乎粗暴的推開奧斯丁,看到他瞬間慘白的臉色,又有些後悔,那雙翠綠色的眼睛惶恐不安,想要解釋什麽,卻緊緊的閉着嘴巴。

“你剛才……”安迪拍了拍額頭,思緒完全混沌了,前言不搭後語的說:“嘿……我必須告訴你,我剛才把羅伊給打了一頓,踢了他的屁股……這會不會帶來什麽麻煩。”

奧斯丁沉默了一會。

“親吻。”

他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目光沉沉的盯着安迪看了一會,直到安迪回避了他的目光,然後他撿起了地上的禮帽,手指緊緊的攥着帽檐,低聲說:“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是我太失禮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偏過頭望着遠處的湖面,拿着禮帽的手無處安放:“抱歉。”

這實在是沒有什麽營養的話。

安迪一轱辘沒有說出口的話卻生生卡在喉嚨裏,奧斯丁公爵大人察覺不到,好像已經準備走了,他平息了情緒,靜靜地看着安迪,嘴巴裏道歉的話不要錢一樣往外冒。

他誇月色真好,風景真美,奧利弗小姐真漂亮,然後低下頭,忏悔男人的自制力真低,發生的一切不知道是氣氛的巧合,還是夜色太過撩人。

他越平靜,安迪的神情越奇怪,于是奧斯丁又重演了舞會上那一幕。

借着朦胧月光,他在對方黑色的眼睛裏看到了一張面無表情流淚的臉。

奧斯丁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冰涼的液體不知什麽時候沾滿了臉頰,他擡頭看着安迪,安迪的臉色并不好。

“你哭個屁。”

熟悉的,不耐煩的語調,仿佛和烈日下的白桦林重合,和那個孤瘦矯健的背影重合。

奧斯丁張了張嘴,把我沒有哭的話咽進喉嚨,安迪向他伸出手,他要給我擦眼淚嗎?奧斯丁怔怔地想,下意識閉上眼睛。

他感受到對方的大拇指和食指掐住了他臉頰上的軟肉,輕輕捏了捏,然後毫不留情的往上一擰。

痛。

公爵睜開了眼睛,正對上安迪的目光,他語氣低沉的開口。

“奧斯丁,我再問你一次,我叫什麽名字。”

公爵:“……”

奧斯丁不知道安迪的想法,他想讓事情可以回到那個吻落下之前,會有微笑,交談,自然而然的接觸,而不是讓人難以忍耐的疏離,漠視,退避三舍。

或許安迪也是這樣想,他惴惴不安,垂下目光,猶豫的,不太确定的開口:“奧利弗小姐。”

安迪:“……”

“呵呵,貴族。”

奧斯丁的臉頰一松,安迪撇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內心十分确定這個倒黴催的公爵就是一時頭腦發熱。

蠢貨。

他扯了扯嘴角,提着裙子準備離開,安迪說不上心裏的感覺,不知道自己是同情還是憤怒,背後忽然掠過來一道風,公爵追上來抓住他的手,跟個不穩重的花花公子一樣。

“公爵大人,你……”安迪居高臨下,卻被打斷了話頭。

“安迪。”

奧斯丁的聲音短促堅定,嘴唇抖動着,臉色非常的不好,可以說緊張過度,以至于全身發顫。

安迪的表情先是驚訝,然後嘴角的笑意慢慢凝固。

等等,我承認了我的身份不是等于告訴他我是個愛穿女裝的變态嗎?

這個名字說出口,似乎發生了某種意義上的質變,不再是相互遮掩隐藏的陌生男女,而是某種程度上相互熟悉共患難的朋友。

又或者不是朋友。

奧斯丁猜測安迪會說些什麽,或許是一些難聽的話,他甚至打好了腹稿,做好了解釋,只等着安迪發問,但什麽都沒有發生。

安迪露出一個你居然真的說出口的表情,然後像似喪失了什麽樂趣,表情複雜,奧斯丁從裏邊辨認出了一點後悔和惱羞成怒。

然後他提着裙子,像個淑女一樣昂起頭,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那副急匆匆的樣子大概有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沒有人去記挂被踢了屁股的王子會怎樣報複,安迪無暇顧及,奧斯丁的狀态一直有些神游天外。

第二天,達爾文打開了院門,發現門口停着一輛豪華馬車,一位年輕的紳士捧着一束白薔薇站在門口,擡起的手臂似乎正在準備敲門。

達爾文愣了愣,速度反應過來,進入了職業男仆的角色,恭敬但十分戒備:“您好大人,請問您有什麽事?”

這位難道是那個被安迪揍了一頓的王子,達爾文的心咚咚跳,這束花難道是用來祭奠他倆的?不,王子是煙灰色眼睛。

年輕的紳士有一雙獨特的翠綠眼眸,舉止和神态一樣高傲。

“我是野玉海的菲爾普斯,來拜訪你的主人。”

達爾文摸了摸腦袋,恍然大悟的看着他:“好的好的,我為您通報。”

老天爺!菲爾普斯,安迪那個緋聞未婚夫嗎?

達爾文驚愕的跑進院子,正巧碰到安迪從屋子裏走出來,他今天的行程是要為那個類人雇傭一位律師。

“怎麽了?外面是誰?”安迪皺着眉,以為是羅伊的人,表情鎮定:“西彌斯禁武,不要慌,你從院子裏翻牆出去,到大街上大喊。”

達爾文抖了抖眉毛,忍不住露出取笑的神情“不不不……是你未婚夫哈哈哈。”

安迪冷哼了一聲,對達爾文的幸災樂禍不以為然,他走到院門前,推開門。

達爾文悄悄蹲在花叢裏觀望。

經過一夜的心裏建設,安迪的內心已經建立起了堅實的堡壘,根本不害怕在奧斯丁面前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無論他的态度如何。

“早上好。”年輕的紳士從容的打招呼,并往安迪手裏塞了一束花。

達爾文看到安迪抱着白薔薇,臉色僵硬,穿着得體的年輕紳士并不見怪,反而露出一個不算羞澀的笑容。

看來是那個公爵瘋狂追求安迪?達爾文不禁抽了抽嘴角,安迪語氣生硬的拒絕:“這是什麽意思。”

紳士翠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說出的話也好像讨論天氣一樣自然:“我要追求你。”

完蛋了,達爾文默默禱告,祈求安迪千萬別動手。

然而事以願違,安迪憤怒的把花拍到了紳士的臉上:“你這個蠢貨,你不是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你難道要用這種手段羞辱我?!”

紳士的帽子擋了一下那束花,卻也被打掉,蒼白的臉孔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看來這是單相思。

達爾文覺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紳士呆呆的看着安迪,似乎被打擊的不輕,翠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嘴唇卻慢慢抿緊了。

從這個角度,達爾文能清楚的看到紳士眼睛裏的一圈水光。

趁早放棄吧,你喜歡的小姐內裏可是一個男人,心腸比石頭還硬,達爾文忍不住唏噓,他可是接連拒絕了不少好姑娘,又怎麽會被你一個男人打動。

“……”

“別哭了。”

過了一會,達爾文聽到安迪不耐煩的聲音,他想自己要不要出去,給那位可憐的紳士一個臺階,下一瞬,安迪彎腰撿起了被扔在地上的白薔薇。

年輕的紳士低垂目光:“安迪”

達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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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疲力盡,啊,更新啊更新。

對了,不要嫌我煩,最後一次文推,言情甜文。

方知好《死後我和影帝談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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