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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剛從沙漠出來。

幹燥到打結的棕色頭發,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鏡,鏡片蒙上一層厚厚的土灰,他走到哪,從身上掉落的沙子就撒到哪。

和尤嘉擦肩而過時,對方身上奇怪的泥土腥味讓人皺眉。

他是誰?

尤嘉問藍鉑,藍鉑的回答有些遲疑:“應該是認識的人。”

如果是陌生人,他未免也太熟悉這裏了,他單手扶着門框,另一只手脫下皮靴,往門框上拍了拍,倒出一小堆的土沙,見尤嘉和藍鉑立在門外不進來,還很詫異。

“有什麽話進屋再說,藍鉑,還有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小丫頭。”

男人随手将皮包扔到地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整個人摔進尤嘉精心挑選的米色沙發套上,大長腿往茶幾上一擱。

尤嘉耳朵動了動,遲鈍半晌,才意識到那個男人在她的屋子裏幹了什麽。

世界毀滅,末日來臨,火山爆發,洪水澇災!

在那個不知道多少天沒洗澡換衣服的男人坐進她的沙發裏時,尤嘉的頭皮仿佛被一萬根針密密麻麻的戳着,拳頭松開又握緊,甚至有種下一秒跑過去把他和他身下的沙發套全部扔進垃圾桶的沖動。

啊啊啊啊啊太髒了!!

她拽住藍鉑的袖子,正要開口讓藍鉑把這個家夥趕出去,卻聽見藍鉑少年驚喜的喊出了聲,“你是克勞德叔叔!”

被藍鉑稱呼為克勞德叔叔的男人,聞言只是懶洋洋的揮了揮手,連頭也沒回。

尤嘉未出口的話語在舌尖滾了滾又咽了回去。

“他是克勞德叔叔,我爸爸的兄弟,但是我們已經兩三年沒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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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鉑向尤嘉解釋這個不速之客,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藍鉑少年自從失去手臂,很久沒這麽有活力了。

像蔫掉的豆芽菜突然又支棱起來。

那麽,尤嘉稍微忍受一點這個男人,也不是難事。

但是——

尤嘉拉了拉藍鉑的袖子,示意他低頭,輕聲道:“給他準備一套衣服,放一缸洗澡水,我不允許一個髒的滿身泥土味的男人住在我們的家。”

少女纖長白皙的手指輕捂嘴唇,嫌棄的意味毫不加掩飾。

藍鉑并沒有因為少女嫌棄自己的親人就有什麽想法,他這位叔叔一向不修邊幅,藍鉑反而因為尤嘉下意識說出“我們的家”這幾個字,心中溢滿溫熱。

對,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了。

“我累了,先回房間,你們聊吧。”

尤嘉控制輪椅回到房間,疲憊是一小部分原因,這幾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她原以為創建分體後能有一段富足的時間供她修生養息,但顯然是她想的太簡單,一件件事接踵而來,完全不給人喘息的空隙。

她需要盡快修複這具身體。

她有預感,接下來還有更多的事。

“那小丫頭是你女朋友?”

浴室很小,設施很簡單,連放新衣服的小臺子都沒有,藍鉑只能拿着衣服等在門口。

克勞德的聲音混合着水聲傳到藍鉑耳朵裏,他紅了臉,墨綠色的湖泊裏泛起漣漪,整個人貼着牆壁,拼命搖頭,“不是不是!”

水聲停了,浴室的門開了,一只古銅色的手臂伸出來拍拍藍鉑的肩膀,水珠順着健碩的肌理往下滴落,手肘處一道猙獰的傷疤。

藍鉑立即把衣服遞過去。

洗漱幹淨的克勞德幾乎變了個人。

潮濕的棕發往後梳起,眉眼鋒利的像把刀,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白色襯衫掖在黑色的褲腰裏,袖子往上卷起,露出一節結實有勁的小臂。

他有一雙和藍鉑一模一樣的墨綠色眼瞳,只是少年的眼睛裏藏着一片動人的湖泊,而克勞德卻是森林深處危險未知的寒潭。

藍鉑的記憶裏,克勞德叔叔很少來這裏看望他的爸爸媽媽,上一次見面,是來參加爸媽的葬禮,當天夜裏來,第二天早上就離開了。

他做什麽工作,他的人生,全部都是個謎。

這次他回來,是為了什麽?

“你的機械手臂呢?”

藍鉑回過神,克勞德皺着眉,盯着藍鉑缺失的右臂。

失去手臂已經三天了,藍鉑此時已經能接受這個事實,他動了動右上臂,苦笑:“違法安裝上的機械手臂,它只是去了它該去的地方。”

“我可以幫你弄到許可證。”

克勞德接了杯咖啡,黑咖啡苦澀的味道湧入喉嚨,環顧四周,“或者你那個不簡單的富豪女友也能幫你弄到。”

藍鉑剛消下去的熱意又湧了上來,他下意識看向尤嘉的房門,“不要說了,叔叔!尤嘉真的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們只是朋友!”

“哦。”

克勞德觀察挂在牆壁上的那幅油畫,身後的藍鉑少年緊張的解釋個不停,三言兩語将他和尤嘉認識的經過全都洩露個幹淨。

從天而降的神秘少女。

自稱破産卻依舊能掏出一筆不菲的裝修金。

宛若天使的極致美貌。

和她過分虛弱的身體。

尤嘉。

而尤嘉進入房間後就反鎖了門,狹小的小卧室,一張床,一個櫃子,櫃子旁一面落地鏡,正印照着尤嘉的身影。

一點純白忽然滴入鏡面,一圈圈波紋擴散的同時,白色迅速蔓延,幾乎瞬間将整個房間包裹在中心。

尤嘉消失了。

【叮!超能修複進行中!】

【叮!副作用未知,請賬號尤嘉警惕】

夜幕降臨,偏僻的公路旁,一棟小木屋亮起了燈,今夜,小木屋迎來了客人,藍鉑進廚房開始做晚飯。

南瓜湯,椒鹽烤雞,紫甘藍水果沙拉,還有飯後甜點。

藍鉑少年滿意的攪動着鍋裏的南瓜湯,客廳裏忽然傳來整耳欲聾的金屬音樂,尤嘉重金購買的智能影像系統,音質可不是一般的好。

藍鉑手裏的湯勺一抖,跑回客廳。

“叔叔!尤嘉在休息!”

克勞德赤腳坐在地毯,手中抱着一把搶,細細擦拭,白色的襯衫緊緊貼着肉,渾身充滿張力和荷爾蒙。

“她早就醒了,在後院喂羊。”

喂羊?

沒錯,喂羊。

藍鉑養了一只年輕的母羊,圈在後院。

尤嘉手裏拿着一把料草,一手托着腮,羊媽媽低頭吃草,灰黑色的羊角在尤嘉眼前晃來晃去,時不時還擡頭看一眼,似乎是覺得今天的飼養員長的和往常不一樣。

“尤嘉,你不是不喜歡羊嗎?”

藍鉑的聲音由遠及近,他蹲在尤嘉的輪椅旁,接過尤嘉手裏的料草,“抱歉抱歉,最近餓肚子了吧。”

尤嘉側首看向藍鉑,“只是不喜歡喝羊奶,羊肉還是很喜歡吃的,熟的。”

羊媽媽似乎聽懂了尤嘉的話,突然撅了下屁股,糊了藍鉑一臉的料草,一扭頭跑走了。

尤嘉噗哧笑出聲。

藍鉑已經呆住了,連挂在頭上的料草都忘記掃開,他下意識扒住輪椅扶手,靠近她,“你能看見了?”

夜色下,少女用來蒙眼的黑布當成發帶将長發系在腦後,酒紅色的雙眸溢滿久違的笑意,她伸手撚起藍鉑頭上的草,一根一根掃下去,淡淡的像松木又像蘭花的奇特香氣氤氲在兩人之間。

她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投下一片厚重的陰影。

藍鉑這才發現,她的眼睛雖然漂亮,卻不像正常人那樣明亮。

“只能看見距離近的,遠的就不行了。”

尤嘉:“總比什麽都看不到強,藍鉑,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藍鉑緊緊攥着扶手,低聲道:“不論是什麽忙,我都會幫你。”

尤嘉側頭靜靜看了藍鉑一會兒,酒紅色的視線像在審視藍鉑的決心,少年從未見過尤嘉這樣的眼神,可他又何曾見過這雙眼睛,這也是第一次見。

和少女嬌軟溫熱的軀體不同,她的眼睛是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清冷。

藍鉑意識到,她此時在衡量她是否能信任他。

這絕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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