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藍鉑恢複意識時, 世界只剩下混沌的黑暗，他仿佛漂浮在一池溫水中，他想動卻動不了, 即便藍鉑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始終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他清醒的感受着自己無力的狀态, 腦海中殘存着昏迷前的最後記憶。

他和尤嘉暫時分開，他去尋找疊戈, 然而在路上卻差點和巡邏的守衛軍撞上，為了躲避守衛軍，藍鉑躲進了通風道。

角鬥場的通風道四通八達，藍鉑不清楚路線, 無意中的掉進一個奇怪的空間。

他不知道墜落了多久, 直至他摔在石堆上，從石堆頂部滾到地面, 層次不平的岩石從他身上狠狠擦過，劇烈的刺痛讓藍鉑有一兩分鐘的渾渾噩噩。

只記得他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視野裏，似乎有一團巨大的藍色光球, 幾乎占據整個空間, 繁複交錯的宛如臍帶般粗細的“管道”交纏在那只藍色光球周圍。

它仿佛會呼吸, 如心髒撲通撲通的跳躍，藍色的薄膜內部, 偶爾一閃而過的黑色影子，像極了母親子宮裏的胎兒。

撲通撲通。

它在模拟藍鉑的心跳。

可惜當發現這一點時，藍鉑已經失血過多失去知覺。

藍鉑後知後覺的想摸一摸自己的傷口，他的手卻不受他控制, 胸前溫和緊繃的感覺, 以及嗅到的濃烈藥味, 他應該是被發現了。

耳旁傳來模糊而熟悉的聲音。

“加百列在哪？我想謝謝他把藍鉑救回來。”

這道聲音輕軟溫和，是尤嘉。

藍鉑迫不及待的想睜開眼睛看看她，姐姐，姐姐，你有沒有事，事情解決了嗎？

“加百列大人在議事廳，我帶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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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看看我，我能聽到你說話！姐姐！

走到門口的尤嘉，忽然聽到了藍鉑的聲音，她立即轉頭，可醫療艙內沉睡着的少年，臉色蒼白毫無蘇醒的跡象。

“我自己過去吧，你在這裏守着，如果他醒了立刻通知我。”

“好的，尤菲大人。”

加百列的私人領地，猶如仙境，明明本人氣質清冷，居住的場所，卻開滿鮮花，花草的馥郁香氣彌漫在空氣中。

尤嘉一路過來，叫不出的花草品種栽滿道路兩旁，議事廳白金色的大門前，空無一人，然而當尤嘉出現時，門卻自動開啓。

尤嘉對十二管理者的感官很複雜，最初她創立管理者們就類似于附庸巴爾托洛的目的，不然也不會偷懶，直接用同一個建模了，她并沒有花太多時間去了解他們。

誰知道那一日，巴爾托洛突然背叛她，而她卻不得不開啓二周目，曾經她忽視的管理者們，如今卻成了她任務的關鍵。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尤嘉從占滿一整個房間的電子文件頁面中穿過，藍色的光屏在她身上明明滅滅，六翼的加百列在議事廳中央，以每秒一頁的速度閱讀文件，無數藍色的電子文件從尤嘉身前穿過，又來到加百列的身前。

此時的加百列與那一日懸在角鬥場上空不近人情的機械神明，又有些細微上的差別，那雙冷冽璀璨的金眸沾染上文件的藍光，居然也會露出類似無聊的情緒。

以前，尤嘉只知道巴爾托洛在處理公務上面從不讓她煩心，原來加百列居然也是個工作狂？這堆電子文件，該不會連塞爾瓦托的那一份也處理了吧？

見加百列注意到自己，尤嘉笑道：“我打擾到你工作了嗎？”

加百列右手輕輕一劃，被藍色電子文件占滿的議事廳恢複空曠。

“主人想了解迷霧鎮的公務？”

尤嘉搖頭，“迷霧鎮的事我絲毫不知，一開始不知道，現在也遲了。”

雖然決定那兩名管理者就是加百列和塞爾瓦托，但尤嘉在索要控制權之前，她需要知道對方的立場。

加百列，我是否該信任你呢？

就讓我聽一聽你的回答吧。

空曠寂靜的議事廳，輪椅上的少女過分孱弱，命運賜予她如同神眷的美貌，卻沒有給她健康的身體，她像是被詛咒的人偶，全身充滿謎團，從她出現的那一刻，疑問和危險伴随她而來。

她仰起頭注視着高大的機器人，對方低垂的金色眼簾，倒映着她的身影。

這張臉，看久了，也挺順眼的。

真不知道是誰給他換的臉，審美在線。

“加百列，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但我希望你不要欺騙我。”

加百列眸色微深。

氣氛不自覺緊繃起來。

尤嘉唇角上翹，“這三年來，你們在頂樓見過我嗎？”

這個問題……

加百列淡淡道：“見過。”

并不意外的回答。

尤嘉：“我有沒有離開頂樓？”

“從未。”

“其他管理者知不知道她……也就是我，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加百列深深注視着尤嘉，“知道。”

“我只是暫時離開了尤菲城，巴爾托洛是這麽解釋的？”

“…是的。”

每一個問題都帶着極可怕的暗示，每一個暗示背後都有同一個真相，那就是巴爾托洛，這個背叛者的恐怖和欺騙。

他背叛了尤嘉，欺騙了十二管理者。

至少從加百列的神色和回答中，尤嘉意識到這個問題，他們并不知道尤嘉死亡的真相。

她咬着後槽牙，滔天的怒火被她壓在心底，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有一段時間，但每次回想起來，那種疼痛和絕望，都像昨日一樣清晰。

她唇瓣發顫，手指緊緊交握在一起，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中，空氣裏飄出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機器人絕佳的嗅覺捕捉到這絲熟悉的氣味，加百利經常從敵人身上聞到這個味道，大部分都是他造成。

他是戰鬥機械，從出生起就奔赴在前線，血腥，屍體，敗者的眼淚，他看過不知道多少，從不動容。

只有她的血，她的眼淚，加百列總是控制不住自身機動。

還有她那不知什麽時候失去行動力的雙腿，不能問，甚至要繼續等待主人自己決定信任解釋的那一天。

尤嘉緊握的掌心被掰開，一陣清涼的風吹過掌心細小的傷口，戰鬥機械風系的屬性，居然用在這種地方。

“僅僅因為那具空殼是屬于你的，所以我們才容忍巴爾托洛将空殼留在頂樓。”

高大的機器人，即便半蹲在尤嘉面前，也比輪椅上的尤嘉高出半個頭，他的機械羽翼垂在地面，銀色的光澤，每一寸，每一個零件，尤嘉都曾親眼目睹過它們的合成。

即便現在的加百列換了聲音，換了相貌，但他還是尤嘉的加百列。

他的主人。

尤嘉将自己的手從加百列掌中抽出，她的唇角含笑，眼底卻毫無溫度，她的聲音嬌軟，內容卻溢滿寒霜。

“最後一個問題，三年前12月9日那一晚，你們在哪。”

整整三個小時，猶如地獄。

沒有一個人，沒有一道救贖。

她為什麽不相信曾經作為臂膀和伴身的管理者們，或者說，她對所有的機器人，都懷抱着一種警惕之心。

這一切都從那一晚開始。

加百列沉默，他忽然站起身體，灰色的陰影籠罩着尤嘉，霜藍的長發垂在身前，如裹着冰碴的發梢随着突然起身，拂過尤嘉的臉頰，那雙金色的無機質的眼瞳深處暗潮湧動。

他沉默許久，才回答，“我不想欺騙您，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作為機器人，管理者們被尤嘉賦予了太多了本該屬于人類的特質。

比如貪婪，比如野心，比如更多難以言說的東西。

正如系統當初說的，它給的身份技能一直都很有用，只是尤嘉從來都不重視。

“如果不想說就不說了，就算知道你們在哪，過去的都過去了，也無法回到當時。”

尤嘉不想糾結這個很容易鑽牛角尖的問題，她還是想試着去相信眼前的機器人。

然而她接下來的正題還沒開口，加百列忽然開啓了領域，巨大的銀色六翼舒展開來，每一片機械羽翼都泛着淡淡的藍光，強勁的風卷在尤嘉和加百列的周圍繞着圈，形成一個外人難以幹涉的絕對領域。

尤嘉眯起眼睛，不明白加百列的目的，總不能在自己的私人別墅裏搞謀殺吧？

開玩笑的。

然而接下來的一切，讓尤嘉徹底失去言語，即便她對機器人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熱情和寬容，但她看到加百列的舉動，還是失聲喝止。

她還沒那麽冷血無情。

“加百列！你瘋了！”

每一個機器人都有一顆能源核心，這顆核心沒有實體沒有實際的形狀，它既不存在芯片裏，也不存在某個器官部位中。

只有當機器人調轉全身的能源，将能源能量從自身分離，由無數個粒子彙聚而成的濃縮巨核，它是高等機械生命最脆弱也是最寶貴的東西。

然而加百列卻把它從自身分離出來，緩緩遞到了尤嘉面前。

無數根藍色的光線連接着加百列的身體，供給軀體的養分，然而他卻要把這顆關系着他生命和能源安危的東西給她？

開什麽玩笑……

怎麽可能會有機器人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一個人類？就算她是造物主也不行！

藍色的能源光冰冷卻柔和，它像顆永不熄滅的藍色太陽，散發着令機械生命垂涎的吸引力，加百列的手很大，那顆核心像塊糖果一樣靜靜的躺在他的掌心，近乎獻祭般的自殺行為，将加百列襯托的更加莊嚴聖潔，不可亵渎。

尤嘉感覺自己仿佛是引誘天神下深淵的惡魔，他為什麽要這樣？

尤嘉搖頭，拼命搖頭，“快收起來！你吓到我了！我真的不擅長把別人的命捏在手裏啊！”

然而加百列對自己接近自殺的行為無動于衷，他只在乎一件事，“這是讓您相信我的唯一辦法。”

作者有話說：

白天事情太多，耽擱時間了，忙完了連忙打開筆記本，然而留給碼字的時間不多QAQ，今天比較短小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