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瓦片

殷北坐回沙發裏,拿起手柄,打算至少把游戲的大結局打完。但他才按了幾下手柄,身後不容忽視的視線就讓他停下了動作。

殷北緩緩回過頭,身後空無一人。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游戲屏幕,一邊操縱着小人蹦蹦跳跳,一邊不動聲色地感受着身後的動靜,而後趁其不備,猛地轉身——敖金彧躲閃不及,被逮了個正着。

四目相對,殷北挑了挑眉:“你不是說‘晚安’了嗎?”

敖金彧眼神亂飄,目光落在門口自己的行李上——這是黃主任交待他拿着的,說是人類出門旅行的時候多少得帶個箱子,不然看起來會奇怪。

這箱子畢竟不是敖金彧自己的東西,完全被他忘在了門口,這會兒正好拿來當做理由:“我、我拿箱子。”

殷北也不制止他,目送他跑過去扛着箱子——這家夥多半是對游戲好奇。

如今這世道,不少仙妖都入了世,只不過藏起身份,努力活得像個凡人而已。但龍族,依然是遠離人間,居住在自己深海水晶宮的傳統妖族。

雖說他們會買不少人間的新鮮貨物回去把玩,但大部分都是珠寶首飾服裝用具,鮮少有電子産品——畢竟他們住水裏,電子産品和水八字不合。

殷北哼笑一聲,沒拆穿他的好奇心,只是敖金彧舉着箱子經過殷北面前的時候,他眉頭忽然毫無預兆地跳了跳。

“喂。”

他還沒來得及制止,敖金彧已經放下了手裏的箱子。

敖金彧表情帶着幾分疑惑,拎着箱子晃了晃,裏面發出一陣哐啷聲,他茫然擡起頭:“我箱子裏應該是空的,怎麽會有東西?”

殷北裝作沒察覺他“帶了土特産”和“行李箱是空的”間的自相矛盾,注視着行李箱若有所思地問:“是誰給你的箱子?”

“是黃主任讓我去後勤部拿的。”敖金彧皺起眉頭回想,“那裏有好多箱子,把箱子給我的,應該是委員會裏後勤部的人,那個人……眉骨內陷,看起來中年不順,最近會遇到點麻煩的樣子。”

殷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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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龍記人的方式多少有些奇特了。

敖金彧抓了抓腦袋:“不行,說不定是這裏面裝了東西他忘了,我先給送回去!”

他說着就要往門外跑,殷北叫了他一聲:“等等。”

“你不先看看是什麽東西嗎?”

殷北的目光落在那個行李箱上,這看起來就像是個平常箱子,但他剛剛的預感不容忽視。

到了他這種地步,預感往往是某種預言的征兆,他覺得不對勁,那八成就是真不對勁。

敖金彧其實也有點好奇,只是這畢竟是三界互助委員會的東西,萬一裏面是什麽不方便給凡人看的,那豈不是惹了麻煩?

他們委員會本來就是幫忙處理人間非人問題的組織,有不少留存的古怪玩意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別是他不小心把收繳的咒物給帶出來了。

敖金彧搖了搖頭:“我帶去委員會看,你……”

“其實——”殷北微微仰起頭,露出些許笑容,“我知道你們是幹什麽的。”

“啊?”

這還是敖金彧見到他以來,第一次見他笑。他本來就長得好看,笑起來就像是把平常的乖張藏了起來,居然顯露出幾分人畜無害來。

如果是和殷北熟識的人,見到他笑就該保持警覺了,可惜傻乎乎的小金龍對此一無所知。

他有些緊張地問:“你、你知道什麽?”

“三界互助委員會。”殷北指尖敲了敲桌面,“你們單位有個古怪的名字。我知道你們總是搞些和神神鬼鬼有關的奇怪事件,畢竟我是跟黃主任做生意的,多少知道一點。”

敖金彧已經信了幾分,他呆呆地問:“可你不是不信?”

“是不怎麽信。”殷北看起來相當理直氣壯,“就是因為我不信,他們才能跟我做生意,不然誰能跟一群天天神神叨叨的組織做生意?”

敖金彧居然覺得有幾分道理。

殷北嗤笑一聲:“上次還有人跟我說自己不是人,你說你們單位是不是有意思?”

敖金彧幹笑兩聲:“哈、哈。”

他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對方牽着鼻子走了,遲疑着就地放下箱子,“那萬一裏面出來什麽奇怪的東西,你、你不要害怕啊!”

殷北神色平靜:“嗯,我不怕。”

敖金彧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行李箱,緩緩打開——裏面散落着幾塊碎掉的瓦片,看起來相當有年頭。

敖金彧吓了一跳:“碎了!”

敖金彧慌張了一瞬,不會是被我摔碎的吧!

但他立刻察覺到了不對——箱子一打開,房間裏立刻充滿了濃重的怨氣,他剛剛明明什麽都沒感覺到!

敖金彧臉色一變,周身驟然發出一陣金光,黑沉怨氣仿佛積雪消融,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是動靜稍微大了一點。

敖金彧動作比腦子快,等消除了怨氣才想起來——這屋裏有個凡人。

他心裏“咯噔”一下,有些僵硬地緩緩回過頭,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身上的特效。

殷北:“……”

他面無表情,在內心重重嘆了口氣,而後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裝模作樣地揉了揉眼睛:“我剛剛腦袋暈了一下。”

“啊?”敖金彧沒反應過來,殷北擡起眼:“大概是游戲打多了,剛剛眼前白光閃了一下。”

敖金彧張了張嘴,最後硬生生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讪讪地說:“那、那你注意身體。”

他居然沒有發現!

敖金彧松了口氣,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

他看起來很聰明,但估計是不信鬼神,所以從沒往那方面想。只是……雖然是不得不騙他,但敖金彧還是有些愧疚。

他再次低下頭看向那個箱子,皺着眉頭有些想不通——他天生有祥瑞金光環繞,一向對怨氣特別敏銳,隔着好遠都能聞到味道。

這怨氣就藏在箱子裏,他居然什麽都沒感覺到!

殷北走到他身邊,看樣子還想蹲下去扒拉碎瓦片看看,敖金彧趕緊拉住他的手:“哎!不能碰!”

殷北動作頓了頓,看向搭在他手腕上的龍爪。

敖金彧絲毫沒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什麽不妥,還握了握他稱得上纖細的手腕,好奇地問:“你冷嗎?你手好涼啊。”

仔細一看,他皮膚也很白,甚至稱得上蒼白,看起來多少有些營養不良。敖金彧把他的手和自己的手臂對比了一下,操心想着平常得讓他多吃點東西。

龍族天生□□強悍,敖金彧除了個子長得高,身體條件也相當不錯,薄薄一層肌肉并不誇張但線條流暢漂亮,和殷北纖細的手腕形成了明顯的反差。

“是你體溫太高了。”殷北面無表情,“……松開。”

“哦。”敖金彧乖乖收了手,只是還是不放心地交待,“你不能随便碰這個,小心……劃破手!”

雖然怨氣被他消除了,但這種東西,凡人還是少碰為妙。

殷北無視了手腕上殘留餘熱的古怪觸感,看着眼前的箱子:“這箱子是不是有點奇怪?”

“嗯?”敖金彧好奇地打量着箱子,“哪裏?”

“箱子裏面是什麽?怎麽像是刷了一層……油?”殷北已經察覺了不對,但還是盡職盡責地提醒他,“像防水塗層一樣。”

敖金彧愣住了,他飛快低下頭嗅了嗅——是桐油的味道,就是做油紙傘刷的那種油,不過氣味透着古怪。恐怕是桐樹本身有些奇特來歷,才能有阻隔怨氣的作用。

這箱子就像是個簡易的封印,要說有人別有用心是把怨氣藏在裏面也說得通,但要說是有人把怨氣封印在裏面了也說得通。

敖金彧搞不清對方的目的,只能皺着眉頭嘀咕:“怎麽碎了……”

都看不出原來是什麽了。

“慌什麽,又不是你打碎的。”殷北挑了挑眉,“就這麽幾片,又拼不出原來的物件,肯定是早就打碎了,有人把碎片藏在這裏而已。”

敖金彧比劃了片刻,還是沒看出來這是個什麽的瓦片,他發揮了點想象力:“有沒有可能是其他人不小心打壞了東西,怕被找到就藏進了箱子裏?結果不小心被我帶來了?”

他看起來相當樂觀。

殷北不置可否:“說不定呢。”

他嘴上這麽說,看起來卻不是那麽想的。

他的劫三百年一渡,浮動的可不只是鎮獄,還有人心。這個節骨眼上送這樣的東西過來,要說是巧合,也太湊巧了。

敖金彧一臉嚴肅站起來:“果然還是得送回去。”

殷北微微擡起頭,忽然問他:“說起來,你是不是還沒洗澡?”

“啊?”敖金彧沒跟上他忽然轉換的話題。

殷北露出笑臉:“你先去洗個澡吧。”

敖金彧指了指眼前的箱子:“可是這個……”

“我幫你給黃主任打個電話。”殷北難得笑得溫和,“他過來也得要一會兒,正好你洗好澡他就到了。”

敖金彧對殷北難得的友善毫無抵抗力,暈暈乎乎地點了頭,乖乖在殷北的帶領下進了浴室,順便學習了現代洗浴設備的用法。

然後殷北就退出了浴室,敖金彧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一點不對,還沒開口,殷北已經幹脆利落地直接落了鎖,把浴室門關上了。

無視了某條龍“我還沒拿衣服”的呼喊,殷北十分敷衍地回答:“我一會兒給你拿。”

他站到了那個箱子面前。

這瓦片剛剛被敖金彧粗略清理了一輪,只是這東西應該是已經在怨氣裏浸透了,這會兒又開始冒出絲絲縷縷的怨氣。

除此以外,瓦片上還纏着一縷頭發,一縷潮濕的黑色長發,帶着瀝不幹的潮濕水汽和濃重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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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兔某:奪好騙的龍吶,殷北怎麽忍心,不是人(抹淚,但是鱷魚的眼淚殷北:我确實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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