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欲求先予

美人的唇和她的人一樣嬌嬌軟軟,魏平奚一個不察被她占了便宜,笑得不大正經又十分好看,好看地迷了郁枝的眼。

惹得她心髒不聽使喚,倉促垂眸,臉頰老老實實貼着對方雪頸。

等意識到臉兒生熱熱到四小姐時,羞得想刨坑把自己埋進去。

一個柳絮般輕悄和軟的吻罷了,她能羞成這樣也是了不起。

魏平奚心頭忍笑,溫潤的指不甚溫柔地挑起郁枝下巴,指上微微用力,郁枝被迫擡起頭,吹彈可破的臉蛋布滿誘人紅暈。

按理說窮秀才家的女兒,磕磕絆絆這麽多年,父親逝去,與瞎眼寡母相依為命,多舛的命途沒能磋磨她天生的玉貌花容,怕是命運留給美人不多的仁慈。

郁枝猜不透她在想什麽,她人坐在四小姐腿上,大半個身子被她摟着。

四小姐漫不經心投來的視線像是一團火,燒得她靈魂都不安生。

彼時的她像極了獵場內被獵人追逐的長耳兔,怕被追上來,又擔心狡猾的獵人藏起來不見影,忽然竄出來給她致命一擊。

“親我?”

魏平奚語調悠揚,音色煞是好聽,柔柔的,帶着情人間的暧昧親昵。

如同雪花墜落不聲不響覆蓋一片蒼茫。

而雪花不止落在地上,同樣落在郁枝滾燙的心尖。

心尖遇雪,雪融化,留下淺淡泛着涼的水痕。

那份沁涼來得太過及時,終于将被美色蠱惑的她從神魂颠倒裏拯救出來。

郁枝恍然如夢,腿腳都是軟的,腰肢若非被人擒着早就撐不住癱在四小姐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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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眼媚意昭昭。

見了她這副模樣,魏平奚擒在腰側的手逐漸收緊,一時竟起了憐惜之意擔心弄疼她,下意識緩和力道輕揉兩下。

觸感非一般的好。

郁枝既羞且怯,舌尖舔.過稍顯幹燥的唇:“我、我是幹淨的。”

這話說得有趣。

魏平奚掙回被引誘的心神,湊近了和她咬耳朵:“是幹淨的就能親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局促地想要并攏雙腿,四小姐瞅着時機使壞地拿膝蓋頂了下,登時吓得美人惶惶不敢動彈。

氣氛滿是危險的氣息。

郁枝來這有所求,欲求先予的道理她懂,可她已經被四小姐摟腰了。

阿娘說過,女人的腰不能讓外人碰,再者……

她紅着臉破罐子破摔地想:管四小姐願不願意呢,親都親過了。

響亮親一下是親,蜻蜓點水也是親,誠意滿滿。

她出聲央求:“你放開我。”

約定未成,魏平奚不是強人所難之輩,痛快地松了手。

郁枝輕易脫身,愣了一晃,軟着腿腳挪回自己的座位,埋頭整理微皺的妝花裙。

這是她最喜歡的一件裙裳。

魏四小姐好玩地瞧她一舉一動,茶盞端到唇邊小口慢飲,不動聲色壓下喉嚨被火撩起的燥。

“我跟你。”

郁枝硬着頭皮道:“但不能白白跟你。”

“當然。”四小姐對喜歡的人或物素來大方,瑞鳳眼含笑:“你要什麽?”

“我要我和阿娘好好的,要阿娘眼睛複明,還要一個重獲自由的期限。”

郁枝一鼓作氣,柳葉眼細長有神:“常言道‘娶妻娶賢,納妾納顏’,十年後我年老色衰,到那時四小姐不見得還會喜歡,還望允我自由放我與阿娘一家團聚,自去謀生。”

“十年?”

“對!”

前者好說,至于後者……

魏平奚淡聲道:“十年,期限定得太死了,從來只有我玩膩了不要的,絕沒有主動從我手心逃走的,放不放你,我說了算,什麽時候放,還是我說了算。

“我答應治好你阿娘的眼睛,你肯做我的人,那麽除我以外沒人能欺負你們母女。

“你哄我開心,供我取樂,陪我解悶,等哪天我膩味了,再送你銀子好聚好散。

“若一輩子都不覺膩味,你得陪我一輩子。你道如何?”

那句“膩味”刺得郁枝心口發疼,一股為人做妾的羞辱感撲面而來,她臉色發白,而四小姐眸光坦蕩。

這是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

郁枝難過極了。

仿佛一念之間前世邀請她同桌進食的好心恩人一去不複返。

恩人臨走時還摸她頭來着……

她咬緊牙關,心倔強地勸她不要同意,嘴卻張開,發出艱澀的回應。

“阿娘畢生心願是盼我嫁予良人為妻,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瞞着她,別讓她知道我是給人為妾?”

“好……”

四小姐明眸燦笑:“怎麽又哭起來了?”

她把玩美人柔嫩的指尖,郁枝身子顫了顫,忍淚道:“你一定要說話算數,要不然……”

“不然怎樣?”

郁枝哽咽,淚珠啪地碎在衣襟:“要不然我做鬼也會纏着你。”

魏平奚笑得眉眼彎彎:“我以我魏家四小姐的身份起誓,絕不騙你,倘有一字不實,教我來生做豬做狗,入畜生道。”

她話說得篤定狠決,離開別院走在回醫館的路上,郁枝哭成淚人。

從今起,她是四小姐的漂亮花瓶,是一件玩意,是把玩手上的物件。

她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報答前世恩人的恩情了。

翡翠在門口駐足片刻,轉身回到別院。

“回小姐,郁姑娘走了,是哭着走的。”

魏平奚靠在椅子閉目養神,聞言睜開眼,想到美人哭包的性子,吩咐道:“以後消腫的藥膏要多備着。”

翡翠和瑪瑙心思頓時不知歪到哪兒去。

一會想着四小姐寡欲多年真準備開葷了,一會又想,消腫,是給哪消腫呢?

嘶!

她們家小姐,可得悠着點。

魏平奚多精明的人,一眼瞥去輕易看透兩人所思所想,笑罵一聲:“還不快去?”

“是!”

“等等。”

翡翠瑪瑙折身回眸。

“再備一份聘禮,禮數不可缺。”

“是!四小姐!”

……

懸壺醫館。

郁枝從別院回來已有五天,五天的時間旁敲側擊試探阿娘對魏四小姐的态度,越試探心越涼。

她該怎麽和阿娘說要‘嫁人’的事呢?

為妾要瞞着,總不能往後住進四小姐的後院還要瞞着。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四小姐允諾幫她做遮掩不教阿娘曉得她為人做妾的事實。

此事對四小姐而言算不得難。

郁枝心有成算,像魏四小姐那樣的人物,哪裏是缺女人的?怕是納了她為妾,頂多玩兩三年也就淡了。

兩三年,運氣好的話興許阿娘眼睛已經複明,到時她們母女二人離開陵南府,走得遠遠的。

這樣,就不會被阿娘發現她曾予人為妾。

郁枝嘆口氣。

春風擾人。

“枝枝?”

“阿娘?”

郁枝起身迎上前。

郁母手持一根翠竹杖從醫舍邁出來,頭上裹着紗布,傷還沒養徹底。

四小姐診金出得高,足夠她們在此住上幾月。

郁母扶着女兒的手愁眉不展:“枝枝,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要和阿娘說?怎麽這幾日都悶悶不樂?”

郁枝無顏面對阿娘,垂眸盯着靴尖:“阿娘,我……”

“你怎麽了?”婦人心跟着提起來。

“我……”郁枝哭出聲,抱着她世上唯一的至親:“女兒,女兒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三字恍若重錘錘在婦人心口,頃刻腦海閃過女兒連日挂在嘴邊的名。

她難以置信,語無倫次:“心上人,有、有心上人是好事啊,枝枝怎麽還不高興?”

醫館的藥童趕在這時出現在醫舍門外,脆聲道:“夫人,姑娘,那位姓魏的姑娘又來探望你們了。”

藥童多嘴感嘆幾句姓魏的姑娘熱心腸、仁義,做朋友做到這份上實屬難得,他說得忘我,根本沒留意這對母女一瞬古怪的神情。

郁枝心提到嗓子眼,撲騰撲騰。

郁母抓緊掌心的翠竹杖,沉面不言。

帶路的藥童離開,魏平奚留了翡翠瑪瑙看守醫舍,孤身一人邁進這道門,雙手提着各樣糕點小食,甫一進來,驀地有種‘三堂會審’的錯覺。

瞎眼的婦人氣勢拔起坐在雕花木椅,雙目雖盲,卻直直看向她身處的方位。

實在是怪。

四小姐随機應變笑着問候幾句,郁枝頭皮發麻,多少年了她沒見過阿娘這般聲勢,連她都駭着了。

這是怎麽了?

魏平奚瞅着美人,美人朝她搖頭,一副大難臨頭的羞窘情态。

良久,婦人問道:“枝枝,你告訴娘,你的心上人是哪位?”

心上人?

四小姐倏然明白過來,抱着看好戲的心思杵在一旁。

郁枝臊紅了臉,斂裙跪地。

婦人情緒激動,竹杖狠狠敲地:“枝枝,可是有人欺哄你?你別怕,有阿娘在,拼了這條老命也會護着你!”

“阿娘,沒人欺負我。”

郁枝餘光瞥了四小姐一眼,沉默半晌,嘆道:“阿娘,我與奚奚互生情愫,本不該瞞您,可我好怕……

“我怕阿娘不同意我們之間的感情,怕阿娘當我是怪物,不再認我,嫌棄我……”

她說哭就哭,眼淚止也止不住,魏平奚被她一聲“奚奚”喊得軟了心腸,又見她哭得梨花帶雨,情深意切。

不說郁母,這番話都快将她騙過去了。

“枝枝……”

婦人一輩子就這一個親骨肉,最受不得女兒掉眼淚。

她眼睛瞎了,耳朵好使,哭聲繞着她凄凄訴訴,使得她眉眼更添愁:“你怎麽……怎麽這麽想不開啊!天底下的好人多得是……”

郁枝哭紅眼:“可那些‘好人’不想對女兒好呀,只有奚奚肯真心幫我、救我、娶我,我和她,我和她已經私定終身了。”

“什麽?!”婦人驚得站起身。

獨自面對阿娘,郁枝承受的壓力不言而喻。

她求助地拉扯四小姐衣角,期許四小姐能當着阿娘的面‘表明心跡’過了這一關。

她眼神切切,目不轉睛望着。

魏平奚心中一動,僅以口型道:“求我。”

郁枝腹诽她欺負人,櫻唇微張:“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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