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楓城以西是城中最貧窮之處,沿途屋舍低矮破舊,路上的百姓也愈來愈少。

一件破舊的屋前堆滿了碎石破瓦,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住人了。

木門上漆紋斑駁,門虛掩着,裏面漆黑一片。

青峰踢開房門,一股潮濕的黴味撲面而來,陰暗的屋內空空蕩蕩,連家具擺設也無,只有一卷破舊的草席鋪在角落,在草席的旁邊,假鎮妖幡被人撕成了幾段,丢在了地上。

還是來晚了一步。

“你怎麽知道有人要來偷鎮妖幡?”風催雪問。

“城中原來的鎮妖幡毀于人為,雖不知其目的,但新的幡旗若很快制成,必然會影響那人的計劃。”青峰道:“雖沒抓到那人,但此事大約已有些眉目了。”

風催雪道:“消息如此靈通,此人定是城主府中人……”

兩人遂去鄰居家詢問。

“人?沒看到。”鄰居大娘如是答道:“那間屋子啊,已經有近一個月不住人啦。”

線索又斷了。

青峰問:“以前住的人呢?”

鄰居大娘想了想道:“失蹤了有一個月了吧,不知道去哪了,以前住的是個官差老爺,我們都叫他孟大郎。”

青峰微一蹙眉,察覺到一絲異樣,“他是怎麽失蹤的?”

鄰居大娘搖搖頭表示不知,“不知道,好像是突然之間人就沒了,大家怎麽找也找不着,按理來說楓城就這麽大,他能跑去哪呢?”

一個大活人,在一座封閉的城裏失蹤了近一個月,此事着實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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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夥兒覺得他可能已經死了。”鄰居大娘悄聲說,說罷小聲嘟囔着:“按理來說孟大郎他平時老老實實,也不會到處亂走,好好的一個人怎麽會丢了呢……”

風催雪看看四周破舊漏風的房屋,忽然疑惑道:“官差住在這裏?”

“也就孟大郎一人住在這兒,別的官差老爺怎麽會住這種地方。”鄰居大娘笑了笑,“他為人老實,也不像別人一樣偷油水或是收賄賂,就靠着俸祿過活。跟誰都和善,整天笑呵呵的,周圍有誰有困難,他還會主動接濟。”

說罷鄰居大娘指着那座破舊的空屋,“好歹也是個官差老爺,但我們這兒數他們家屋子最舊。”

風催雪點點頭,“倒是個舍己為人的好人,他平時有得罪什麽人嗎?”

鄰居大娘勉強一笑,“得罪倒是沒有,孟大郎人緣好得很,跟誰都脾氣好,人也大方,大家都愛跟他一處混,吃飯喝酒都是他出錢……要說得罪了什麽人,還真沒有。”

風催雪:“他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鄰居大娘想了想,“媳婦死得早,有個兒子,不過孟大郎失蹤幾天後就搬家了,不知道去哪了。”

想了想鄰居大娘接着道:“那兒子忒不孝,平常天天都能聽見他跟他爹叫板,吵吵鬧鬧的,小小一孩子整天看人那眼神……啧,瘆得慌。後來孟大郎失蹤了幾天,那小孩也還是冷冰冰的,看起來好像一點也不擔心,冷心冷肺的。”

“不過孟大郎失蹤沒幾天,賀公子帶人來搬走了他們家的所有東西,說孟大郎欠了他好些錢。賀公子是什麽人?是少城主,開賭坊的!你說孟大郎平時老老實實一人,平時也沒什麽錢,怎麽會跑去賭錢呢,肯定是被他那些同行帶壞了。”

鄰居大娘說到此處,風催雪忽然覺得分外熟悉,想了一會驚訝道:“他兒子是不是叫冬生?”

“對對對,是叫孟冬生,仙師認識?”

風催雪點點頭,“在賀良傑身邊見過。”

“原來是去了賀公子那,給他爹賣身還債?”鄰居大娘嘀嘀咕咕,“那賀公子可算不得好人啊……”

青峰:“他還有有沒有其他關系相熟的人?失蹤之前可有什麽異樣?”

“沒有,挺正常的,關系好的就是那些官差老爺,我們這些人怎麽認得……哦對了,他有個義弟,是個賭鬼,經常問孟大郎借錢,好像是叫……老麻。”

風催雪與青峰對視一眼,眼裏俱有驚訝之色。

這也太巧了。

孟大郎于一個月前失蹤,老麻被砍去雙手,兩人又是義兄弟,難說其中沒有一點關聯。

風催雪與青峰兩人在城西處又多問了幾個人,有人說曾看見孟大郎在失蹤之前去找過老麻。

老麻的屍體與其他五名官差已經匆匆下葬,春彩在城主府外吵鬧未果,被趕了出來,只能悻悻回了家。

春彩家裏。

春彩皺着眉,“沒有,孟大郎沒來過我們家。”

風催雪問:“有人親眼看到孟大郎當天來你家找老麻,你真不知道他們去做了什麽?”

“誰看到的?沒證據的事別瞎說。”說罷春彩眼珠一轉,警惕道:“不是那賀良傑跟你們說的吧。你們可別信他的話啊,孟大郎失蹤這事都過去多久了,這事跟我們家一文錢關系都沒有,賀良傑就是想給老麻身上潑髒水,掩飾他殺了老麻的事。”

聞言青峰與風催雪皺起了眉。

風催雪問,“老麻平時與孟大郎關系極好,對孟大郎你可有了解,你可知道他二人都會去做什麽?最近可有異常?”

春彩表情微微一滞,眼神飄忽一瞬,繼而翻了個白眼道:“老麻整天到處亂跑,我哪知道他們去幹什麽,再說了他倆又不是親兄弟,義兄弟那都是嘴上挂着玩的,沒那麽親。”

“賀良傑說老麻的義兄替他還了二十兩的賭債,這個人說的就是孟大郎吧。”

“什麽賭債?!那是賀良傑騙老麻不識字讓他簽的欠條!”春彩登時怒了,“這麽多錢我們家怎麽可能還得上!為此賀良傑還跑到我們家裏來揚言要殺了老麻。”

“那終歸還是孟大郎替你們還了。”風催雪道:“孟大郎日子過得比你們還拮據,見兄弟險些喪命,為了這點兄弟義氣就敢扛下二十兩的債,他一介小小官差怎麽還得起?”

“城西街坊說孟大郎并不好賭,連賭館門都沒進過,死了卻還欠了賀良傑那麽多銀子,恐怕欠的就是替老麻還的這筆錢吧。”

春彩面上顯出幾分心虛,袖子裏不停的絞着手,風催雪垂下眼略略一掃,接着道:“孟大郎為了你們家幾乎傾家蕩産,他死了之後孟冬生接着替你們還債,你們當真問心無愧?孟大郎與老麻同行之後失蹤,老麻必然知情,你知而不報,可對得起孟大郎對你們的恩情?”

春彩低着頭幾乎不敢看兩人,緊皺着眉頭,額頭幾乎要滴下汗來,坐立不安。

過了一會春彩搖了搖頭,低垂着眼不敢看兩人,“我真的不知道。”

“都是賀良傑害的!要不是賀良傑騙老麻簽了欠條,我們也不至于欠下這麽多錢,孟大郎更不至于傾家蕩産!都是賀良傑的錯,關我們什麽事!”春彩說着聲音尖利起來,“賀良傑殺了老麻的事你們怎麽不去查?孟大郎的事我怎麽知道,你們就知道欺負我一個寡婦!”

春彩說着說着好像有了底氣一般,嘶聲力竭了起來。

青峰冷冷道:“你以為賀良傑殺了老麻,那其他五名官差的死又怎麽解釋?”

春彩聲音一虛,“我怎麽知道……”

青峰道:“城主昨夜便知這六人之死,急于遮掩,卻不想還是走漏了風聲。孟大郎失蹤一事當初也被城主壓了下來,所以才無人去查。”

春彩一臉茫然。

風催雪解釋道:“這兩件事必有關聯,兇手不是賀良傑,你若是跟我們老實交代,老麻跟孟大郎到底去做了什麽,說不定老麻的死也能查出來。”

春彩表情微頓,兩眼飄忽陷入了沉思,似在思考這兩者之間的關聯。

過了一會,春彩似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肩膀也塌了下來,她嘆了口氣,終于說了實話。

“我也不知道他們一個月前是去做什麽了,當時老麻只跟我說,他要去發大財了,還讓我不要往外講。”春彩垂下了眼,“他把這件事還告訴了孟大郎,要孟大郎也跟他一起去,所以那天孟大郎才來找他。”

“他們倆是晚上走的,我也不知道去哪了,大概過了兩天,老麻回來了,從這以後我再也沒見孟大郎。後來孟冬生來我們家問孟大郎人呢,老麻也不說話,把他趕走了。”

風催雪:“你沒問過老麻?”

“問了,當然問了,老麻回來的時候樣子就不對勁,看起來恍恍惚惚的,他只跟我說孟大郎死了,讓我不要往外講,就當什麽都不知道。”春彩道:“我覺得他們是遇上了什麽事,要不然老麻也不會吓成這樣。但這件事也沒怎麽引起大家注意,老麻跟那些官差老爺混得好,那些官差老爺後來也沒人提孟大郎的事。”

風催雪:“他們許是知道什麽。”

春彩點點頭,“應當是知道的,但沒人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風催雪問:“孟大郎人緣不是很好嗎?沒有人細究?孟冬生父親失蹤,他後來沒再糾纏此事?”

春彩扯了扯嘴角,“大家都欺負他老好人,想占他便宜,好多人都愛找他幫忙或是跟他借錢,因為他從不拒絕。平時親親熱熱,人失蹤了也不見誰真的關心。至于孟冬生,那小子本來就冷心冷肺的,鬧過一次就走了。”

風催雪似笑非笑,“看來你們跟孟大郎的關系也跟其他人一樣。”

春彩讪讪,“這怎麽一樣,我們還是關心過的,關心過的。”

問到此處便再也問不出新的線索,風催雪與青峰便離開了春彩的家。

風催雪仍在思索,“老麻跟孟大郎到底去了哪?孟大郎因此而死,老麻又吓成了那樣,孟大郎怎麽說也是官差,城主究竟知道什麽,才要急于遮掩這兩件事?”

青峰道:“恐怕也與那兩名七星門的修士有關,我昨夜聽到他們三人一同商量什麽事,并且要瞞着我們做,恐怕也與這兩件事有關。”

風催雪點點頭,忽然反應過來,登時滿臉驚訝,似是沒想到青峰也會做這種事,“你居然還會聽人牆角?”

青峰微一皺眉,連忙否認,“只是路過。”

風催雪滿臉狐疑,但沒有再說,只問,“或許孟大郎與老麻的這些事,與偷盜鎮妖幡的人沒有關聯,那個人很有可能只是把下了禁制的鎮妖幡随手扔到那裏,引我們白跑一趟。”

青峰道:“有可能,但孟大郎與老麻之死确有隐情,并且跟城主與那兩名修士有關,這一點得查清楚。”

風催雪點點頭,“行,那我們去找孟冬生?”

風催雪在調查這件事上的積極有些出乎青峰的意料,青峰眼裏露出意外之色,風催雪立刻便明白青峰在想什麽,“畢竟我是個正直的好人,好人總是不想見到這世間有太多枉死冤屈之事的。”

日漸黃昏,街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一名少年懷中抱着一物,在路上氣喘籲籲的奔跑着,似乎有急事。

搖着扇子的錦衣公子從拐角處出現,攔住了少年的去路。

少年驚愕的擡起臉,錦衣公子把扇子一收,他逆着光,整張臉埋在陰影裏,居高臨下的望着少年,顯得格外陰森可怖。

“找了你一天了,你去哪了。”

再說風催雪與青峰那邊,兩人尋至賭坊,賭坊的門關着,黃昏時分按理來說生意最好,然而賭坊卻關了門。

冬生是賀良傑的随從,按理來說應該在賀良傑身邊,城主府裏也不見賀良傑和冬生的蹤影,下人說不知去哪了。

這兩個人,同時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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