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薄霧散開,月明千裏。妖群已經退散,城牆上如屍山血海一般,遍是妖物和守衛的屍體。
百姓自發組織起來,和剩餘的守衛清理城牆與街道。
望樓內燈火通明,青峰勉力咽下一顆丹藥,一股暖意夾雜着靈氣到了腹中,青峰調息片刻,才感覺稍稍恢複了一些。
旁邊的守衛見青峰面色蒼白虛弱,不由擔憂道:“妖物已經走了,仙師要不要去休息下?”
青峰微一搖頭,緩了片刻,聲音比以往緩慢許多,“城主與其他兩位修士去哪了?”
守衛眉頭緊蹙,“我們無權過問城主,只知道他們入夜前出城,具體去了哪裏就不知道了。”
青峰問:“以前他們也會在夜裏出城?”
守衛正要開口,話到嘴邊時表情有一瞬間凝滞,眼裏劃過一絲倉惶,“沒,沒有。”
青峰冷冷看了他一會,守衛笑容僵了一僵。
正在這時,望樓下傳來一陣人聲。
“城主回來了——”
青峰冷聲開口,“把他們叫上來。”
守衛在原地愣了片刻,一時有些左右為難。
青峰擡眼,漆黑深邃的眼裏有如寒冰,守衛心底一顫,連忙下了望樓。
巨大的城門半開着,城主與歸鴻歸鶴騎着馬進了城門,城主面色恍惚,身後的兩人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城內的人更是沉着臉,待三人進了城門,城門守衛沉默的關上了門。
所有人沉默不語,心思各異,氣氛凝重壓抑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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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官差小步跑了過來,朝城主哀聲道:“城主,方才在巷子裏發現一具屍體,是——”
坐在馬上的城主不耐煩的看向官差,官差的聲音有些艱澀,“那屍體是……”
這時一道聲音打斷了官差的話,一名城門守衛從望樓上下來,朝城主低聲道:“城主,青峰仙師在望樓上。”
城主面上閃過一絲慌亂,忙不疊的下馬,那名被打斷話的官差上前一步張口欲言,城主心不在焉的擡手朝官差揮了揮,“死人這種小事你們自己處理。”
說罷與歸鴻歸鶴忙不疊的上了望樓。
望樓上,青峰方放下茶杯,便聽見一道悲切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城主人未至聲先至,哀聲道:“都是在下的錯,是我邀兩位仙師出城查看城門外情況,卻沒想到城裏突逢妖襲,這才造成了這麽大的事故。”
“這次又麻煩了仙師,仙師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城主搶步進了望樓,似是非常擔憂的湊近青峰,被青峰冷漠的眼神吓得又後退了一步。
歸鴻澀聲道:“今夜本該我值守,是我失職。”
歸鶴看看城主,再看看歸鴻,低下了頭,“我也失職了。”
青峰冷冷望向三人,銳利的眼神似能戳穿一切謊言一般,令三人不禁心中一顫。
“事到如今你們還不肯說實話?”青峰漠然道:“你們到底去了哪?”
城主表情一僵,“這是何意?”
青峰微擡下颚,以眼神示意守衛擡上一具蓋着白布的屍體。
城主看向白布蓋着的屍體,略有些迷惑。
青峰道:“掀開。”
城主不解的看了青峰一眼,但還是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捏着白布一角掀了開來——
三人愕然的睜大眼,城主更是愣在了原地。
下一刻城主驀然爆發出一聲悲恸絕望的呼喊,“我兒!!!”
掀開的白布露出賀良傑瞪大雙眼扭曲的臉,仿佛死前遭受了什麽巨大的痛苦一般,他的心口處豁開一個猙獰的大洞,傷口已經不流血了,幹涸的血液将胸前染成一片暗紅。
青峰道:“方才城中百姓清理城內時在巷子裏發現了這具屍體。”
城主抖着唇,兩手顫抖着撫摸賀良傑的臉,想要撫平死屍臉上猙獰的表情,然而屍體冰冷僵硬,摸上去如同一塊石頭般,怎麽也撫不平。
“是誰!是誰殺了我兒!”
城主厲聲嘶吼,聲音裏又帶了一絲哽咽。
青峰道:“是誰你心裏比我清楚,你昨夜便知那六人之死有蹊跷,因此今日出城,卻沒想到那人殺了你兒子。”
“月前失蹤的孟大郎與這六人不是同僚便是至交,老麻心知孟大郎已死卻不敢外傳,你們也竭力将此事壓下,這幾人都是你的手下,孟大郎為何失蹤,你們與這死去的六人恐怕都再清楚不過。”說到此處青峰聲音一頓,“你們不是第一次出城,上次出去你帶了他們七人吧,你們在城外遇到了什麽?”
說到此處時青峰厲聲道:“孟大郎與這六人因何而死?!你今日又去做什麽?”
城主面色恍惚,張了張口,歸鴻連忙阻攔道:“不能說!”
“你再不說,那人下一步殺的就是你們。”青峰淡淡道:“在這之前,我先殺你們。”
“我說!”一直沉默的歸鶴忽然道。
歸鶴看了看歸鴻與城主,聲音哽咽,“事已至此,我們自己也沒有辦法挽救了,還不如說出來大家一起想想辦法。”
歸鶴聲音急促的道:“一個月前,楓城北側山崩發生地動,歸鴻去查探之後說那裏由于山崩,露出了洞府一角,是哪位高階修士的墓穴。我們……一直不得門派重視,也沒什麽得力的法寶功法,這才一時起了貪念,”
城主這時也開了口,“都怪我,我幾年沒幹過這倒鬥的事,心瘾發作,高階修士的墓裏肯定有法寶和金銀,我腦子裏一糊塗叫上了兩位仙師……我們秘密召集了幾個手下,其中就有孟大郎,老麻跟那些官差關系好,也聽說了,也要跟着來,我心想多一個人好辦事,就也帶上了。”
青峰銳利的眼盯着歸鴻歸鶴道:“高階修士即使是墓穴也禁制繁多,你們自己送死也就罷了,竟還敢帶上凡人?”
歸鶴面上似有愧意,“一般修士設洞府禁制為防沒有修為的人誤闖,會在洞府外設結界,不會傷害凡人,所以我們才放心的讓他們去探路。我們去了那裏,山崩之後墓穴道路被堵,我就命他們幾人挖通墓穴。”
“墓穴并沒有挖通,反而在挖到一半的時候……挖出來一個青銅匣。”歸鶴說着聲音越來越低,“站在旁邊的孟大郎立刻便被那東西給纏住了,我們好不容易将那東西制住,孟大郎卻已經被吃了心髒,救不回來了。我們不敢再挖,連忙回來了,但孟大郎的死也不敢對外言說,便令當時在場的所有人裝作不知,讓人們只以為孟大郎是失蹤。”
青峰微眯起眼,“什麽樣的青銅匣?”
歸鴻急促道:“是個青銅匣,上面紋了虎首,外面還有一層符咒包着,我們根本沒想到那東西會突然發難。”
青峰沉思了片刻,面色沉重,“青銅虓匣是鎮壓大魔所用,你們究竟挖到了誰的墓?”
在場三人立時一驚,歸鶴愣了半晌才結巴道:“大、大魔?我們不知道,我們根本見都沒見過那東西……我們連墓都沒進去,我們真的不知道!”
青峰閉了閉眼,沉聲道:“你們真的沒有動封印?它怎麽會主動傷人?”
歸鶴還未說話,歸鴻便立刻道:“沒有!我們碰都沒碰,可能孟大郎碰到了吧。”
歸鶴驚惶的看了歸鴻一眼,沉默了下來。
青峰心下了然,此刻也懶得再争辯,“孟大郎死後你們有沒有處理那個青銅匣。”
歸鴻道:“有的!我們将那匣子又放回了原處,又加固了一層禁制才回來。可沒想到昨日卻出了那事,我們懷疑那六人之死是青銅匣所為,這才回去找那座墓。”
“墓在哪?”
城主痛哭道:“我們找不到了!墓和青銅匣都不見了!如今城內六人與孟大郎死狀一致,是不是說明,青銅匣進了城裏?如果再不處理,接下來便是我和兩位仙師——”
歸鴻厲聲打斷,“未必有那麽嚴重,就算是大魔它也是被封印的魔,我們修行之人——”
“如今我兒也死了!”城主悲憤道。
青峰銳利的視線在幾人臉上掃過,“未解開封印便有這麽大的力量,鎮妖幡被毀一事也定與它有關。青銅匣不會自己跑,若無有心之人驅使,它怎會只單殺這幾人。”
說到此處,青峰心思電轉,忽然想到死去七人之間的聯系,立刻站起身來,“全城緝捕孟冬生!速回城主府。”
三人尚在茫然,青峰已經疾步出了門。
跨出門的青峰心髒急促跳動,近乎喘不過氣來,平日裏平靜銳利的眼裏盡是慌亂——他怎麽敢把風催雪一個人丢在那裏!
青峰一路策馬,很快回了城主府。
府內下人莫名道:“方才賀公子跟那位仙師從後門出去了。”
青峰立刻朝下人指的方向趕去。賀良傑冰冷的屍體正躺在望樓裏,那麽這個帶走風催雪的人究竟是誰,不言而喻。
夜色深沉,風催雪被賀良傑拉着手腕,在昏暗的巷子裏拐了幾道彎。
賀良傑随口問道:“仙師的手怎麽這麽冷?”
風催雪一路上面上都挂着笑,聞言輕笑了一聲,“你不知道死人的手都是冷的嗎?”
賀良傑噗地一笑,“仙師別開玩笑……前面就到了,我們快進去吧。”
拐過彎正對着的是一扇漆黑隐蔽的門,說罷賀良傑拉着風催雪便要往前走。
“我這人向來誠實。”風催雪頓住,拉着賀良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試試,有心跳嗎?”
賀良傑眼裏閃過一絲殺意,指尖微微彎曲,似是下一刻便要刺破風催雪的胸膛。
然而很快賀良傑面色就僵住了,隔着那層單薄的白衣,風催雪的胸膛沒有一絲起伏。
風催雪握住賀良傑的手腕,誠懇道:“作為一個誠實而又善良的人,我實在不忍拆穿別人的謊言,但我們都走到這了,我還是決定告訴你實話。”
“雖然你演得不錯,但可惜,你的幻術對我沒有用。”
風催雪手掌一翻,一張靈符貼上賀良傑的手腕,靈符觸及的那一刻賀良傑驀然發出一聲慘叫,魔氣被強行從體內逼出,被靈符之力怦然擊潰。
幻術消失後,風催雪清亮的瞳孔中倒映出冬生驚愕的臉。
“在我眼裏,你一直是這幅模樣。”風催雪遺憾道。
作者有話說:
風催雪(興奮):我這一章好像變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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