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我的人尋到了歸鴻的屍身, 缺了心髒,你當初的猜測果然沒錯。”

閣樓中,案幾上堆滿了書簡, 沈玉魄展開一卷破舊的竹簡,指着其中一行對青峰道:“我翻遍古籍, 終于尋到了關于噬心藤的記載, 控人心智,不死不滅,一點殘藤都可讓其再生。”

“最重要的是, 凡火并不能傷其分毫……你們當時是否遺漏了什麽?”

青峰面色凝重,“這麽說, 我們當時在楓城并未殺死噬心藤, 它寄居在歸鴻體內逃出了楓城?”

也就是說, 從楓城那夜戰後,歸鴻就已經不是原來的歸鴻了,而是被噬心藤寄居心髒,操控了身軀。

噬心藤操控着歸鴻的身體逃出楓城,在中途又換了一具身體, 而歸鴻的屍體則被抛棄在路上, 被七星門人當作是青峰所殺。

而噬心藤, 早已換了一具又一具身體,逃之夭夭。

“有沒有查同樣失去心髒的修士?”青峰蹙眉問, “噬心藤好食修士心髒。”

“有。”沈玉魄又翻開一卷案卷, “但巧的是, 七星門同樣在查。”

青峰微微眯起眼, 與沈玉魄對視。

“七星門知道我不是真兇。”半晌, 青峰道。

沈玉魄點點頭。

七星門權勢遍布神州, 若說楓城那麽大的動靜,七星門不知道是不可能的。歸鴻屍身為七星門人下葬,同時七星門還在尋找同樣失去心髒的修士,顯然是已經知道噬心藤的事情。

沈玉魄:“但他們還是要封鎖全境來抓你,若說他們不知事情原委,這倒勉強說得過去,可現在他們明顯知道不是你做的,卻為何還是要抓你?”

說罷,沈玉魄神情凝重道:“是不是你的身份暴露了,這些年七星門一直在暗中追查你……”

青峰搖頭,“他們不知道我是謝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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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陷入僵局,青峰思索一瞬,“七星門嚴守各城,或許并不是想抓我?”

沈玉魄心中一動,“你的意思是他們借着抓你的名義,實則是為了抓另外一個人?”

“不一定要抓,也有可能是監察。”青峰道:“七星門不敢和對方正面起沖突,便借着抓我的名義嚴守各城,實則是為了監察另外一個人的動向,有沒有這種可能?”

什麽樣的人,能讓七星門如此興師動衆,又不敢直接貼出告示搜捕那人?

沈玉魄瞬間懂了青峰的意思,“七星門如今一家獨大,若說他們不敢直接起沖突的,應當只有……”

青峰:“朝廷最近有誰會離京?”

沈玉魄捏着下巴思索一瞬,“最近京中密探傳來消息,太子在不久之前悄然離宮,帶了一衆手下喬裝離京……七星門在朝中素來與太子作對,莫不是在尋太子?”

在如今整個朝廷都唯七星門馬首是瞻的情況下,太子卻與七星門政見頗有不合,此番太子微服離京,七星門卻如此興師動衆四處尋找,還是私底下隐秘進行,其目的必然不善。

湖畔。

望江亭。

湖面千裏冰封,湖畔周圍人頭攢動,四周搭以彩綢,顯然是在準備一場極大的盛會。

方漸鴻一早包下湖畔的望江亭,從這裏能望見湖面最好的風光,一會盛會開場,這裏是最佳的觀景角度。

“昔年天衍派門下弟子繁多,叫青峰的人不少,但要符合你描述的話……沒有。”

美貌侍女上前倒茶,方漸鴻暫時禁了聲,待侍女退下後才接着道:“青峰修為如此高深,若真是天衍派弟子,必然不會是無名之輩,但我查了,天衍派裏确實沒這個人。”

“好吧。”風催雪嘆了一聲,“要麽名字是假的,要麽就是根本沒這個人。”

知道這個結果,風催雪也不覺得意外,反正青峰嘴裏沒真話,他已經習慣了。

這個人從名字到身份,沒有一樣是真的。

“沈玉魄呢?”風催雪又問。

“她倒不需怎麽查,沈玉魄是守劍峰主葉鴻之徒,這守劍峰與天衍派其餘各峰不同,守劍峰處于天衍派最高處,不用負責門中雜物。每任峰主只有一個職責,那便是守護斬仙劍,是以千餘年來,幾乎每任峰主都是門派中修為最高之人。”方漸鴻徐徐道來。

葉鴻是當年整個神州大地修士當中天賦最高的天才劍修,少年成名,一劍動九霄,被當時世人稱為最有可能成為第二個紀春秋,飛升成仙的人。然而在成名之後,葉鴻卻開始深居簡出起來,終日守在守劍峰上閉關修煉,教導弟子。

葉鴻門下只有三名弟子,謝無塵、沈玉魄、還有雲涯君。

謝無塵與雲涯君人人皆知,沈玉魄卻是名聲不顯。女修數量不多,世人又皆愛品評女修容貌,對長相上佳者追捧備至,對樣貌普通者則不屑談論,分明是信奉強者為尊的修士,對待女修卻甚少談論對方能力如何。

沈玉魄如今能被評為丹霞城兩大美人之一,容貌自然絕佳,再兼之又是葉鴻弟子,不該名氣不顯。究其原因,是沈玉魄先前在天衍派時,愛以蒙面示人,是以多數人都不知沈玉魄的真正容貌,所以不怎麽有名氣。

是以如今沈玉魄雖然名動丹霞城,卻少有人将她與葉鴻弟子——那位蒙面女俠聯系在一起,只以為是二人重名。

五年之前,天衍派覆滅,沈玉魄只身來到丹霞城,接手了一座錢莊,并将其改成酒樓,明裏是酒樓,實則是買賣消息之所,僅僅五年,其消息網便覆蓋到神州各地,堪稱手眼通天。

“鋪開消息網,要錢財和人脈鋪路,一個人單打獨鬥肯定不行,更別提是在五年這麽短的時間裏,所以我猜春風得意樓還有別的老板,一個身份地位舉足輕重的老板。”方漸鴻道。

風催雪只略一思索便将來到丹霞城的事聯系了起來,原先沈玉魄對待青峰言聽計從的态度也算說得通了,“是青峰。”

方漸鴻略有些驚訝,風催雪便簡單把原因說了,方漸鴻的臉色瞬間變得微妙了起來,“嘶……這個青峰,到底是什麽人啊。”

“不僅修為如此高深,想必他的身份地位也不低,若他真是天衍派中人……會是誰呢?”方漸鴻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頭緒來,遂把目光放在風催雪身上,“這幾日青峰有沒有為難你?”

這幾日風催雪各種托他調查青峰,方漸鴻雖然沒問過緣由,但他又不傻,很快就猜出來風催雪口中的要殺風催雪的‘跟班’,就是青峰。

所以這幾日方漸鴻像個憂心的老媽子,時刻擔心風催雪的那位冷面道侶會一言不合就殺人。

——畢竟單青峰站在那裏,看起來都像個找茬的。

方漸鴻最大的希望,就是風催雪能夠跟那位冷面道侶少作糾纏,早日分開。

“要麽你跟為兄走吧?”方漸鴻道:“跟我回順風镖局,你當我義弟,沒人敢惹你。”

風催雪怔然看向方漸鴻。

方漸鴻笑了笑,笑容明朗燦爛,“我可沒有別的意思,我是覺得你挺投緣的。”

風催雪笑道:“我也覺得你很投緣。”

“是吧。”方漸鴻道:“過幾日跟為兄一起走?也別管他為什麽要騙你了,我帶你回我家玩。”

風催雪笑了笑,“再說吧,你見到你未婚妻了嗎?”

說到未婚妻,方漸鴻頗有些尴尬,目光游移一瞬,“還沒呢,哈哈,不管她不管她。”

這時風催雪忽然想起一事,“你知道心魔是什麽嗎?”

方漸鴻詫異的挑挑眉。

風催雪手舞足蹈的解釋起來,他一位朋友的朋友,因為練功行岔了氣,生了心魔,但是那個心魔脾氣很暴躁,一言不合就打人……

方漸鴻聽得嘴角抽搐,好不容易聽風催雪講完,終于有機會插嘴道:“你怎麽這麽多愛打人的朋友。”

“首先,沒有練功行岔了氣就生心魔的,那樣豈不是很多人都會生心魔?沒有這個道理。心魔是因執念與惡念所生,若是那人執念很深,心魔确實會因此而強大,心魔一旦強大,會借機奪舍。”方漸鴻道:“這是非常危險的,心魔一旦奪舍,若主人意志不堅,主意志很有可能被心魔擊潰,就此消亡。”

方漸鴻越說,風催雪的心越沉。

青峰果然又沒說實話。

“有沒有解決辦法?”

“有啊。”方漸鴻道:“解除執念。”

“當然這得分人,有的人的執念好解決,要麽達成目的,要麽勸勸自己寬心,辦法總是有的……但有的人的……比如他想稱霸神州什麽的,怕是有點難達到。”方漸鴻兩手一攤,無奈道。

風催雪心頭一動,方漸鴻看出來風催雪想問什麽,遂道:“至于你說他一言不合就打人,這個倒是不太可能,誰的執念是打人啊,這也太奇怪了吧哈哈哈。”

“嗯……你的意思是,心魔也是有自己思維的?”風催雪問道。

“這是自然,簡單來說你可以把它理解為執念催生的……一種意識。”方漸鴻道。

心魔是有自己的意識的。

風催雪涼涼地心想,原來青峰的心魔,是因為自己而來的嗎?

聯想到青峰被心魔控制時恨不得掐死自己的樣子……果然,青峰無時無刻都想殺了自己的吧……

既然想殺,又為什麽要救?

風催雪微微皺了皺眉。

“你這位朋友的朋友——”方漸鴻驚恐道:“該不會又是青峰吧!!!……唔唔唔!”

風催雪連忙去捂方漸鴻的嘴,警惕的看看周圍,“小點聲!我們還被通緝着呢。”

方漸鴻差點被風催雪給掐死,好不容易喘過來氣,嘴角抽搐,“太明顯了好吧,你這道侶……問題也太大了吧,不行不行,不可不可,一會殺人一會打人的,快遠離!趕緊遠離!”

風催雪敷衍:“好的好的。”

過了一會,夜幕降臨,冰河上張燈結彩,人頭攢動。

今夜花錦樓花魁要在湖面上作冰上舞,自中午起湖畔便圍滿了人,若是來得晚了,連好位置都搶不到了。

方漸鴻一早花重金包下了望江亭的位置,就是為了一睹花魁風采。

漫天燈火将湖面照得晶瑩剔透,長綢飄舞,冰上的美人一襲豔麗紅裙,旋轉間紅裙飛舞,在湖面上蕩開,宛若在湖面上開了一朵豔麗的花。

看客們紛紛看癡了,将手裏的絹花朝湖中央上的美人抛去,霎時間冰面上滿是散落的絹花,在燈火下如同開了一池的鮮花一般。

“據說丹霞城有兩大美人,一位是花錦樓的楚霜霜,另一位是春風得意樓的老板沈玉魄。”方漸鴻嘆道:“如今見了霜霜姑娘傾世容顏,卻不知玉魄姑娘該是何等容貌。”

風催雪盯着冰上楚霜霜看了一會,認真分析道:“沈玉魄好看。”

“真的?”方漸鴻突然興奮,“我本以為霜霜姑娘已是人間絕色,卻沒想到玉魄姑娘更勝一籌,那該有多……”

風催雪忽然把臉正過來,認真的看着方漸鴻,“你不覺得我更好看嗎?”

燈火的照耀下,顯得風催雪的五官更為精致,只不過他五官雖精致,但卻是一種俊美的精致,并不女氣,甚至那雙鳳眼給他更添了一絲淩厲的氣質。

可就是這樣一張臉,讓人竟一時有些恍惚。

方漸鴻痛苦的捂住臉,“你別這樣看我,我真的不是斷袖。”

風催雪奇怪道:“我怎麽了?我只是想讓你比較比較。”

“男子跟女子怎麽比,都好看都好看。”方漸鴻道。

風催雪莫名其妙的扭過臉,忽然反應過來一事,解釋道:“我也不是斷袖。”

方漸鴻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

風催雪:“我又不喜歡青峰。”

方漸鴻面無表情道:“我也是這麽希望的,呵呵。”

“什麽意思?我真的不喜歡。”風催雪比劃道:“你看青峰他長得……那樣的,他還有白頭發,多老,你再看看我——這樣的。”說罷風催雪側了側臉,确保把最完美的角度展現給方漸鴻看,“我要喜歡,最起碼得找一個和我容貌相當的人。”

話說完,風催雪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那個墨衣玉帶的人的臉。

氣質清冷,若仙人一般……

等等,打住,他怎麽能想到雲涯君?

再加一條,他未來的道侶不僅要長得好,還得是個好人。

方漸鴻拍了拍風催雪的肩,“有這種想法很好,我也覺得青峰配不上你,所以賢弟還是盡早脫離火坑,為兄給你介紹更好的。”

花錦樓就建在湖畔處,整個樓以一座三層畫舫的樣式建成,張燈結彩。

冰上楚霜霜一舞畢後,徑直進了花錦樓,樓裏人滿為患,全都是想一睹花魁容貌的人。

片刻後有一女童帶着兩朵絹花芙蓉上了望江亭,說是霜霜姑娘所贈,邀兩位公子到花錦樓一敘。

方漸鴻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當即就想應約,卻不料風催雪道:“不去。”

女童歪着頭看風催雪,天真無邪道:“為什麽呀?許多人想見我家姑娘還見不到呢。”

風催雪:“反正又沒有我好看……唔!!”

方漸鴻一把捂住風催雪的嘴,“他想去!”

于是女童在前引路,方漸鴻拖着風催雪出了望江亭,來到了花錦樓門口。

樓裏交織着暧昧的暖光,穿着豔麗花哨的美貌女子們川流不息,有美貌少女見兩人走進來,朝兩人抛了個媚眼。

“哇!!!”

“是不是富麗堂皇!走走走,為兄帶你見識見識。”

女童帶着兩人行過小橋流水,進了一間閣樓。

閣樓內盡是紗幔,重重紗幔後,映出一道窈窕的身影來。

……

月上中天。

待青峰一路帶着煞氣,闖進花錦樓的時候,花魁楚霜霜的屋內傳來琴簫和鳴之聲。

青峰額頭青筋暴起,一腳踹開房門,只聽轟然一聲巨響。

屋內楚霜霜撫琴的手停下,擡頭沖青峰微微一笑,“這位公子急沖沖的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方漸鴻也放下了簫,愣愣的看向青峰。

“嗯?怎麽不彈了?”風催雪随着衆人目光回頭看過去,手中拿着的桂花糕愣在半空。

青峰面色陰沉,大步上前,拉着風催雪的手腕便往外走,方漸鴻愣了一會,也連忙追了出去。

“等等!你要對風賢弟做什麽!”

摸不着頭腦的楚霜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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