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清晨日頭漸漸升高, 積雪逐漸開始消融。
三匹駿馬自丹霞城的方向奔騰而來,于松林處停下。
方漸鴻自風催雪出城起就一直放心不下,連夜帶着手下追了上來, 一路覓着風催雪的足跡行了過來。
“少主,這裏有兩個人。”一名手下道。
松樹下仰躺着兩具黑衣人的屍體, 幹涸凝凍的鮮血将周圍的積雪染成一片暗紅, 兩人心口處如被什麽東西捅穿一般猙獰。
方漸鴻和手下下馬,走進了看,這兩人瞪大了雙眼, 面色俱是驚懼猙獰,應當是猝不及防之下, 被人偷襲而死。手下上前去翻看兩具黑衣屍體, 卻沒找出什麽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來。
方漸鴻心中陡然一涼。
昨日風大, 積雪又厚,風催雪的腳程必定快不了,如果按照行程算的話,風催雪應該就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
方漸鴻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熄滅的火堆旁……這個火堆是風催雪留下的嗎?那風催雪現在人在哪裏,會不會也出事了?
方漸鴻半蹲下身, 以手掌合上兩人雙眼, 當機立斷道:“去前面看看!”
三人又上了馬往前行去。
不久之後, 三人便趕到了廢棄的墓地旁,仍然沒有發現風催雪的蹤跡。
荒無人煙的墓地裏散發着陰森可怖的氣息, 地上積雪未融, 雷火符在地面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 很顯然, 這裏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打鬥。
風催雪去了哪裏?
方漸鴻緊張的四下張望, 忽然在不遠處的雪地上看到了一抹金光。
是風催雪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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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漸鴻連忙三步作兩步的上前, 拾起劍來,确認是風催雪的鳴雪劍。
這一瞬間,方漸鴻如同被潑了一盆涼水般,從四肢涼到了心底。
劍在這裏,那人去了哪兒?
這時,其中一名手下喊道:“少主,您來看這!”
墓地上有幾具尚未腐爛的屍體,手下一一翻開,與之前那兩名黑衣人的死狀一致,俱被人掏走了心髒。
“這些人全都是被同一人殺害,您覺得像不像是我們之前遇到的那個魔幹的?”
方漸鴻心亂如麻,方才他便看出來那兩個黑衣人的死狀似有些熟悉,再聯系墓地裏這些屍體來看……應當就是他們之前遇到的魔所為。
難道說,風催雪正是被那個魔抓走的?
這件事要從半個月前說起——
半個月前,方漸鴻正帶着車隊從東境趕往金麟城,途中忽然收到唐家的傳來的符信,是唐二小姐親手所書,請他幫忙護送太子去丹霞城。
符信非常簡短,只有短短兩行字,筆跡遒勁有力,沒解釋前因後果,只讓方漸鴻幫忙,并會備上厚禮答謝。
精心打扮準備去提親的方漸鴻:“……”
皇帝在月前患了頭風,病情愈發嚴重,因此繼位之人一事也提上了日程。
皇帝膝下除了太子,剩下的全是公主,繼位一事本無什麽可商議的。
但錯就錯在太子無實權。
朝堂內部一直暗潮洶湧,自五年前圍城之後,七星門不僅成為了修士門派的魁首,更是破了之前修士不參與凡人政務的戒律,主動插手朝堂之事。
因群妖出世一事,百姓和朝堂本就陷入恐慌,加之修士在普通人眼裏如神明一般,七星門對朝堂百姓施以援手,更是被奉為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七星門幾乎不用費什麽力氣,就在朝堂內搏得了重要的地位,當今左相便正是七星門的修士。
皇帝年邁之後總愛琢磨修仙長生之事,更是對七星門馬首是瞻,大臣們上行下效,紛紛以左相為首……無論是修士中還是朝野中,幾乎都是七星門一家獨大。
然太子常與左相在朝政上政見不和,對七星門掌管朝堂之事又頗有微詞。
是以在皇帝病重之後,朝內傳得沸沸揚揚,言道七星門意欲廢太子。
至于怎麽廢,又要立誰,朝臣們心中各有猜測——廢一國儲君名不正言不順,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儲君無法登基。
——皇長孫聰慧乖巧,年僅七歲。
大部分朝臣都站在七星門一側,只有少部分效忠太子,這少部分中,以金鱗城羽威将軍——也就是唐二小姐,為武将之首。
太子離京一事只有幾人知曉,未免七星門知道消息後派人在路上攔截暗殺,除随身護衛以外還需尋好手暗中護送……這個人選的挑選需要非常謹慎,既要完全忠于太子,又要修為高強。
唐二小姐在外領兵除亂,無暇抽身,親弟唐譴又要鎮守城內,所以唐二小姐便找上了順風镖局的少當家,方漸鴻。
方家與唐家世代聯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更重要的是方家本就以行镖起家,最擅長護送之事。
方漸鴻只得臨時放下聘禮,帶着幾個手下去接應離京的太子。
還未接應到太子,方漸鴻便得知太子的隊伍遭到了襲擊,動手的不是外人,而且太子隊伍裏的一名護衛。
那名護衛被一個不知從哪裏來的邪魔附身,突然朝太子發難,幸而方漸鴻趕到及時,太子毫發無傷,隊伍裏只死了兩人,邪魔已經逃了。
被那邪魔所殺之人的屍體就如眼前這幾具屍體一樣,被挖去了心髒。
只是當時他們遇到邪魔時是在千裏之外的澤城……難道說,那個邪魔也來到了丹霞城?
那風催雪現在到底是生是死?會不會已經被……不,這裏沒有風催雪的屍體,要麽是跑了,要麽就是被抓了。
方漸鴻神色凝重的看向前方,如果傷風催雪的人真是那個襲擊他們的邪魔,那麽此刻他最應該做的不是尋找風催雪,而是……
一名手下提醒道:“少主,這些屍體恐怕是上次那個邪魔的手筆,是不是要回去保護那位殿下?”
方漸鴻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終于下定決心艱難道:“我們先回城,保護太子……再分幾個人下去,找風催雪在哪。”
四周一片昏暗。
風催雪昏昏沉沉的睜開眼,眼前一片昏暗,隐約能看到四周空無一物的牆壁,這是一間密室。
怎麽回事?
他明明被……
風催雪試着動了動,立刻感到胸腔處一股銳痛,一道魔氣彙聚而成的鎖鏈當胸穿過,又将他重重纏繞起來。
風催雪:“……”
這一刻風催雪感覺自己像被挂在攤上賣的豬肉一般,豬肉也是這麽串的。
風催雪再定睛一看,鏈子穿過的位置正是他的心口……這是直接把他捅了個對穿啊!
風催雪不由得想起來夢中雲涯君拿劍捅他的那一幕,如果沒記錯的話,雲涯君刺的也是心口的位置……
風催雪:不愧是我!太強了。
風催雪驚訝的感嘆道:“我到底是……”
與此同時一個陰沉的聲音響起:“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風催雪有些一言難盡:“就‘東西’這兩個字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對方從黑暗裏走出來,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寬袍,臉上……臉上戴着面具。
風催雪好奇,“你為什麽戴面具?我見過你?”
對方嗓音低沉沙啞,頗有些不悅道:“你怎麽話還是這麽多?”
“啊……我聽出來了!你是噬心藤!”風催雪驚訝道:“你果然沒死!”
“墓園裏的那些屍體是你幹的吧?你為什麽要殺這麽多人?”風催雪嘴上不停,“你叫噬心藤是不是因為你愛吃人心髒?”
說着風催雪不客氣的上下掃視對方,“這個是你自己的身體嗎?還是你找到的新身體?長得還挺……唔!!”
穿刺進風催雪心口的鎖鏈忽然動了起來,肉裏被拉扯的疼痛讓風催雪一瞬間說不出話來,登時躬着身流了一頭的冷汗。
面具下的噬心藤冷笑了一聲,“閉嘴。”
風催雪頭一歪,暈了。
噬心藤:“……”
這一頓打岔,讓噬心藤險些忘了自己進來是打算做什麽了。
噬心藤冷冷道:“別裝,起來。”
風催雪沒反應。
噬心藤危險的眯起眼,纏着風催雪的鎖鏈緊了緊。
“我醒了。”風催雪連忙道。
“太奇怪了,你究竟是什麽人?不……你也不是人。”噬心藤繞着風催雪仔細打量,視線落到風催雪的心口,“你沒有心。”
“我感覺你在罵我。”風催雪誠懇道。
見噬心藤擡起手,風催雪立刻感到心口處的鎖鏈動了動,登時抽了一口冷氣,“我不說了!”
噬心藤冷冷的盯着風催雪,忽然冷笑了一聲,“你在找什麽?”
風催雪背在背後的手一頓。
噬心藤伸出手,手心裏放着幾枚符文複雜的符箓,正是先前風催雪随手塞在衣袖裏的九品驅魔符。
而現在,這個可以驅邪鎮魔,甚至是符箓中極為難得的高階符咒,被一個邪魔如同破紙一般随意地捏在掌心。
先前在楓城之時蝕心藤還會被青峰的符箓傷到,而現在蝕心藤已經完全不懼驅魔符的威力,僅僅過了兩個多月的時間,蝕心藤便已強了如此之多。
風催雪控訴道:“沒想到你居然偷別人東西,太沒修養了!”
蝕心藤一把将符箓捏成粉末:“……”
“之前本座封印未解,不能傷你分毫,沒想到現在縱然解開了封印,也無法殺你。”噬心藤道:“我也沒有辦法操控你……為什麽?”
風催雪顯然不是人類,但又非妖非魔,且身軀裏有一股磅礴的強大力量,正是這股力量使其魔氣不侵,萬物不傷……
——幸而他有千年修為在身,若是尋常邪魔,恐怕在傷害風催雪的那一刻就被風催雪身上的力量反擊,就此灰飛煙滅。
自從把風催雪抓回來起,噬心藤心中就有一個念頭——這樣強大的力量和身軀,若是能為自己所用,該有多妙。
風催雪全然不知噬心藤的打算,心說你要麽像青峰那樣掐我?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萬一真被噬心藤掐死了怎麽辦?
風催雪不說話。
“你究竟是什麽?”噬心藤問。
風催雪保持沉默,噬心藤不悅的皺眉,威脅般擡起了手,風催雪連忙沖噬心藤揚了揚眉毛,努嘴示意是你讓我閉嘴的。
噬心藤怒道:“說話!”
風催雪開口了:“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沒禮貌,明明是你不讓我說的……好吧我們好好說別動手,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也不知道。”風催雪誠懇道。
噬心藤險些被風催雪氣死,沉默了半晌才陰森森道:“你故意的?”
“我真不知道。”風催雪道:“我失憶了……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的?”
“別套話。”噬心藤冷冷道。
“我感覺你變了很多唉?你之前沒有這麽暴躁的,是不是最近壓力很大?在人群裏混久了是不是發現幹什麽都很憋屈?”
噬心藤冷笑一聲,“你們人總愛制定各種規矩,簡直……我說了,別套話!”
噬心藤差點又順着風催雪的話走了,不由心下更怒,操控魔氣直到把風催雪纏得喘不過氣才收手。
噬心藤簡直怒不可遏,他搞不明白,明明是他才是掌握主動權的人,為什麽反而被風催雪氣個半死。
“本座問一句,你答一句,再說廢話——”
風催雪嫌棄道:“我又沒說不告訴你,生什麽氣,你脾氣太差了。”
蝕心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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