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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玉聽到了季青琢的這句話, 他低頭看向她。

季青琢還是表情淡淡,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有些緊張, 因為她從未詢問過他人對自己的看法。

別人怎麽想,都與她無關,左右那些人也影響不到自己的生活。

但是今日,站在沈容玉的葬雪劍上, 看着他紛飛的衣袖,還有鼻間掠過的淡淡魂香, 周圍的一切都如此熨帖,令人安心。

她鬼使神差般地, 問出了這句話。

說完之後, 季青琢就有些後悔了, 她在說什麽呀, 沈容玉怎麽可能覺得她厲害呢, 他可是大反派,或許她勝過溫映的這些招數, 在他看來不過是小孩兒過家家罷了。

季青琢馬上閉了嘴,她抿着唇,希望沈容玉沒有聽見這句話。

但是沈容玉聽得清楚,他甚至注意到了她不安抿下的唇角。

季青琢是不引人注目的, 沉默無趣如她, 就連表情也微小, 難以捕捉, 惟有沈容玉有如此耐心去觀察她。

——從知道她是塊木頭開始, 他就開始很細心地觀察她了。

沈容玉說:“很厲害, 最後用冰幕形成的鏡面迷惑溫映, 我周圍的長老們,沒有一個能想出這樣的戰術。”

季青琢的以弱勝強,是謀算的結果,因為她沒有擁有太強的力量,但若在那冰幕之後,是刀劍橫生的荊棘叢林,溫映一樣要撞上去。

沈容玉的思考方式一向如此極端血腥,他想,季青琢并非沒有殺人的能力,只是她自己不想罷了。

就像在比試裏,她從未召喚出那鋒利的飛刃。

“真的嗎?”季青琢小心翼翼問道。

“琢琢,自然是真的。”沈容玉的聲線溫和,像春日剛化的冰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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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琢攥緊了手裏傘柄,順帶緊張地用手撓了幾下,她雖然內心因為沈容玉的話有些開心,但只把自己的情緒展現在這些小動作上,她點了點頭,語氣依舊淡淡:“嗯。”

沈容玉的腰部肌肉繃緊了,他握住季青琢的手說道:“莫動了。”

季青琢不好意思地把手背到身後,她沒想到自己這樣的小動作也被沈容玉發現了。

他們到喬曙長老那裏吃了飯,喬曙照例恭喜了季青琢又拿下一門課程的第一。

喬曙背過身去,語重心長說道:“玄雲宗的修士,當初都以為他們收了一個無用的凡人修士呢。”

“青琢,看來你是真的很想要那上品仙靈丹了。”喬曙笑着說道,“再過一日便是陣法課的考核,也不知你準備好沒有。”

陣法課是季青琢第二有把握的課程,唯一的變數便是江千客,他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她面前了,也不知被追魂釘反噬的傷好了沒有。

“應當是……準備好了吧。”季青琢确實是準備了,她手裏還有虞素空和沈容玉給她的保命法寶與符咒,也不知有沒有用。

她很無奈,卻尋不到人訴說。

季青琢的長睫掩落,低下頭,安靜地将碗裏的飯吃着,她沒有對他人說出江千客的殺意,因為……無人會相信。

沈容玉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他面上表情淡淡,只将桌上的炒蘆筍往季青琢的方向推了一點——吃飯的時候,他非要找點事來做,引起季青琢的注意。

季青琢果然擡起頭了,她問:“小玉師兄也要吃嗎?”

其實她有些舍不得,因為清炒蘆筍很好吃,她想自己都吃了。

沈容玉輕咳一聲:“我擔心你夾不到。”

季青琢認真說:“小玉師兄,我手很長。”

她夾了一根蘆筍,送入口中,慢慢嚼着。

沈容玉知道江千客要殺她,原因未知,他注視着她,并未再說話。

回了白水島,季青琢打開了自己的小荷包,準備拿出冰靈果來喂又又。

平時沈容玉沒注意過她那個似乎什麽東西都能掏出來的小荷包,但方才季青琢想要把溫映給的藥瓶往裏塞,他也就對這荷包的構造好奇起來。

他走上前去,将季青琢手裏的冰靈果接過,此時的季青琢正打算将胖乎乎的又又抱起來。

“你手受傷了,它太重。”沈容玉把又又拖過去了,這小家夥猝不及防被說胖,敢怒不敢言,只能“嘤嘤嘤”叫着表達自己的委屈之意。

沈容玉把冰靈果塞到又又的嘴裏,讓它別叫了。

季青琢想,沈容玉這還挺有愛心的,居然願意幫她喂又又。

于是她又從小荷包裏掏出冰靈果,遞到沈容玉面前。

沈容玉的視線下落,落在季青琢的小荷包上,他問:“琢琢,你什麽東西都往裏邊塞?”

“是。”季青琢向沈容玉展示自己這個小荷包的奇妙布局,“一半用來裝雜物,一半用來裝別的……”

因為買下傘傘,季青琢把自己的積蓄連同三錢銀子都給沈容玉了,所以她小荷包的另外一半空間裏只裝了沈容玉的符咒與虞素空的海螺。

沈容玉想起來,方才季青琢是要把藥瓶塞到裝雜物的那半邊。

莫名的,心虛平靜了些許,他将又又放下,對季青琢說:“過來療傷。”

其實季青琢覺得自己胳膊上的傷勢不重,若是真的被飛刃割傷,那才叫疼,但現在飛刃的傷害被衣服擋下,她只受到了撞擊,不過是胳膊上會有些青紫,過幾天便自己好了。

她跟着沈容玉走上竹制平臺,将自己的袖子攥着,對沈容玉說:“小玉師兄,不用吧?”

主要是沈容玉的傷藥太貴了,她沒見別人用這麽好的,用在她這種小傷上,實在沒必要。

但她不知道,在沈容玉繼承的東山皇族的寶庫中,珍貴的傷藥數不勝數,他用幾輩子都用不完。

沈容玉當然不會心疼這些傷藥,他對季青琢伸出手說道:“琢琢,過來。”

季青琢試探着提出合理建議:“小玉師兄,用溫映給的吧,這個便宜。”

沈容玉的大掌一翻,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拉着,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季青琢的身子落在竹榻上,發出一道清脆的“嘎吱”聲響,秋日幹燥,這竹榻上的竹板輕輕一碰,便會發出聲音。

“小玉師兄?”季青琢擡眸,無措地看向他的肩頭,沈容玉身後的楓葉簌簌落下。

“用我的。”他的語氣淡淡。

季青琢沒再堅持,只準備将自己的袖子卷了起來,修仙界的衣物與古代的服飾類似,只是細節處的設計沒有那麽多規矩,款式也多樣。

她今日這淡粉裙裳的袖口用絲帶束着,輕軟的布料垂在手腕上,利落可愛,将袖子卷起,就要将絲帶先解開。

季青琢的手指一勾,将絲帶輕松解開了,這柔軟的布料垂下,末端是一朵淡粉桃花的裝飾,墜飾着珍珠,它落在竹榻上白色大袖上。

沈容玉的袖子垂落,剛好鋪在季青琢身前,袖上紋繡着昙花,如仙缥缈,小小的桃花絲帶落于其上,碰出微小的褶皺,就像花瓣落水,蕩出漣漪。

至于這漣漪,到底是誰心上的漣漪,就說不清了。

季青琢将白色的軟紗挽了上去,她側過頭,去看自己胳膊上的傷勢,溫映的法力算得上深厚,這飛刃力道也足,撞出一大片淤痕。雖然她身上裙裳有防禦作用,但裙裳的設計者也想不到有錢買它的修士肉身強度居然這麽低。

見沈容玉取出藥瓶,将冰涼的藥水倒在掌心,苦苦的藥香沁入鼻間,季青琢忽地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就是……這樣……好像,挺不好意思的。

她的手攥着自己胳膊上堆疊起的輕紗,對沈容玉說:“小玉師兄,要不我自己來,我還有一只手。”

沈容玉傾身,肩頭發絲垂落,落于他的頰側,他的薄唇緊抿着,半垂着的眼睫也冷淡禁欲。

“不用。”他的語氣帶着微微的涼意,而後大掌覆上了她的胳膊,藥力随着他掌心的溫度散開,慢慢化着她胳膊上的淤血。

季青琢覺得有些疼,她的眉頭微皺,但她沒說出來,只忍着。

“疼就說。”沈容玉慢悠悠地将藥水揉開。

——心情不好的話,就去将那溫映殺了,他如此想道。

其實也沒那麽疼,還能忍,于是季青琢沒說話,她的胳膊僵着,她只閉上眼,希望沈容玉趕緊揉完。

沈容玉凝眸看着她,他看到了她輕輕顫抖着的長睫,他将掌心撤開了,胳膊上的傷已恢複,淤痕消失不見。

季青琢的手松開,軟紗垂落,将她纖細胳膊掩下,她拾起竹榻上的絲帶,準備重新系回去。

但是她摸索絲帶的手指與沈容玉的手指碰到了一起,他的指尖帶着些許灼灼的熱意。

季青琢的手指仿佛觸了電一般屈起,有些驚恐的樣子。

“我來。”沈容玉早已習慣她這般緊張的反應,他也不在意,只如此說道,他的手指将絲帶末端的桃花勾起,放在季青琢的袖口上。

散落的軟紗袖口被收束,桃花絲帶被打了個結,季青琢的裙裳還是如此溫柔可愛。

沈容玉打的結,比她自己系的好看,季青琢還挺滿意。

她看着手腕上的小桃花,忽地有了一種莫名的雀躍,沈容玉挺好的。

“謝謝小玉師兄。”她的唇角又微微地翹起了,小聲道謝道。

季青琢連笑也是淺淡的,但與沈容玉不一樣,她的清澈眼底,也蘊含着真誠的笑意,與沈容玉笑時,眼底那若有似無的淡淡薄冰不同。

沈容玉低頭,他又握住了季青琢的手。

仿佛是身體更快有了動作,甚至不需要大腦的思考,沈容玉把季青琢拽到了懷裏。

“小玉師兄?”季青琢的語氣疑惑,她的腦袋搭在沈容玉的肩頭,低聲問他要做什麽。

“修煉。”沈容玉當然不是為了修煉——他就是,想抱她一下,但他不承認,他告訴自己是要修煉,也如此告訴季青琢。

“天色還早。”季青琢看着朗朗日光說道。

“就現在。”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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