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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嚎哭聲在陣法空間裏回響, 凄厲可怖,可季青琢在傘下,卻無法感知到這聲音對神識的攻擊與污染。
因為她撐着的那把傘, 傘面上就繪制着此界最可怕的鬼怪。
在季青琢的耳中,她聽到的只是沉悶的哭聲,但已經夠讓她覺得不安了,她攥着傘柄的手發白, 卻還是堅定地撥開前方的草葉,往陣眼飛去。
但是, 在掠過一處桃花枝桠的時候,季青琢忽然聽到了重物落下的聲音, 她執傘的手一沉, 險些要彎折下來。
有什麽東西, 落在了她的傘上, 但這法寶将它攔了下來。
季青琢運起法力, 繼續往前飛去,她告訴自己, 這些都是桃花迷霧陣裏的幻象。
但是,她聽到了頭頂傳來的“咔咔”聲,似乎是什麽骨制關節碰撞的聲音。
撐着傘傘的手抖了抖,在傘上那東西落下來的前一瞬間, 季青琢閉上了雙眼。‘
風雨雷電之下, 黑暗的密林裏, 季青琢懼怕的喘息聲無比清晰。
此時, 系統尖叫起來:“在系統監測範圍之內, 感應到對宿主的殺意, 危險等級, 一級。”
季青琢咬着牙,睜開眼睛,便對上了一張慘白的人面,嘴如裂縫般咧開,仿佛在微笑,而人面上,探出八只細長的腳,它朝她的臉,撲了過來,傘上,和雨一起落下的,是粘膩的蛛絲,尚未成型,滴滴答答往下落。
人面蛛的螯刺朝季青琢雙眼刺來,與此同時,那咧開的大嘴張開,它發出了凄慘的嚎叫聲,張開的口中,仿佛重疊着無數的口,它的牙齒不是獸類的尖牙,而是人類那般平整的牙——更加可怕了。
季青琢抿着唇,她害怕到了極點,但一點兒失控的情緒都沒有外露,在螯刺對着她雙眼而來時,她感覺到自己眼睛有灼熱的疼痛感。
她扭過頭去,死死咬着唇,不讓自己發出驚懼的尖叫聲,她閉上了雙眼,而人面蛛移動的聲音愈發清晰“咔咔咔——”她判斷着它的方位。
終于,這人面蛛仿佛是欣賞夠了她的臨死面龐,那螯刺擊來,季青琢的面前白霧凝聚,她施展了很簡單的風靈術,将周圍的空氣連同雨水一起朝她這裏吸了過來,風靈術控制空氣的溫度,周圍氣溫驟降,在她面前凝成一片薄冰,也将那人面蛛給凍住了。
季青琢撐着傘,又飛上空中,她還是朝着陣眼而去,此時天際一道閃電劈過,這一瞬間将桃林照得亮如白晝,也将她前行的路照得慘白。
在兩側的桃枝上,挂着無數人面蛛,它們擠擠挨挨着,朝季青琢爬了過來,噴吐出蛛絲,蛛網蕩開,加快着它們追趕季青琢的速度。
這就是江千客的手段嗎?季青琢的唇瓣顫抖着,她知道江千客會在這裏對她出手,但她從未想過,她會遇到這般惡心的邪物。
她繼續跑着,只朝着陣眼去,她知道那裏可能有着更可怕的危險,但她不能一直留在陣中,縮在角落,坐以待斃。
季青琢執傘而行的身後,跟着無數人面蛛,她不知道,這邪物也是地脈鬼氣的産物,他脫胎于人類的謊言,謊言所産生的負面能量與地脈鬼氣結合,便形成了人面蛛,所以它們張開口,內裏還重疊着無數的口。
她已經看到了驚雷陣的陣眼光芒了,而她的法力也即将用光。
在陣眼處,電光紛飛,雷聲漸起,源源不絕的人面蛛從那被砍斷的木樁裏鑽了出來,磅礴的能量湧出,季青琢撐着傘,看着坐在木樁上的那人。
江千客看向她,此時的他面上并無虛弱之色,看來傳聞裏的“重傷未愈”只是謊言,他要誘騙誰放松警惕?
自然是要誘騙季青琢,江千客很忌憚她,所以演了這麽一出受傷的戲,只是可惜,他在與空氣鬥智鬥勇,就算他受傷了,季青琢也很害怕她。
“江長老?”季青琢叫了他一聲。
她手執紅傘的身影在雨中顯得纖細,她的肩頭與發絲被雨水打濕,唇色因恐懼顯得蒼白。
看起來如此脆弱的一個人,卻因她手中拿着的紅傘而有了森羅之氣,她手中紅傘之上,血海彌漫,白骨隐現。
又是一道驚雷聲響起,一身白衣的江千客并未被雨淋濕,因為驚雷陣中的所有都是幻象——包括那人面蛛。
不然,要多龐大的謊言,才能催生出如此多的人面蛛啊。
“你害怕它們?”江千客問季青琢,語氣帶着譏諷。
季青琢看着他,瞪大了雙眼,她幾乎從未與人對視過,但是今日,在震驚之下,她與江千客的雙眸對上。
她很疑惑,為什麽江千客要殺她。
“為什麽?”季青琢問,她沒有回答江千客的問題,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她真的很怕,只要她跑得再慢一點,便會被那蛛群吞沒。
“你已有了答案,還要問我為什麽?”江千客看着她的傘上白骨,聲線仿佛繃緊的線。
他緊張極了,仿佛在提防着季青琢。
很快,他反應過來,不能與季青琢過多周旋,他必須要速戰速決。
現在就把她殺了,切莫被她的言語蠱惑。
江千客自桃花木樁上起身,四周陣法的空間朝她擠壓過來,季青琢忽然覺得自己周圍的空氣都稀薄了幾分。
——
此時,雲水峰外,迷霧下是一派平靜,這裏是江千客的天地,在季青琢所在陣法之上,再籠罩一層幻象,無人發現,畢竟也沒什麽人關注季青琢。
迷霧下的黑影與暗湧,無人在意,沈容玉坐在水雲峰前,倚靠着青石,朗朗日光灑落在他的白衣之上,他把玩着手裏的簽筒,其上标注了方才給出木簽的數字,他的指腹在某個木簽數字上抹過。
本來鄰近季青琢陣法入口的,左右各有一位修士與她那裏最近,但是……溫映,算你倒黴。
沈容玉的手指屈起,指尖在那數字上輕點,與此同時,正在拿着藍劍勤勤懇懇斬斷陣中藤蔓的溫映忽然發現自己面前的藤蔓開始瘋長,朝他撲了過來,他往後疾退,卻無法逃出藤蔓的包圍圈,他直接被暗綠色的藤蔓給吞了下去。
他這陣中的動靜倒是很大,許多修士都注意到了這裏木屬性靈氣在這裏突然變得特別濃郁。
本來,通知季青琢那邊發生了情況,是最簡單的解決方式,但是沈容玉如此大費周章,自然是有事要做。
“容玉,怎麽了?”葉斷紅自圓盤上飛身而下,問沈容玉道。
“似乎是溫映師弟那邊出了點狀況,他應付不過來,我去看看。”沈容玉起身,從容說道,語氣溫緩。
“好,你且去吧。”葉斷紅朝他點了點頭。
沈容玉起身,往桃花迷霧陣中走去,但他踏入迷霧的那一瞬間,濃霧将他包裹,腳下光影變幻,這陣法仿佛由他掌控,随心所欲,想去何處,便去何處。
自帶季青琢來到陣中那日之後,他将這陣法的底細徹底摸透,“往東面走,三百丈後,霧氣漸弱,在那裏飛入空中,可看破迷障。”這句話成為拼湊解陣謎題的最後一塊碎片,也是桃花迷霧陣最隐蔽的核心構成。
因為了解桃花迷霧陣,所以沈容玉在陣中趕往那裏的速度遠遠要比玄雲宗修士預估的時間要更快,他在這段時間差裏,可以去做他想要做的事。
——
季青琢在周圍空間擠壓過來的時候,便覺得呼吸困難了,幸好她的傘傘将周圍的空間抵住了,延緩了擠壓的速度,而江千客在出現一瞬之後,便消失不見,他似乎不敢與她同處一個空間。
傘骨被不斷縮小的空間擠壓着,發出刺耳的“咔啦”聲響,季青琢心疼極了,而遠處的人面蛛也朝她緩緩爬了過來。
黑暗的空間沉了下來,季青琢不知道江千客還有什麽招數,所以她也不敢用出自己保命的法寶。
她用盡最後一點法力,再次施展了風靈術,周圍的空氣都被她聚攏過來,抵抗着陣法邊界的迫近。
季青琢獲得了暫時喘息的空間,她這招很妙,最後她周圍的空氣與陣法邊緣形成了相對的平衡,誰也無法再進一步,這樣的僵持之下,讓江千客不得不再次現身。
他看向季青琢,沒有與之對話的打算,手一擡,更加強大的風靈術施展而出,直接将她周圍的空氣抽空,陣法空間再次擠壓下來。
季青琢的呼吸停滞,她先往前撲,離開這裏,但是在前方就是不斷逼近的人面蛛,江千客把她的所有退路都堵死了。
他要她在絕境裏死去。
手裏的傘傘終于撐不住了,季青琢的手一松,傘面收起——而她無暇去觀看傘上産生變化的圖案。
她在還能呼吸的前一瞬間,把手伸進了自己的小荷包裏。
海螺與符咒在她指縫間掠過,一個氣息不俗,一個普通單薄。
片刻的思考,在無法呼吸的空間裏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即便虞素空給的海螺強大,但季青琢還是……還是抽出了沈容玉給她的符咒。
符咒上,有簡單的幾道攻擊光芒掠過,季青琢的眼前一黑,視線模糊,她的身子軟了下來。
江千客看着她慢慢窒息死去,面上并無憐憫之意。
此時,那符咒最後的光芒消失,季青琢手裏紅傘在沒有她法力催動的情況下撐開。
傘上有血海,其上是骷髅惡鬼浴血而生,形态可怖,如地獄修羅。
看着那紅傘的江千客面上大驚,他往後倒飛而去,但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傘上白骨探出,靡麗繪圖變為現實,一身白衣如仙昙皎潔,浴血海而生,骷髅自傘上走下,仿佛撕扯了不同維度的空間,化為絕色之人。
沈容玉從傘裏走出,他看向江千客的眸光漠然如冰。
江千客尚未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沈容玉已旋身将季青琢托住,他攬着她的腰。
季青琢卧在他懷中,臉頰憋得通紅,她下一刻就要窒息死去——如果沈容玉晚來一步的話。
沈容玉傾身,熟悉的淡淡魂香合着他冰冷的唇,貼上了季青琢的唇瓣。
一如在修煉空間裏,血海深處,他抱着她來到那沒有絲毫空氣的海底,卻只能自己親吻她,給她渡來氧氣那樣,沈容玉此時也将外面的空氣渡給了季青琢。
在極限壓縮的空間裏,于雷鳴的黑夜之下,在人面蛛的無數雙眼睛裏,于江千客錯愕的目光之中。
他若無其事,鎮定自若地,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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