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欽差大臣夜未央

那一晚和劉伯兮的談話以不歡而散作為結束，劉伯兮畢竟是個脾氣好的人沒有對他有什麽過于嚴厲的話，但在離開之前還是再三叮囑讓夜未央好好想一想。

是啊，的确應該好好想一想，撇除曾經的“夜未央”，就現在的他而言，劉伯兮對他有多少了解呢？他們相處的時間其實也就只有在玉衡山上的那幾天，好感積累得快卻也顯得有些過于倉促和不真實。

劉伯兮或許是喜歡他的，但大概還沒有上升到了解彼此、信任彼此的階段。

之前被愛情沖昏了頭，現在冷靜下來夜未央突然發現其實不管是他還是劉伯兮，對他們彼此的認識實在少得可憐，而這種對彼此不夠了解乃至理解的前提下，出現現在這樣的矛盾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盡管劉伯兮話裏沒有明講，夜未央卻可以感覺得出來劉伯兮其實并不相信他在官場裏能夠混下去，或者直白一點講，他沒有這個本事。

這不是伯兮對他的偏見，而是曾經的“夜未央”所帶來的一種刻板印象，夜未央不會因此就埋怨對方，伯兮這麽做也只是怕他在這宮裏受到傷害而已，只是這種好不是夜未央能夠輕易接受的。

人不能因為怕摔疼了就一輩子不去走路，如果他連走路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麽和這個策馬奔騰的男人并肩而行呢？誰會想被自己喜歡的人看輕呢？

他會讓劉伯兮知道，夜未央不是一個空有一副好外表的繡花枕頭。

從前作為工程師的時候就接觸過一些水利工程的案子，雖說古代沒有現代的科學技術，但原理都是相同的，再說了，夜未央雖然對歷史只是泛泛了解，但關于古代科學工程之類的東西他看得比較多，就跟“沒吃過豬頭難道還沒看過豬跑”一樣的道理，他對廣南地區的改造有信心。

這幾天夜未央沒事兒就往皇帝的天元殿跑，難得的沒有戲谑和彼此試探，只有正正經經的讨論和磋商，大概的藍圖和計劃已經出來了，如今缺的只是實地勘察和動工。

“你想親自去廣南？”寂天殇說這話的時候朝夜未央蓋着毛毯的腿看了一眼，“廣南不比天京城，是個多山多水的地方，你這樣子能去得了？”

“理想再美好沒有實踐的支撐也是空談，微臣不是信不過工部的人，只是微臣要是沒能親自去現場進行勘察測量心裏沒底，放不下。”夜未央說的是實話，他這個人平時生活有些散漫，可對待工作就跟有潔癖似的，容不得半點疏忽大意，這會兒不讓他去現場作業，他估計在失眠幾個夜晚之後爬也要爬過去。

寂天殇眼帶笑意地看着夜未央，道：“看來你在夢裏不但有了不少的見識，連性子也變了不少，要知道你以前最讨厭的就是奔波勞累。”

“皇上這話要是稱贊的話，微臣收下了。”大概摸清楚了寂天殇的性格，夜未央也敢和對方開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

寂天殇這人其實很簡單，你對他有用，學識能力獲得了他的肯定，他就看重你，甚至尊重你；如果你只是個繡花枕頭一包草的人物，這臭皇帝是不會把半分真情放在你身上。

寂天殇會心一笑，讓李公公給夜未央端來了一杯茶，白玉杯瑩潤光澤小巧迷人，杯中的茶水和平時喝的香茗略有不同，那顏色碧沉沉的好似一塊會流動的翠玉，夜未央小飲了一口，只覺得這茶不但生得好看連味道也格外芳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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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的茶。”連夜未央這種不怎麽會品茶的人也知道這茶肯定是好茶。

“這茶名為梅蕊松蘿清露茶，茶葉沒有特別出奇的地方，倒是這茶水是清晨從梅花蕊上采集下來的露水，裝進古瓷壇裏埋在玉衡山上多年，再以松柴煎煮茶葉。”寂天殇的一番話讓夜未央驚訝無比。

這古代的權貴喝茶真有講究，這玩意兒放在現代也算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了吧，夜未央頓時慶幸剛才還沒有一口把茶給喝光了，趕緊小口小口地品着，果真覺得這茶有一股幽幽的梅花冷香。

見夜未央喝完了，寂天殇單手杵着下颚含着一絲淺笑：“這是幾年前我從白馬寺裏偷出來的，寂天樓平時都不舍得喝，今兒個賞你一杯。”

“皇上……厚愛了。”夜未央頓時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這茶居然是寂天殇從師傅那兒偷來的，看寂天殇這模樣不像是和他的皇叔寂天樓有什麽矛盾，不過為什麽每年只讓人帶東西上玉衡山，而不是和伯兮一起去呢？

“此行回來，你必須給朕一個答複，若是廣南地區真可以從此控制水旱災情，甚至成為你口中的富庶之地，那将是天國之福，朕定不會薄待了你。”

“臣定不辱使命。”寂天殇一字一句鄭重萬分的話語驀地掀起了夜未央胸中的一陣榮譽感，此一行雖是為了證明他自己的能力，可若是能從此改善萬千百姓的生計卻也是一件好事。

命運讓他穿越重生到這世界開始新的生活，或許，也是冥冥中肩負起某種使命吧。

“皇上，臣還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寂天殇倒也爽快。

“建安公主進天牢也有好幾天了，皇上也該把公主放出來了，再不把公主放出來，我就該被人咒死了。”這些日子不乏官員為建安向皇帝求情，可寂天殇就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不肯把建安放出來。

聽說頭天進天牢還氣焰不減的建安公主真以為自己要死了，這幾天渾渾噩噩的被吓壞了，雖說明眼人都知道寂天殇不至于為了“打擾皇上和夜未央”談話就把公主處死，但還是有幾個官員私底下偷偷跑來求他幫忙向皇上說說話，夜未央總不能拒絕。

“這幾天也夠建安好好反省了，以後你不必怕她，要讓外人知道堂堂一個戶部尚書被一個公主欺負得不敢吭聲，你的威嚴何在？”寂天殇對旁邊候着的李公公說道，“吩咐下去，讓人把建安從天牢裏放出來。”

此舉的确是為了教訓頑劣的建安，但何嘗不是讓夜未央的地位又高了一些，旁人來求情皇上都不理會，偏偏夜未央一求情皇上就放了人，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時值十一月，冬雪雖未飄落天氣已是漸漸變寒，今天的尚書府格外的繁忙，來來往往上百號人忙着給他們家老爺準備出行的裝備。

建安公主被從天牢裏放出來那一天，皇上特意讓李公公帶了聖旨到尚書府，任命夜未央為欽差大臣前往廣南，同時賞賜上等皮襖十一件，皮袍褂六件，皮緊身二件，棉衣褲和緊身三十件，另有獸皮毯、茶葉、瓷器不等。

向來不出天京城的夜大人居然一出去就是去離天京城千裏之外的廣南，若說皇上這是放逐了夜未央也不該聲勢浩大的給予賞賜，并讓夜未央手握統領工部的權力。

可皇上讓夜未央一個殘廢去廣南那種窮山惡水的地方做什麽？這答案到夜未央離開天京城那一天也沒有人知道。

長長的車隊浩浩蕩蕩地朝着天京城的南門行去，一個男子掀開馬車的窗戶簾子時不時地朝後看去，可除了湊熱鬧的百姓以外并沒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這些日子他一天忙到晚，據說劉伯兮也是去了天京城郊的軍械制作廠，兩個人忙得自從那天有分歧以後就沒有再見過面。雖是讓人給劉伯兮捎話他今天就要離開天京城了，可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脫開身，不知道伯兮會不會來送他。

就要到城門了還是沒見那人的身影，夜未央幾乎就要絕望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常少典驚訝的聲音：“那不是大将軍嗎？！”

烏雲馬，白衣獵獵，那如天神一般策馬而來的男子不正是劉伯兮嗎？

“停！停車！”夜未央忙喊停了車隊，冰涼的風打在他臉頰上陣陣生疼，看着這幾日未見的所愛之人，他胸口卻好似有把火燒着。

劉伯兮的額頭上滲出些許細密的汗珠，向來淡定穩重的大将軍也有喘着氣的時候，劉伯兮定定看着馬車中的男人忽的揚起了笑容，陰霾的天空好似升起萬丈光芒。

“夜未央，要想說服我，就證明給我看。”那雙過于清澈的眼睛仿佛要把夜未央給看透了，生生裝進眼底似的。

“劉伯兮，你就等着看吧。”夜未央微微握了握長袖下的雙手，忍着和對方道別的沖動大聲喝道，“出發！”

馬車輪子碾壓在天京城的石板路上咯吱吱的響，如同命運般不停地向前轉着再也沒有停下來，那坐在馬車裏的男人也沒有再探出個腦袋來回頭看。

劉伯兮靜靜看着漸漸遠去的車隊，直至車隊徹底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他喃喃道：“夜未央，我在天京城等着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