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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老頭在一起住的幾個老頭陸陸續續被接走的時候就知道，總有一天他也會被接走，只是隔了九年再見到兒子，饒是向來冷淡又不好接觸的他也難免情緒外露。

“是宴哥兒啊！你媳婦和小風呢？”

“已經回去了，正在家裏等着您呢，我來接您回家去。”刑宴見幾年不見，原本意氣風發的父親卻像是老了二十歲，心裏難受，扭過頭不讓刑老頭看到自己掉眼淚。

不想再繼續在這地方待下去，刑宴沒管周圍看熱鬧的群衆，跟在刑老頭身後進了屋子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麽可收拾的，雖然牛棚這邊平反了以後大隊給重新整理了下，但小山村這地方本來就窮，就算給他們和村民一樣的待遇也沒什麽東西。

宋佳宜和宋佳寧手牽着手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聽着耳邊的驚嘆。

說真的，這輩子刑老頭沒死在小山村而是活着等到了平反，宋佳宜打心裏替他高興，她希望每一個在混亂時間遭受不公的功臣們都能得到一個完美的補償，而人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阿宜，刑大爺要走了，以後估計都不會再見了，你不是和他關系好？上去跟人家打招呼啊！”宋佳宜正走神，耳邊突然傳來宋國永的聲音，扭頭就對上了宋國永的目光。

那眼神熾熱得簡直恨不能自己上去替宋佳宜說話，見宋佳宜沒反應忍不住皺眉推了她一把，“看我做什麽，去啊！人家之前還救了你一次呢，我可沒教你知恩不報。”

幸虧宋佳寧拉着宋佳宜，才沒讓宋佳宜摔倒，不過宋佳寧此時也是一臉的一言難盡，“爹，人家發達了，咱上趕着幹嘛？不丢人啊？”

宋佳宜抽了抽嘴角，站着沒動，“刑大爺救了我一次，我這不是也幫了他一次？我們扯平了啊，爹，你說的，不要跟牛棚的人走太近啊。”

宋國永：“……”

這倆死丫頭怎麽這麽沒眼色，這麽好的攀關系的機會居然不知道抓住了，刑老頭可是首都那邊的大官，現在平反了，肯定不是他們這樣的人家能比的，随便給點東西都不錯。

書都白讀了，還是這麽木讷，跟周圍這些就知道看熱鬧傻樂的人一個德行！

宋佳宜和宋佳寧怎麽可能不知道宋國永的意思，只不過不想聽他的所以假裝聽不懂罷了。

姐妹倆都不太喜歡宋國永明顯功利的行為，最重要的是宋佳宜和刑老頭确實沒那麽親近，更加不想在這時候上趕着貼上去。

“喲，永子你不會是看人家發達了，就想讓阿宜和阿寧跟人家拉關系啊？不愧是老師，有知識的人心眼子都比我們這種地裏刨食的多，我怎麽就想不到呢！”說話的人和宋國永家關系向來不好，說這話也是存心的。

宋國永果然黑了臉，回頭擠出一個笑容，“嗨！哪裏哦，我這不是想着刑大爺走了以後就不會再見了，我拉關系有什麽用啊，人家和我們又不會再見。還不是阿宜這丫頭，之前從山上摔下來被刑大爺救了，後來巧合，又救了刑大爺，這都是緣分！”

宋佳宜沒吱聲。

她真沒這麽大臉，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宋佳寧也有些臉紅，沒說話，只是陪在宋佳宜身邊。

其實她和宋佳宜都不想來看熱鬧的，是宋國永讓她們過來的，說的也是從此以後大概也不會再見到刑大爺，過來送一送。

要不是這樣，她倆更加願意在家裏幹點活。

剛才說話的那人輕嗤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邢大爺和他兒子很快就出來了，将東西放到小汽車裏，看到宋國來後低聲對刑宴說了什麽，然後刑宴到車裏拿了東西，走向吧嗒着老煙槍的宋國來。

宋國來：？幹嘛啊這是？他這幾年沒幹什麽吧？都是上面的任務，平時他還挺照顧牛棚這邊的！

上次邢老頭砸了腦袋還是他送的衛生所，後來也是他花錢送的醫院！

為了這事情家裏婆娘兒子都埋怨他好久，要不是他在家向來說話算話，早鬧起來了！

之前這邊的人離開也很友好地和宋國來打招呼，所以他沒什麽擔心的，也不覺得自己做過什麽虧心事，可刑宴……

看上去太兇了，好像要跟他拼命似的，因此怨不得宋國來心裏惴惴的。

刑宴聽邢大爺說才知道去年年底他爸出意外差點把命都丢了，如果不是遇上了好心人，大隊長又自己開介紹信出錢送他去縣城醫院，這會兒估計他都接不到人了。

因此他真的感激宋國來，聽邢大爺說錢是宋國來墊的，現在他們要走了，當然得還回去，走到宋國來面前就把一把票和錢塞到他手裏。

他不知道當初宋國來出了多少錢，這次過來身上帶的錢和票也不多，這會兒都拿出來，“大隊長，我爸去年砸了腦袋你給出的錢看，謝謝你救了他，這錢我現在還給你，總不能讓你家出錢！我謝謝大隊長這段時間對我爸的照顧，謝謝你！”

說到這裏，刑宴簡直要哭出來了，他自己也被下放了，見多了死在下放地方的人，他爸現在還能活着，他真的謝天謝地了，過來的時候他都擔心自己看見的是一座墳而不是他爸。

“別別別，應該的應該的，也沒幹啥，用不着這麽多，用不着！”宋國來愣了一下，趕緊将手裏的錢和票往回塞。

這裏面有好幾張大團結呢，加上各種票，這麽多東西他可不敢要，他當初雖然把刑大爺送去縣城的醫院，不過只花了幾塊錢，而他手裏至少也有大幾十了。

“大隊長你拿着吧，那時候肯掏錢出來，我就感激你。”

宋國永在人群中看着這一幕，羨慕得眼睛都要紅了。

他們家的存款一共也就幾十，這還是存了十幾年的，結果宋國來不過是順手幫了刑大爺一把，就得了他家十幾年存下來的錢數量，他怎麽可能不羨慕！

宋佳宜注意到她爹羨慕的目光，趕緊往旁邊站了站，她怕她爹看見她會來氣，還是不要這時候出現在他眼前了。

刑大爺站在車子旁邊，平靜地看着他兒子給宋國來塞東西，如果不是刑宴來的太急，身上帶的現金和票都不多，估計給出去的會更多。

這些錢刑大爺沒放在心上，是宋國來該得的，雖然當時宋國來只出了幾塊錢，但那時候願意在他們這樣的人身上掏錢的太少了，真的算是救命之恩了，給點錢和票怎麽了？

刑大爺目光從人群掃過，落在宋佳宜身上，對她招了招手，“丫頭，你過來。”

宋佳宜愣了一下，和宋佳寧對視了一眼，被宋佳寧推了一把走上前，“大爺。”

“丫頭，你将來有什麽打算？”

“什麽？”

“你爹那人……”邢大爺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在小山村這麽多年，他對周圍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就算不怎麽和村民接觸，也足夠他知道不少東西了，而他早就看出來宋國永這人不太行，只是這樣的事情不适合他一個外人說，因此說到一半才又咽了回去，“丫頭，別急着嫁人，和你姐好好學習，将來或許會有大用處！”

邢大爺說的不清不楚，但宋佳宜卻聽懂了他的意思，沒想到他會這樣提醒自己，着實愣了一下。

這村子裏知青沒多少，因為去年何晟雲的事情村子裏的人對知青的感官很差，除了幾個當時已經和村子裏的人結婚了的，其他全部都沒什麽人理會。

邢大爺也懶得去提醒他們，如果不是宋佳宜給他的印象實在太好，他或許連這一句話都不會有。

“嗯，大爺我知道了，你回去後保重身體。”

雖然消息她早就知道，但宋佳宜還是感激邢大爺提醒自己。

事實上，其實有不少人知道總有一天會恢複高考，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恢複而已。

邢大爺擺擺手，讓宋佳宜回去了。

宋國永從宋佳宜被邢大爺叫走就一直盯着她，想看看邢大爺會給宋佳宜什麽東西，然而直到她回去，都沒看到他想看的一幕，頓時失望透頂，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宋佳宜一眼。

可惜宋佳宜并沒有将他的不甘放在心上，就算知道後可能會挨罵又怎麽樣，想要的話宋國永自己上去要啊。

宋國永自持是個有文化的讀書人，要臉，幹不來這樣的事情。

可問題是，你高中畢業，我也高中畢業，我就不要臉了？即使我不識字，我就可以不要臉了？

一直到邢大爺跟着車離開，宋佳宜都假裝沒看到宋國永的眼色，回到家裏将午飯做好，宋國永終于回來了，他跟其他人在宋國來家湊熱鬧，總算是看到都有多少錢多少票了，真是因為知道了，心裏才更加酸。

要是宋佳宜聽自己的話，宋國來的那些東西肯定要分他們家一半，那其中還有一張自行車票呢，如果換成了錢也是好大一筆！

更何況他們家雖然有自行車，但那自行車原本就是二手的，而且還破得很，誰還不想要一輛嶄新的自行車了？

然後宋佳宜中午就沒飯吃了。

宋佳寧震驚了下，沒有說什麽，而是在下午宋國永去學校，喬來娣去上工後才偷偷将自己藏起來的那個玉米窩窩頭給宋佳宜塞過去。

“姐，你過來，我跟你說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