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拘禁
這些人統一身着青衣褐靴,隐在林中十分方便,個個神色警惕、目光銳利,将他們圍住後就一起站定,動作整齊有序,顯然訓練有素。
沈夷楊輝驟然被圍,一驚之下停住腳步,楊輝腳下還打了個踉跄,沈夷連忙把他拉住了。
雖然知道會遇上山賊,可一旦真正見着,還是禁不住緊張懼怕。沈夷看了他們兩眼,見一個小頭目模樣的人走上前來,就知道這時該與他們交涉了。
這一步非常關鍵,不容出錯。他安撫地按了按楊輝的手,強自鎮定地向前站上一步,準備搬出定好的那套說辭,可才開口說出一句“各位大哥,你們是什麽人,為何……”就見那名小頭目把手一揮。
立刻,兩名山賊沖上來,将一個麻袋往他頭上套下!
沈夷眼前一黑,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連人帶麻袋從外面結實綁了幾圈,緊接着身體一輕,離地而起。他頓時驚恐,掙紮着喊道:“你們幹什麽!”同時,旁邊也響起楊輝的驚呼聲。
但山賊絲毫不理會他們的驚叫掙紮,自顧行動。沈夷和楊輝被捆好後,就被分別架上兩匹馬,馱着往山上走。
沈夷怎麽也沒預料到是這麽個情況,對方竟然連話都不講一句,頓時心中更加恐慌不安。他看不見外面,一心害怕楊輝出事,連忙出聲喊:“……輝弟!輝弟?”
“沈大哥!我看不見……你怎麽樣?”楊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也透着驚慌,距他大約一丈遠。
山賊呵斥:“閉嘴!”又甩了響亮的一鞭在地上,以示警告。
沈夷不敢再講了,但得知楊輝就在身邊,兩人沒有被分開處置,總算稍微好過了一點。
在馬上搖搖晃晃不知過了多久,總算停下了。一下地,沈夷被松了綁、掀了麻袋,就被推進一個屋子。
還沒站穩,楊輝也接着被推進來,
兩人差點摔到地上,相互看看,都是一樣的狼狽:頭發亂了,衣服皺了,在馬上綁得身體也僵麻了。剛攙扶着站定,就見小頭目又一揮手,立刻又有人上來往他們身上一通搜尋。
搜出來的只是些零錢、鑰匙。沈夷暗暗慶幸,自己把迷藥縫在衣服裏還算隐蔽,沒被發現。
眼看小頭目轉身要走,沈夷急了,連忙出聲叫住他:“這位大哥!有話好說啊……我們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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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頭目轉頭,審視地掃了他們一眼,開口:“都老實點。等我們四當家得空了,就過來審問。”說完就徑直離開。
砰地一聲,門被人從外面關上,還上了鎖。
沈夷和楊輝毫無辦法,一時面面相觑。沈夷緩過神,便關切地拉着楊輝上下看:“怎麽樣?他們捆你的時候,受傷了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還好……”楊輝按着肩膀轉了轉,“沈大哥你呢?有沒有磕碰到?”
“我沒事。只是沒想到……”沒想到山賊處事竟這麽不同尋常,但凡闖入的,一概先押上山審問,實在是分外嚴密。也難怪縣長總說他們難對付。
“是啊,”楊輝小聲嘀咕,“我還以為他們開口先要錢呢!……那些演義裏不都說土匪上來就要買路錢的嗎?”
沈夷無奈地搖搖頭。可不是嗎?要錢倒是好辦了,這不要錢,才更令人害怕。他擔憂地低聲說:“不知道梁兄弟現在在哪裏?”
楊輝聽了,也擔心地皺起眉:“會不會……也被抓了?關在另一個地方?”
這是最有可能的事,沈夷心中一沉。可是眼下被關着,急也沒有用,但願梁東此時平安無事。他于是對楊輝勸慰說:“我們着急也是幹着急,只能先等一等,找機會出去了再說……來,先歇會吧。”
這時他們打量這間屋子,只見這裏比柴房大不了多少,幾乎是徒有四壁,僅有一張簡陋的矮床,此外連個板凳都沒有;窗子很小,絕容不下三歲以上的兒童進出,正對着窗外就是一派濃密枝葉,視線受阻。很顯然這是個囚禁人的地方。
兩人要歇息,當然只能到矮床那裏坐下。楊輝剛一邁步,就身子一歪,差點跪了下去:……哎喲!”
沈夷連忙伸手扶住他,驚問:“怎麽了?”
楊輝彎腰捂着膝蓋,露出痛楚的神情:“好、好像……扭着了……”
“怎麽扭着了?是哪裏?我看看……”沈夷試着去按。
“好像是……他們推我進來那一下……哎喲輕點!你輕點……”
沈夷也不敢再按了,于是扶着他慢慢挪到床邊,小心地落座,又把他的腿輕輕擡上來,緩緩卷起褲筒,去看他膝蓋。
“看起來沒有發紅,也沒有腫脹……應該不算嚴重,”沈夷舒了口氣,又用手更小心輕緩地在他膝上按着,“到底扭着哪了?”
按到膝彎處,楊輝立刻抽了口氣,“這裏!……就是這裏疼!”
“那我給你揉揉,”沈夷輕柔地給他揉按,見他緊皺着眉頭,便安慰說,“你這不紅不腫的,就算是扭着了,也是很輕微的,用不了兩天就好了,不用怕。”
“那也疼啊!”楊輝苦着臉抱怨,“這幫匪徒,粗手粗腳的,也太不像話了……”
沈夷不由好笑。匪徒不粗蠻,難道還指望他們多斯文嗎?“對了,你不是說你是練過的,是有身手的嗎?……怎麽推攘一下就這麽厲害?”
被他取笑地一問,楊輝臉上頓時浮現幾分尴尬,又有些不服氣:“我……我是練過的呀……我爸爸讓他手下跟我對練,我還打贏了好幾個呢!……他們都說我身手了得……”
沈夷暗暗忍着笑。想也知道,十有八九是人家沖着他父親的面子才讓着他,他居然還當真了。
“……所以,今天只不過是個意外!”楊輝還在嘴硬,“等我出去了,你就能看到,我一個打十個!……”
沈夷給他揉按了好一陣,問:“還疼不疼?”
楊輝試着屈伸一下,“……好像好些了。”他舒展眉頭,歡喜地望向沈夷,“還是沈大哥你好!”說着伸個懶腰,向後朝床上一躺,“我的媽呀,今天起太早……我先歇會……”
只聽“咚”地一聲,他随即倒抽一口氣,“哎喲!”伸手去摸自己的後腦勺。
——躺得太急,給撞着了。
“怎麽了?”沈夷連忙又去察看他的頭,“……還好,沒什麽事……我再給你揉揉!”
楊輝抱怨:“這……這怎麽連個墊子都沒有……連枕頭都沒有!是人躺的地方嗎?”這床不但小,更是簡陋,全然只有光禿禿硬邦邦的木板,連一張布也無。
沈夷用一只手掌托着他的後頸,另一只手輕輕給他揉,“咱們是落在山賊手裏,能活着就是不錯了,萬不能跟外面比的。”說着嘆了一口氣,“實在是委屈你了……你真的不該跟着來。”
楊輝聽了神色一正,立刻說:“我就是要跟着來!你在這裏,我也得在!”接着又偷眼去看沈夷,有些不安:“……沈大哥會不會嫌我麻煩,将來丢下我?”
“怎麽會?”沈夷不假思索,“我無論如何也不會丢下你的!”
“真的?”楊輝仍是一臉擔憂,注視他,“你不騙我?”
沈夷于是鄭重重複:“當然,絕不會丢下你。”
楊輝嘴角彎起,眼中光亮閃動,抓着他的手臂:“那我就放心了……沈大哥果然對我好!”
沈夷無奈地笑了笑,繼續給他揉按。楊輝剛才的模樣就像個小孩子……也難怪,畢竟是遠離家門深入賊巢,心裏哪能不害怕?但願一切順利,逢兇化吉,三人都能平安下山。
大概是沈夷揉得舒服,沒多久楊輝就睡着了。沈夷輕輕把手抽出,坐在床沿也稍作休息。這座囚室十分偏僻寂靜,半天下來只聽得見風吹枝葉的輕微聲響,就連守衛的交談也聽不見一句。
等休息起來,也沒事可幹。臨近黃昏,外面才開門送來吃的。沈夷和楊輝早上吃得匆忙,又趕了路、登了山、受了折騰,早就餓了。一看飯食,只有白粥和饅頭,連半點肉末都沒有。楊輝首先皺起了眉:“就這個?我們又不是和尚,能不能來點肉啊!”
沈夷連忙拉他一把,着急地使個眼色。跟山賊哪有百般要求的份?
楊輝被他提醒,也意識到了,連忙改口:“這個,嗯,我是說,我出錢買個雞鴨來吃,行不行?記住,不要老的,也不要脖子和屁股……”
沈夷又拉了他一把,沖他搖搖頭。他們身上的物品早就被搜去了,哪還有錢?
楊輝一愣。這時沈夷急忙開口:“兩位大哥,我弟弟捱不住餓,能不能麻煩送些葷菜來?等我們出去了一定……”
守衛粗聲粗氣地打斷:“啰嗦什麽?不吃撤了!”
沈夷只好趕緊應承,把飯食接進來。雖然簡陋,好在食物都是好的,并沒有腐壞,他于是把饅頭都撥給楊輝:“輝弟,你多吃點幹糧頂飽。”又把粥也攤了一半過去,自己只喝碗裏半碗粥。
楊輝連忙把饅頭推給他:“沈大哥你吃!”
“你吃吧!你沒受過挨餓的苦,待會到了晚上,山裏冷,你就更難受了。”
楊輝卻堅持給他:“太難下咽了,我沒胃口吃。”
沈夷又勸兩句,見他确實吃着嫌棄,不由暗暗搖頭,只好不再推了。心想等過了一晚上,他就不會再嫌了。
吃過飯,無事可做,沈夷便把自己所知的有關山上的情況小聲地告訴楊輝。這些情況也都是臨行前縣長告訴他的,包括山賊有幾個頭頭,近期想要尋找讀書人上山增添助力等等。他又着重告誡說:“輝弟,賊首牧隐山十分狡詐,擅長蠱惑人心,萬一你見到了他,可千萬不要聽信他說的任何話。”
“這麽吓人?”楊輝不由好奇問,“……他會說些什麽話?”
“我也不知道……但縣長是這麽警告的。你記在心上就對了。”
楊輝收斂了神色,認真點頭:“居然這麽危險,幸虧有你們縣長提醒。”
沈夷又叮囑了一些“不要擅自行動”之類的話,突然想到了身上藏着的迷藥。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向楊輝透露這件事,以防他沖動下胡亂使用。
山上果然越來越冷,到了深夜,守衛才丢進來一條薄被。被子也短,兩個人擁擠着蓋都很勉強。
沈夷盡量把被子扯向楊輝那邊,确保他能蓋全;床窄,他就挨着床沿側卧,盡量把位置讓給楊輝。
楊輝像往時一樣巴着他,手臂環在他身上,這麽擠着倒也增添了一些暖和。
睡到淩晨時,沈夷忽聽到外頭有一陣鈴聲,隐隐約約,離得很遠,似乎是從山頂傳下;接着四周便有了一些雜聲,像是腳步聲,但他半夢半醒,聽得恍恍惚惚,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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