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二當家
沈夷心中一驚,緊接着立刻往下沉——他瞬間聯想到上山的事,正欲追問,只聽楊輝接着說道:“我爸爸早幾年就去世了,我……我誰的命都保不了……先前跟你吹噓的那些,都是騙你的。”
沈夷臉色刷地變了,猛然站起身,盯着他,“什麽?……你說……”
“騙你的,我爸爸……根本就不在了!”
宛如一個平地驚雷,一下子,驚愕、茫然、恐懼、焦急、惱恨次第湧上,半晌,沈夷才終于說出話來。“你……你太糊塗了!……你當這是好玩的嗎?”他痛心疾首,話音都在發抖,“如果,如果知道是這樣,說什麽我也不會讓你跟來的!”
他極為震驚後悔,心裏一陣發涼——這就意味着,楊輝的命根本沒有保障,随時可能斷送在這裏……他又氣又恨,又焦急萬分,待要另想出路,偏偏現在又被山賊關住,下山的機會可以說是極其微小……
“沈大哥!”楊輝紅着眼眶,也站起身,“我知道,我不後悔……你去哪裏,我就一定要去哪裏,我喜歡你!”
沈夷心口一震,有感于他的這份熱烈,不覺軟下了口吻:“……我知道你的情誼,可你也不該……”
“你不知道!”楊輝上前一步,急切搖頭,“你不懂,不是兄弟間的喜歡,是、是戀人那樣的喜歡……我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
沈夷震驚無已,臉色劇變,難以相信他說了些什麽。“你……”
“我喜歡你,把你看作意中人,”楊輝目光直直注視他,毫不退避,“我舍不得你上山冒險,我放心不下,是一定要來的……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沈夷萬般驚異窘迫,臉都紅到了耳根,半晌,才開口:“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說的是實話!”楊輝索性更加不管不顧,“反正,我大概也下不去這座山了,還不能說點心裏話嗎!”
他跨上一步,拉住沈夷:“沈大哥!你能不能答應我?”
沈夷下意識倒退半步,愣愣說:“……答應什麽?”
“和我在一起,永遠不分開!”楊輝目光明亮熱烈,充滿渴盼,“你答應我!”
沈夷面對他這樣期望的眼神,拒絕的話竟難以說得出口,他定了定神,竭力使頭腦不要這樣混亂,不要被他牽着走:“我們,我們眼下不就在一起嗎……我們一直是……親如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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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楊輝絲毫不容他含糊,“我說的是戀人!一生一世白頭到老的戀人!永遠不離不棄!”
沈夷簡直想要立刻遠遠走開,免得聽他這一句又一句的胡話,他臉上更紅了一分,“你瘋了……且不說別的,我們、我們都是男的……”光是這句,他都覺得窘迫無比。
“男的又怎麽樣?就不能心生愛慕嗎?喜歡一個人,又何必在意他年紀老少,家境貧富,性別男女?”楊輝振振有詞。
沈夷一時竟有些語塞。他胸腔裏怦怦亂跳,目光也不知看哪裏好,總之不敢直視楊輝——楊輝的目光太過熱切,亮得出奇,就像明亮的火焰,熊熊逼人。
“沈大哥,我喜歡你,你答應我,和我在一起行不行?”
沈夷覺得荒唐,他明知此時不該講這個,可面對楊輝,卻偏偏繞不過去,似乎非得給出個說法才可脫身……而面對他熱烈的宣示,口口聲聲的喜歡,竟也不由心中震動,不自禁地想要寬慰安撫。他紅着臉,遲疑着低聲說:“你……你的心意,如果我們有來世……”如果下一世彼此是男女,且還能重逢,“那我……一定答應……”
“什麽來世?就這一世不好嗎?你答應我!……”
“我……”
沈夷還在慌亂不知所措,門遽然一下被人推開了,屋內一下大亮!
伴随着一陣響亮的鼓掌聲,跨進了兩個人。
沈夷猛吃一驚,轉臉向他們看去。
“哎呀呀,”鼓掌的漢子四十多歲,眉眼兇狠,尤其是額頭上一道長長刀疤,把一邊眉毛劈成兩截,更令人驚懼;長滿橫肉的臉上雖然帶着笑,讓人看了卻只覺心驚肉跳,“少見,少見啊!”
另一人十分年輕,最多二十出頭,五官明朗,臉偏圓,膚色偏深,有一股少年氣,很灑脫的樣子。他也笑着說:“就是,可真想不到。”
正說着這麽令人難堪的事,驟然有人闖入,沈夷先是渾身尴尬,繼而警惕起來——這兩人,一定也是山賊!他們來這裏是要……
刀疤山賊繼續戲谑地笑嘆:“聽上報的人說是兩個還挺體面的小子,咱還以為會在這裏頭哭天怨地呢,沒想着啊,居然在卿卿我我,講什麽今生來世!”
沈夷立時臉上發燒。他堂堂一個縣公署的公職人員被山賊這麽調侃嘲笑,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楊輝顯然也過不去,很沒好氣地沖口一句:“關你什麽事!”
旁邊的圓臉年輕人臉色一沉,怒氣沖沖地喝道:“不想活了?敢跟我們二當家這麽說話!”
二當家?沈夷與楊輝同時擡眼,先一怔,随即交換了一下目光。不是說四當家會來嗎,怎麽來了二當家?
刀疤臉二當家倒并不生氣,他邁過去,往屋內唯一的矮床上大馬金刀地一坐。“難得能看到一出好戲……來來來,你們可以講講了。”
講什麽?……是要開始審問了?沈夷心跳頓時突突地加快。
——這個機會,一定要把握住!
還沒等他思量好第一句話該怎麽說,圓臉年輕人就開口了:“他們身上都搜過,沒什麽別的東西。至于是從哪來的,還沒問過。”
二當家掃了他們兩人一眼,目光定在沈夷身上。沈夷連忙主動開口:“我,我們是去探親,路過這裏,看到這座山風景好,就想上山游玩……”
他小心翼翼地把編造好的說辭搬出來,包括姓名,家鄉,目的,尤其着重提到自己是個教書先生,教書多年。說了一通,見對方沒有動容的意思,他不由暗暗心焦,竭力想着該怎麽樣讓對方看中自己是讀書人從而留下自己。
這時,二當家卻對他發問了:“你說,他是你表弟?”下巴向楊輝一擡。
沈夷心頭一緊,難道是看出了什麽破綻?但也不敢拖延,只好答道:“是,遠房表弟。”
二當家又打量他們兩眼。“認識好幾年了吧?”
沈夷心中更緊,怎麽山賊偏偏在他與楊輝的關系上追究?這是之前萬萬沒想到的,更沒往這上面準備。他只得如實講:“表弟住得遠,我們今年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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