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敗給她

時初倒覺得江澤敘那句話有些無厘頭。

自己怎麽說也是“吳記粥鋪”的老顧客, 差不多估算一下價格在幾十塊錢左右吧。

自己請他吃一頓飯，大差不差得幾百塊錢吧。

撇開個人情感，這就是一場虧本的買賣。

更何況時初本意就不想請他吃飯，和價格無關。

時初将手機收回口袋, 慢慢的掰開江澤敘握住自己的掌心。

擡頭笑嘻嘻的望着他。

江澤敘見她這般舉動, 還以為她要答應自己的請求一起吃個飯。

緊接着下一秒, 時初軟糯糯的聲音飄到自己耳畔：“不好意思, 我不方便。”

話音落下，時初又從包包裏摸索半天, 掏出了僅有的三枚硬幣, 強制性放在他的手心裏。

“早飯是你非要給我給的, 和我沒關系。”

“我還你三塊錢，不能再多了。”

再多……再多也沒錢了。

時初平時不帶現金出門, 只有這三枚硬幣了, 還是她逛超市用來付小推車的硬幣。

時初心底很滿意，拎着早飯直接出門離開。

江澤敘看着手掌心的三枚硬幣, 一時失聲, 完全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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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以此為由和你一起吃個飯, 怎麽這麽難。

已經在慢慢向你靠近, 怎麽還是這般拒絕自己。

江澤敘将三枚硬幣放進自己的抽屜裏, 拿起桌上的胸牌別在胸口。

在醫學方面, 自己得心應手且醫術精湛。

可是面對愛情, 自己生疏又遲鈍, 甚至對愛情根本沒有概念。

這說起來還是受他的父母的影響。

他的父母婚姻是祖輩定下的聯姻, 只見過兩眼便結婚了。

彼此之間沒有愛情, 沒有感情, 平日相處客氣拘謹。

婚後相處久了便慢慢熟悉彼此, 盡管沒有夫妻之間的那種愛意，但習慣了彼此，就這樣普通生活着。

自江澤敘記事開始，腦海裏竟然沒有一幕是能夠讓他感受到一家人幸福和睦的畫面。

因為他們兩人都是醫生，工作比較忙，很少有時間無一起吃個團圓飯。

江澤敘一開始還像其他小朋友哭哭鬧鬧，可他的父母甚至都不願去哄他，而是一直給他灌輸這個年紀不應該懂得的道理。

“爸爸媽媽工作忙。”

“要在醫院裏面救治其他病人，救死扶傷是醫生的職責。”

“老師應該講過舍己為人這個道理吧。”

……

後來江澤敘不再提任何要求，自己上學，自己吃飯，什麽事都是一個人。

從小的性格就比同齡人獨立成熟，沉着冷靜，遇到什麽困難都是自己解決。

所以長時間處于這種模式的家庭相處，江澤敘絲毫感受不到愛意。

對愛的理解遲鈍又模糊，不知道愛是什麽，也不知道如何去愛。

時初是他第一次萌發出喜歡的情愫。

所以他慎之又慎的确認自己的感情，是否為愛情。

在國外的那段時間，其實也是一個自我反省，自我沉澱的過程。

讓自己完全冷靜下來去思考這段感情，該如何給它下定義。

後來才意識到身邊沒有時初的身影後，自己每一天都在想她。

江澤敘在國外順利完成自己的學業與科研，便立馬回國。

四處打探時初的消息，知道她還呆在澄溪市那一刻，直接放棄了去其他城市更優越的發展。

只希望能和她再一次相遇。

不管她是否對自己有所留戀，自己都會毫不猶豫的朝她奔去。

這些天，時初依舊醫院舞團兩邊跑，每天趕來趕去。

宋醫生之前和她說，姜女士的手術安排在周五晚上。

其實是有考慮到時初平時太忙，沒有時間趕過來，請假又不方便。

調整到晚上手術，時間不僅不趕，而且正好周五是宋醫生值班。

時初當天提前了一個小時下班，從舞團直接過來。

走進病房的那一刻，便看到江澤敘和宋醫生都圍在自己的母親的床邊。

“怎麽都在這兒？”

時初愣了愣，腳步略顯遲疑的走了進去。

其實這句話她是想說給江澤敘聽的，宋醫生出現在病房裏是很正常的事兒。

但是江澤敘沒有理由出現在這裏。

而且他還換脫下了白大褂，穿着自己的便裝，白色T恤黑色褲子，十分簡約的打扮。

也以此證明他現在不是以一個醫生的身份站在病房裏。

江澤敘往邊上挪了挪，把最靠近姜女士的位置給時初留了出來。

時初顧及着自己母親在，表面上和和氣氣的，沒質問和江澤敘。

畢竟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手術。

時初站在病床前，緩緩拉住姜女士的手，肉眼可見的青筋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針孔印記。

時初眼神裏透出來的心疼，指尖輕輕摸了摸那些印記，細心安慰着：“放心，會沒事的。”

“宋醫生說手術成功率很高，不會出事的。”

時初說完這句話，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宋醫生，似乎在向他求證。

“是的，你們放心。”

“手術時間有點長，但是成功率很高。”

宋醫生也是這方面的專家了，學歷雖不如江澤敘，可手術臺上動刀次數遠遠超過江澤敘。

江澤敘站在時初背後，看着時初那一抹瘦小的身影，心裏一陣陣心疼。

小姑娘表面上是在安慰姜女士，實則更多的是在安撫她自己。

告訴自己沒事的，手術很安全，然而內心又怎會不緊張呢？

成功率再高的手術都是會有一定的風險。

并不能保證所有手術一定會成功。

姜女士聽到時初的話，欣慰的露出笑容。

她的狀态與精神氣一直很好，也一眼看出自家女兒內心的緊張，用着輕松的語氣和她講話，給她壯壯膽子。

“我不怕，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啊。”

“當初生你的時候難産，你看現在不還是好好的。”

不知怎麽，時初聽到這句話，眼睛一霎的酸澀，感覺自己要不争氣的流下眼淚了。

“媽和你說啊，等我做完手術，得請人家宋醫生還有江醫生好好吃頓飯感謝一下。”

“江醫生這些日子天天過來看我，照顧我陪我聊天，給我帶吃的，主要還是他自己做的，健康又衛生。”

姜女士這話一說，時初的眼淚頓時就堵在了眼眶裏，不僅流不下來，自己剛剛那般想哭感覺完全沒有了。

瞬間明白江澤敘是怎麽知道那些關于自己的小道消息。

敢情着全是自己親生母親洩露出去的。

而自己一個勁兒的不想欠江澤敘，試圖還清。

結果自己的母親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人家江澤敘，讓自己欠他的越來越多。

時初此刻感覺身上壓了十幾斤重的包袱，壓力頃刻湧上頭來，似乎有些還不清了。

“媽，你想吃什麽和我說呀，我給你做。”

“我和江醫生又不熟。”

時初說着瞪了一眼江澤敘，好像在警告他別耍這些小心思。

姜女士現在自然是護着江澤敘，滿心思幫他說他：“小江主動給我做飯送飯，我這哪能拒絕呀，浪費人家一番好意。”

“況且，我覺得小江這孩子不錯，我挺喜歡。”

“什麽你喜歡啊——”

時初話語被宋醫生打斷：“那個咱不說話了，呆會兒要進手術室了，準備準備。”

宋醫生是個明眼人，看出這母女倆情況不對，趕緊打斷談話。

江澤敘一句話沒說，臉上漾着笑聽着她們倆談話。

雖然沒攻略下時初，但自己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晚上七點半，姜女士被推着送進去了手術室。

江澤敘一直全程跟着，主要是為了陪時初。

她一個女孩子獨自守在手術室外面等着，這一場手術最起碼要三個多小時，哪裏熬得住？

時初坐在手術室門外，臉上掩蓋不住的緊張與焦急，雙手緊緊交叉相握着。

泛着淚花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裏手術室，心系自己的母親。

就在剛剛姜女士推進手術室的那一時刻，時初沒忍住一個人偷偷掉眼淚了。

她自己壓力挺大的。

父親去世後，生活上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自己所負擔的責任越來越重。

她特別害怕自己沒照顧好母親，萬一出什麽事了，自己一個人該怎麽辦。

江澤敘能看出時初一直繃着狀态，情緒很低落。

很想要拍拍她的肩膀給予一些安慰或者安全感，但還是克制了。

“別這麽緊張，這手術時間挺久的。”

“稍微放松點，不用一直盯着手術室看，要相信會沒事的。”

時初太沉浸自己的世界裏，這才反應過來江澤敘還在自己旁邊坐着，稍微往旁邊移動了一個座位，保持了距離。

“你不用這裏呆着，這件事情和你沒關系。”

時初沒想到江澤敘會一直跟着自己，陪自己在這裏等。

“我自願的，你不必有有負擔。”

“再說了，我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在這兒等呢？”

江澤敘早就把自己的工作調節好，确認空出時間來陪時初。

而時初始終不理解江澤敘為什麽突然這麽關心自己。

如果只是覺得當年拒絕了自己，心生愧疚的話，那真的沒必要。

自己早已不在乎。

“你回去吧，你在這裏我的負擔會很大。”

“你應該清楚，我一直都有說不想欠你。”

時初垂下眼眸，碎發零散于額前，視線緩緩落在自己的指尖處，整個人提不起一點精神。

“另外，謝謝你這些天照顧我媽媽，我并不知道你為她做了這些。”

“我也不想欠你，我目前能還給你的只有錢——”

江澤敘早就想到時初會用錢來解決這些。

自己在時初還沒有說完的時候，直接打斷她的話：“我們之間能不能不要總是用錢衡量？”

時初微愣住，側過臉看過江澤敘。

他剛剛說這句話的時候，時初能聽出他情緒隐忍與無奈。

時初現在沒什麽精力和他鬥嘴、辯論這些事情，滿腦的心思都在手術室裏。

聲音略顯虛弱：“那我确實沒有東西還給你。”

“我不需要你還，一切都是我自願為你做的。”

“你更不需要有任何壓力或者負擔，只希望你不要再這般抗拒我，疏遠我。”

江澤敘話音落下，空氣中安靜了幾秒。

時初沒說話，擡眸看着江澤敘，漆黑的眼眸于此刻與江澤敘的眼睛相連接。

時初實在太緊張手術，整個人狀态持續低落，完全提不起精神，甚至都沒有精力去和江澤敘争論。

江澤敘看着時初，內心一陣絞痛，他實在見不得時初安靜的樣子。

哪怕她跟自己吵兩句，鬥兩句嘴，自己心裏還好受些。

略顯無奈嘆了一口氣，聲音與語氣透着滿滿的溫柔。

“餓不餓？要不要給你買點吃的？”

再一次，敗給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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