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馭靈宗

“冬至,大雪,複逢攸兒忌日,思念至極,故以此志記之。”

一千年前,馭靈宗剛衆多門派中脫穎而出,成了江湖上無人不知的強盛宗門,就連一直以來三足鼎立的張、陳、堯三氏都要暫避鋒芒。

雖然其新任宗主繼任時只有二十三歲,但在之後的兩年時間裏,他先是率門下弟子平定了困擾百姓多年的邑水妖亂,後又剿滅了一直利用先祖名聲立身,對百姓為非作歹的李氏宗門,百姓們因此對其頗為愛戴。

其他宗門有的羨慕有的嫉妒,但因為馭靈宗的實力在,都不敢說些什麽。

再加上馭靈宗一直有着敢為天下先的做派,別人不敢的、做不了的,他們會挺身而出,而且多數會凱旋而歸,慢慢地,其地位便越來越穩固。

宗門中弟子有數百位,每個掌門會收十幾個門內弟子,光是門內弟子就有九十多個。

可是,作為宗主的青玄聖君手下卻只有兩個徒弟,而且兩個都是撿來的。

柳鸷是個棄嬰,被當時年僅十幾歲的青玄聖君撿到後就一直養在馭靈宗。

他天賦不足,但勝在後天十分努力,再加上有青玄聖君的指點,只有十幾歲的他在門派中的能力也幾乎無人能出其右。

另一個弟子許攸則是七歲時被青玄聖君帶回馭靈宗的,那時他父母被惡靈所傷後雙雙身亡,許攸流落街頭時被收服惡靈的青玄聖君遇到,撿了回去。

許攸只比柳鸷小上一歲,相比于從小到大生活在師傅身邊的柳鸷來說,他難免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做事說話顯得更加謹慎小心,平日低調到別人經常會忽略掉他的存在。

那時的聖君最常待的地方是練武場的老槐樹旁,高大的樹下是一個方形石桌,上面刻有棋盤,他便常在那裏獨自對弈。

柳鸷和許攸有時跟着練武場的弟子們一起修煉,有時在自家師傅身旁服侍。

柳鸷端着茶壺給師傅倒茶,看着師傅手中落下一顆白子,又從棋盒裏拿出一顆黑子,好奇地問:“師傅,為什麽不找師叔他們下棋?”

聖君思考良久後落下黑子,擋住了白子的生路:“他們整天忙着帶徒弟,棋藝估計還不如你們。”

柳鸷撇了撇嘴,繼續給他倒茶,可此時的聖君卻注意到了一直盯着棋盤的許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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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你想來下?”

許攸卻連忙搖了搖頭,把半張身子藏到了樹後。

柳鸷笑着替許攸解圍:“師傅,你就別為難小攸了,他連棋子都沒碰過,哪裏懂下棋啊。”

聖君則不以為然,盯着樹後的許攸道:“沒碰過也觀察過這麽多次了,來,我考考你!”

許攸磨磨蹭蹭從樹後走了出來。

聖君指着棋盤道:“現在白子正處于困局,你有沒有辦法讓它殺出一條生路?”

柳鸷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随便下,這白子已經被堵死了,根本沒有生路,估計師傅自己都想不出來法子!”

許攸不置可否,走到石桌旁,從棋盒裏拿出一顆白子,落在了靠近邊緣的一點。

聖君摸着下巴,仔細觀摩起了整個棋局,眼裏露出了欣喜之色。

他滿意地看向許攸:“不錯。”

柳鸷也一臉的不可置信,他看着被誇贊後露出羞怯表情的許攸,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的杯子。

後來,人們就經常在練武場的老槐樹旁就看到一白一黑兩個身影對坐在石桌旁,有時甚至一坐就是一天。

其他掌門手下的女弟子經常在不遠處觀賞這賞心悅目的景象——一襲白衣的聖君時而扶額思考、時而端坐靜思,這找到人對弈後,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更多了。

衆人都知道聖君收了兩個好徒弟,一個勤奮好學尊師重道,一個含蓄內斂天資聰穎,雖然兩個人都只是十二三歲的年紀,修為卻已經超越了同宗門的多數師兄。

柳鸷善于用器,許攸善于用符,衆人都說用器講究的是勤奮刻苦,即使天賦一般,只要肯下功夫苦練,也是可以成功的,可用符考究的是一個人的天賦和靈氣,如果一個人有天賦又肯努力的話,來日必能成為少有的人才。

也有人開始在背後默默讨論,說聖君更喜歡有天賦的許攸,甚至有傳言說下一任馭靈宗宗主之位很有可能就會讓給許攸。

“這個許攸一來,聖君的心思都花在他身上了!”

“誰說不是呢,畢竟天賦極佳,是個好苗子。”

“其實聖君對柳鸷也不錯,不過可能覺得他再努力也就那樣了,這好不容易又撿到了一個寶,能不上心嗎?”

看到柳鸷端着放了粥碗的托盤走了過來,幾個嚼舌根的師兄們立刻散開。

柳鸷面無表情地從他們身旁經過,沒人發現他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冰冷。

走到師傅的卧房,柳鸷重新整理好表情,敲響了門。

“進來。”

柳鸷推來門進去,發現師傅正坐在幾案旁,手上拿着一卷書。

“師傅,您近日身體虛弱,還是多休息休息吧。”

聖君看着他手中的粥碗笑了笑:“攸兒方才剛送過,你又送來了,難為你們倆倒是上心。”

柳鸷看着一旁還殘留着些殘羹的瓷碗,又看了看手中的托盤,放也不是,拿走也不是,心下奇怪這平時連話都不敢和師傅多說話的許攸什麽時候這麽會體貼人了?

聖君看他發呆,點了點桌子:“就放這兒吧,待會兒我餓了再吃。”

柳鸷放下粥碗,好奇地看向他手中的書卷:“師傅,您在看什麽?”

聖君掩嘴咳了一聲,繼續盯着手中的書道:“我最近讓攸兒整理了一下他所學的符咒,本想考考他學的怎麽樣,沒想到他不但把我教的那些全學會了,還自創了一些,這孩子……”

見師傅臉上挂起滿意的笑容,柳鸷也扯了扯嘴角:“師弟之前羞赧寡言,如今竟是變得調皮了……”

師傅卻搖了搖頭:“可不只是調皮,你看,這個可以在山林、溝壑等地方設置出不規則的結界,使其在任何地方都嚴絲合縫的符咒都被他創造出來了,這些我都沒想到過……”

“還有這個……”

聖君介紹起許攸自創的符咒來如數家珍,柳鸷的臉色卻越來越差,他退出房間後回頭看了一眼師傅,卻發現他根本沒在意自己已經離開了,而是滿眼都在那本書上。

或許,真如衆人所說的那樣,如今天賦極高的許攸才是師傅眼中的珍寶吧。

不知不覺又過了兩個春秋,柳鸷和許攸到了十四五歲的年紀,兩人個頭都長高了不少,初顯少年的翩翩氣質,再加上幾年來随着宗門一起驅邪降妖,練出了更紮實的本事,所以身上也多了些成熟和自信。

寒冬來臨時,臨安縣出現一個惡靈,肆意霸占百姓的身體,為非作歹,致使多人喪命。

消息到達馭靈宗時,聖君和幾個掌門帶着弟子連夜前往了臨安。

抵達縣城外時,他們被一個結界擋住了去路,而結界裏面場面令人十分驚心。

他們看到成百上千的人聚在一起,神色慌亂。這些人身上都帶着傷,有的站有的卧,有的在哭,有的一臉茫然,唯一相同的就是他們都在眼巴巴地看着外面。

被困在其中的還幾個宗門的弟子,他們受了重傷想要往外逃,只是被結界擋住了去路。

聖君仔細觀察起眼前的結界,發現其和一般的結界并不一樣,這一定是個妖力強大的人所建成的。

正當他思考破解的方法,身後突然沖出幾個人影。

他們是馭靈宗其他掌門手下的弟子,手持靈器,腳下踩風似的往結界沖去,聖君還沒來得及攔住他們,就已經聽到了幾聲慘叫,随即而來的是他們被結界撞飛道腳邊的身體。

裏面的衆人也張大了嘴巴,連連搖頭擺手,嘴裏似乎還喊叫着什麽,仿佛是在告訴他們這樣做行不通。

聖君看着他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對他們說道:“這不是一般的結界,莽撞不得。”

他閉上雙眼,手上捏訣施法,衆人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沒過多久,結界上就出現了一道裂縫,閃出刺眼的光。

“後退!”

身後的人立馬往後跑去,只有許攸立在自己師傅身旁,眼睛狠狠地盯着前方,仿佛随時都做好準備沖上前去。

結界徹底裂開,發出了一股強有力的沖擊,而聖君仍閉着眼立在前方,許攸毫不猶豫地撲到他的身前護住了他。

就在衆人發出一陣驚呼時,聖君緩緩睜開了眼睛,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緊閉雙眼的許攸,拍了拍他的後背道:“沒事了。”

許攸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毫發無傷。原來聖君在他撲過來的一剎那就織造出了一個結界護住了他。

衆人舒了一口氣,有人佩服聖君這麽快就打開了結界,也有人開始感慨他收了個忠誠的徒弟,只有柳鸷一言不發地站在人群中,臉色愈發陰沉。

結界是由內向外破裂的,所以裏面的人沒收到什麽傷害。他們看到結界被打開,先是不敢相信,後來便發了瘋似的往外跑。

不少人跪在了聖君面前,哭訴着“女鬼”在城裏害了許多人,哀求他們救救自己還困在城裏的親人。

那幾個穿着黑色宗服的人捂着自己的傷口走了出來,告訴了他們具體的情形。

原來,那個惡靈本是個冤死的宗門女弟子,手段十分了得,專挑身上帶有怨氣的人下手,不僅自己濫殺無辜,還蠱惑人們互相殘害,附近的幾個宗門聞訊趕來想要制止她,可沒一個是她的對手。

“只是究竟她為什麽會選擇臨安城下手,我們也不清楚……”

聖君和身後的宗門子弟大步朝城裏走去,他們遲一步,就會多一個人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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