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曝光
沈永平私心裏把這幅照片當成二人的結婚照,偷偷摸摸地拿着U盤跑到金寧市的一家知名影樓放大照片、定制相框,後來又美滋滋地親手把相框挂到牆上。
他還在金寧市的一家知名珠寶店定制了一對男士鑽戒,讓店家在圈裏刻了二人姓名的首字母。
可惜啊,鑽戒還沒來得及送出去,家裏就出事了,而喬明軍變成了他的首號懷疑對象。
陸懷進打開卧室的吊燈,立在比自己還要高的巨大相框前,伸手摸了摸笑得陽光燦爛的沈永平的臉,嘲笑道:“這世上,沒有比你更蠢的蠢蛋!”
他轉身走向正對着相框的寬大木床,搬開雕花床頭櫃,蹲下身開啓嵌在牆裏的保險櫃。
發現保險櫃裏空無一物,他呆了一下,忽地怒從心頭起。
他箭步沖到相框前,一拳砸上喬明軍的臉,吼道:“王八蛋!竟敢偷我的東西?還我戒指!”
“沈永平?”
充滿金屬質感的嗓音毫無預兆地響起,陸懷進只覺後背一陣陰風掃過,尚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反扭着胳膊死死抵在牆上。
一只帶着薄繭的大手掐上陸懷進的下巴,将他的臉強行扭向光源。
陸懷進擡眼看向偷襲者,驚訝地發現對方竟是喬明軍。
他暗叫糟糕,腦子高速運轉,急切地尋找應對策略。
喬明軍細細摸索了一遍陸懷進的臉,又盯着地上的影子看了看,英氣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他逼視着陸懷進的眼睛,沉聲問道:“你整容了?”
陸懷進嗤笑一聲,譏諷道:“喬先生,你腦殼壞了?這種蠢話也能說得出來?以你的本事,難道還不能确認沈永平已經被車撞死?你這是做賊心虛,怕他會變成厲鬼來找你索命吧?”
喬明軍臉色一沉,用力扭曲陸懷進的胳膊,質問道:“你剛才分明說了‘竟敢偷我的東西?還我戒指!’還敢抵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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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懷進咬牙忍耐着胳膊傳來的劇痛,憤恨地說道:“我是永平的密友,關系好得不分彼此。他的,就是我的。你偷了他的東西,我為什麽不能這麽說?”
“強詞奪理!”喬明軍厲聲呵斥,“我從來沒聽永平提起過你這號人物。朋友關系再好,也不可能連保險箱密碼都知道。承認吧,你就是沈永平!”
“我跟他的關系,就是好到連密碼都知道的程度。你管得着嗎?你以為你是他的知心哥哥啊?他什麽都跟你說?”陸懷進嘲諷道,“你不過是他的衆多床伴之一而已,別太自以為是!”
喬明軍冷着臉拉出掩在藏青色T恤衫領子裏的黑色牛皮繩,現出挂在上面的一對男士鑽戒,譏诮道:“原來,你有給每個床伴送鑽戒的癖好?你是不是跟每個床伴都去教堂拍照,然後放大了挂到牆上?你還會按照每個床伴的品味買房裝修?”
見自己的隐秘心思被喬明軍一一揭穿,這對寄予了無數浪漫憧憬的鑽戒又被喬明軍拿來作為反駁自己的證據,陸懷進惱羞成怒。
“你腦子有病啊?有病就去治,別在這兒發瘋!放開我!”
“理屈辭窮的時候就發火,以嚣張的姿态掩飾自己的無措。這世上,不可能有兩個性格一模一樣的人。”
喬明軍目光銳利地盯着陸懷進,一針見血。
陸懷進真沒想到,原來,自己還有這等性格弱點。
被人一眼看穿的滋味兒,真是不好受!
一想到前世的自己不管想什麽、做什麽,都能被喬明軍的火眼金睛看穿,他就感到自己從外到裏、從身到心都無所遁形。
他羞憤至極,渾身上下的血液猛然湧向大腦。
陸懷進咆哮一聲,像只憤怒的雄獅一般狠狠撞向喬明軍。
這具身體畢竟多年習武,當它全面爆發時,破壞力還是不容小觑的。
喬明軍被迫松手退開,全神貫注地應對陸懷進的攻擊。
一個訓練有素、一個毫無章法,幾個回合下來,喬明軍又将陸懷進面朝下壓制在了地板上。
這一次,他吸取了教訓,直接扯下床單,将拼命掙紮的陸懷進五花大綁。
陸懷進惡狠狠地瞪着喬明軍,恨得雙眼通紅,幾乎要滲出血來。
“王八蛋!有本事你弄死我!否則,我見你一回,就殺你一回!”
喬明軍跪坐在地板上,目光深幽地凝視着咬牙切齒的陸懷進,輕輕嘆了口氣。
“永平,你還活着就好。你不知道,當我得知你出車禍時,有多後悔那晚沒有把你留下來。幸好今晚遇見了你,我總算能輕裝上路了。天大地大、人海茫茫,以後,我們恐怕都不會再遇到,你好好保重自己,再見!”
喬明軍起身解開床單打的結,踩着鞋套向外走去。
見喬明軍一再确認自己的身份只是為了擺脫負罪感,陸懷進只覺兜頭一盆冰水澆下,凍了個透心涼。
他絕望地看着喬明軍決絕的背影,嘶啞着嗓子吼道:“戒指留下!”
喬明軍腳步一滞,繼續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陸懷進翹着頭,兩眼直勾勾地目送着喬明軍離去,只覺自己的五髒六腑被人一一掏出身體,視線逐漸模糊。
當防盜門關閉的聲音傳來時,他那積蓄在眼眶裏的淚水突然仿佛開閘的洪水一般洶湧而出。
他維持着被捆的姿勢,擡起腦袋一次又一次地撞向地板,撞得頭破血流、哭得聲嘶力竭。
他真想一頭撞死在地板上,那樣,他就再也不會感受到這種整個人完全被掏空的無邊痛苦。
喬明軍默默伫立在玄關處,被卧室傳來的慘烈的撞擊聲、絕望的哭喊聲逼得眼含熱淚。
他已經确認過沈永平的屍體,不敢相信沈永平會以另一種形态活在世上。
他剛才言詞鑿鑿地說了那麽多,其實心裏根本沒底。
畢竟,他一向是個清醒、理智的唯物主義者。
如今,就算他有無數疑惑,他也能斷定這個陌生少年确實是沈永平了。
當初,見游戲花叢的花花大少沈永平想方設法勾引自己,喬明軍心裏很反感。
他被纏煩了,想到接近沈永平或許能加快秘密調查進程,索性遂了沈永平的心願。
說實話,将一向眼高于頂的官二代壓在身下狠幹,确實很能滿足男人的征服欲。
沈永平又是個敢想敢幹、特別放得開的主兒,他倆的性生活總是充滿激情、無比和諧。
沈永平隔三差五地會向他示愛,他只當這是花花大少的手段,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沈永平去世,他找到其位于月亮灣小區的公寓、打開隐藏在床頭櫃後的保險箱,他才清楚地知道自己因為一直以來的偏見而錯過了什麽。
握着那對刻着二人姓名首字母的鑽戒,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悔恨的滋味兒。
他拿走了保險箱裏的所有東西,将那對鑽戒挂在了脖子上,以此作為永恒的紀念。
他每隔幾天就會趁着夜色前來公寓靜坐,借着黑暗回憶二人親密相處的時光。
沒想到,沈永平竟然會以另一副模樣回來,還對他冷嘲熱諷、拳打腳踢、痛恨入骨。
他倆的世界相隔太遠,中間又橫亘着家破人亡的慘劇,他認為,最明智的選擇,莫過于永不相見。
可是,面對沈永平這徹心徹肺的慘烈痛苦,他又動搖了。
他到底該怎麽做?
他現在的心情,真就是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不知過了多久,喬明軍見卧室沒了動靜,便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查看。
發現陸懷進暈倒在地板上,額頭滿是鮮血,身上纏着床單,忙小心翼翼地抱起對方,趕往醫院。
陸懷進額頭縫了8針,一直昏睡不醒。
喬明軍拿着從少年身上找出來的身份證,為其辦了住院手續。
他坐在病床邊,一直借着壁燈昏黃的光芒打量這個頭裹紗布、鼻青臉腫的少年。
他已經知道,這孩子名叫陸懷進,現年15歲,家在Z省玉環市西銘縣新昌鎮陸家村。
他想不明白,沈永平那個熱情大膽、妖嬈多情的靈魂,為何會進入這麽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少年的體內。
陸懷進的靈魂,又去了哪裏?
床頭櫃上的手機忽地震動起來,喬明軍拿起來一看,見來電顯示是“大勇哥”,便抓起手機躲到衛生間去接聽電話。
他剛摁下接聽鍵,耳畔便傳來男子爽朗的笑聲。
“陸小弟,你種在新認的幹媽家啦?今晚打算留在那兒睡?羅阿姨雖說是你恩人的老媽,但是,人家風韻猶存,你又血氣方剛,這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不太好吧?”
喬明軍腦筋一轉,立即想明白了這番話的前因後果。
他低聲說道:“我是小陸的朋友,他已經在我這兒睡下了。你別擔心。等他明早醒了,我讓他給你回電話。”
黃大勇一聽這話,忙換了一副口吻,禮貌地詢問:“請問你是哪位?他沒跟我說這邊有其他朋友啊。”
“我們也是晚上碰巧遇到的,他一高興喝多了,沒想起來打電話告訴你。他這會兒睡得正香,我就沒叫他,擅自接了電話。”喬明軍解釋道。
“哦,那麻煩你看看他的手機還有沒有電,保證他的手機一直開着,方便我聯絡他。”黃大勇客氣地說道。
“好的,你也早點睡吧,晚安。”喬明軍應道。
黃大勇道了一聲“晚安”,挂斷了電話。
想到陸懷進這小子朋友倒挺多,他笑了笑,安然入睡。
弄明軍記下陸懷進的手機號,又将其手機通訊錄裏的信息全部記錄下來。他月各手機調成靜音,回到病床邊繼續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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