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節

幾分鐘，下面的評論已經幾乎翻不到底了。

評論都很俏皮，大約都和之淩關系很好。

不過也是，但凡認識之淩的，基本上沒有和他關系不好的。

和他相處是一件很輕松的事，無論你性格多壞、脾氣多古怪，和他相處總是很輕松。

有南也想評論幾句，删删打打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又看見那麽長的評論列子，發了會兒愣，回過神來，屏幕已經熄滅了。

再摁亮，只是點開照片，兩指劃開放大，仔仔細細端詳二十四歲的之淩。

由于取景遠，人就很小，看不仔細模樣。

但有南想，即使是特寫，很多細節仍然是看不清的。之淩那麽精致，就應該面對面湊近了仔仔細細一厘一厘地端詳。

還有這腰，真窄真細真好看，等見了面，又熟絡起來，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給他量一量腰圍。

骨架也漂亮，不知道現在的之淩把游泳學會了沒......

想來想去，想東想西，想到最後是徹底睡不着了。最後從抽屜裏翻出一本粉色的故事書來催眠。

東翻西翻，忽然看見扉頁角落裏畫了一副大火柴人牽小火柴人的圖，不禁一愣。

之淩回來了。

他現在就在雨城。

在這座他生活的城市。

說不定，會在同一天路過同一個店面。

他說他忙完了會來找他玩兒。

那他什麽時候能忙完呢......

他第二天打早就走了，還順便把故事書帶走了。

他習慣性望了望二樓的門，只一眼，依然緊閉，就有些難過，走出門，悶悶不樂。

但擡起頭就看見雲了。

悠藍色，很均勻，很漂亮，就覺得很幸福。

這是一件很溫暖的事，美好得像掉進了棉花糖裏頭，超級無敵宇宙第一甜。

所以好像也就不那麽難過了，反而似乎感受到時光的存在，頂頂美好。

他下山時沒有走石階，而是從了山後的小路。

過了許願的花海，樹木便密集起來。蔥郁的枝柯籠罩之下，是漫山遍野齊腳踝茂盛的苜蓿草。

那是十歲的有南種下的。

第一年小小的，只有巴掌大一塊地，稀稀疏疏。

之淩的十六歲生日那天有些不一樣的韻味。就在生日的前幾天，之淩的留學申請批下了。因此，與其說是生日會，毋寧說“歡送會”。

也因此，這一年蘇語邀請了全雨城所有之淩認識的孩子。當然，也包括有南。

之淩在衆星捧月中出場，周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同齡人。他們又笑又鬧，擁抱、落淚、送上一束又一束鮮花。

有南卻只能在外圈。他擠不進去。之淩總是那樣受歡迎。

等到暮色将近，送花的走了，說永遠不忘記的走了，依依惜別痛哭流涕的都走了，只有有南還蹲在角落裏數玫瑰花瓣，時不時瞅上一眼小木栅欄門。

天色越來越暗，有南開始有些不知所措，焦慮地拔起花瓣來。之淩到的時候，他幾乎把面前一整簇玫瑰都拔禿了。

然後有南聽見一個聲音從後方傳來：

“南南再拔下去有人就要收拾你了。”

那語氣輕柔得如同天邊缥缈的浮雲，下細回想，再覓不得分毫。

有南驚得趕忙站起來。

十六歲的之淩已經很高了，可能是因為少負盛名，身上那股子傲氣怎麽也擋不住，讓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淩厲，耀眼至極，又并不惹人厭。

就是這樣一個人，蹲下來，與他平視，認真地對他說：

“送你一件禮物。”

有南不解，低着頭看那一地的玫瑰花瓣。

“把手打開。”

有南猶豫片刻，伸出右手攤平，放到之淩面前。

他感覺什麽東西往手上落，立馬把手微微向上曲起，兜住散落的未名禮物。

“這是什麽？”

有南看着手裏淡褐色的顆粒物。

“苜蓿草。”之淩笑。

有南站在及肩的花簇旁，低頭，目光在手心的粒粒苜蓿種子滞留。

在那樣一個別致的黃昏，夕陽與玫瑰映襯，似橙似紅的光暈彌漫在整個院子。

十歲的有南一動不動站着，低頭注視着手心的種子，沉默不語。十六歲的之淩蹲下身，右手手扶着小男孩單薄瘦弱的肩膀，微微仰頭認真注視着安靜的有南。

也許是因為天色，他看見有南的眼角有些緋紅。

良久，有南才重複念道：

“苜蓿草？”

之淩順了順他的後腦勺，“嗯。又叫幸運草。”

“就是四葉草嗎？”

之淩沉吟一聲，“不是。四葉草是沒有種子的。”

有南有些失望。

之淩輕輕捏了捏有南的肩膀，“不過如果你足夠幸運的話，總能種出來的。”

有南聞言眼睛亮了亮，握緊了手中的種子。

細細硬硬的小種子硌得手心微微發癢，又有一點溫暖。

之淩是光。

“許丹？”有南下了公交，看見站臺上單肩背包的人，有些驚訝。

許丹屏幕向外朝他揚了揚手機：“看見你說坐公交回來，我正好出來買點東西，順道接你一起回去。”

有南點點頭，和他并肩往回走。

有南在心裏微微嘆氣。

苜蓿草是之淩走的時候交給他的，如今之淩已經回來了，八年的時間，骨骼抽長了不少，四葉草是一株沒種出來。

早間太陽金燦燦的，照在高樓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陽光就是這樣，漂亮，溫暖，讨人喜歡，就和之淩一樣。

之淩——

我想要。

有南低頭，步調慢了一點，純黑的眼珠裏情緒翻湧，憂愁、渴望、悵然......諸多複雜，百般滋味、千種思緒攪作一團，如同燭火般明明滅滅，在深淵裏随風搖曳。

我想要。

我想要。

我、想、要。

他深吐一口氣，忍不住如嘆息般低喃一聲，語氣輕得幾不可聞：“我想要。”

許丹回頭，“什麽？”

有南斂下情緒，不做回答。

來來往往車輛鳴笛、剎車，輪軸之間、輪胎與柏油路摩擦，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低聲的交談和女孩兒們高聲的笑鬧都交織成一片。

良久以後，他低低地回答：“光。”

擡頭，許丹早就走遠，他才發現自己是站在原地，不知有多久了。

他順勢蹲下，捂住臉。

我想要。

想要之淩。

想了想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喜歡上之淩就是，像驀然間走入一片青蔥森林。泉水淙淙，清冽甘甜，碎陽稀疏，粼粼若波。有鳥鳴清脆婉轉，花香馥郁芬芳，古道幽深曲折，空氣微濕嫰涼......

滿身滿心都被清新裝滿，這就是喜歡上之淩。

再站起來發現周遭的人眼神異樣地看着他，趕忙伸手遮住臉狂奔追上許丹。

國慶剛放假，有南還在寝室洗衣服，就被夏九拖走了，他這才想起來之前嘴瓢答應和他們一起去玩兒這檔子事。

心不甘情不願被拖進幾位哥哥的小別墅，躺在沙發上生無可戀。

夏九和高叢匆匆忙忙收拾物件，簡明陪有南仰在沙發上。

有南看他一眼，“你不去收拾要帶的東西？”

“我收拾好了啊。只有夏九要帶的東西多，衣服也多，護膚品防曬霜也多，還有這樣那樣我不認識的玩意兒。他這人就是事兒多。高叢也是幫他，不然早來玩兒了。”

有南起身，走去瞧那三條魚。

“這魚是不是長大一點了？”

青色的水草墜着小白瓷，上端随紅錦鯉的穿梭而柔和擺動。

有南食指敲了敲玻璃壁，靠的近的一條錦鯉一個擺尾就轉了身，頗似一道流光溢彩的紅綢。

“還挺好看。”有南朝簡明笑道。

簡明也從沙發和茶幾的窄縫中穿出，到魚缸跟前來。

“是好看，而且越養越好看。多虧了我每天無微不至辛勤照料它的起居生活——诶你不說我都沒發現，是長大一點了，照這樣長下去，等我們畢業這個魚缸都裝不下了。”

“那也不至于。”

“我是說研究生畢業。”

“本科還沒讀出來呢。再說，萬一中途魚就死了呢？”

簡明瞪了有南一眼。

“你就不能盼它們點好？哪有那麽多中途就死的事？錦鯉壽命長着呢！”

有南盯着來回在水草中穿梭的錦鯉，“中途就死的事多了去了。比如生病死啊，你們忘了喂飼料餓死啊或者飼料喂多了撐死啊，再或者一條魚死了另一條抑郁而死，要不就是幹脆你們養煩了不想要了直接把他們弄死……”

“閉嘴有南。一句話五六七八九個死，快饒了我們家的小魚吧。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會咒人家的小心肝兒？”

有南笑笑，“行吧，對不起。”

夏九走出來恰好聽見這句道歉，“怎麽了？”

簡明手指有南：“他咒我們家小魚死。”

夏九抱臂揚起下巴，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