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鼬佐 Do You Love Me Now?

水窪的顏色很陰暗，污水沒過腳裸，趟過它的時候我幾乎站不穩，水花濺上大腿。我麻木了，幾乎不覺得冷。管它呢，我拖着手裏的軀體走進淺水彙積的溪流。昨天夜裏雨水纏綿不止，大雨把一切都吞沒了，像倒灌的海水蹂躏不聽話的情人。我對此深信不疑。

我緊緊地抓着你的襯衣，混身都濕透了。我勉強感覺得到手指的觸感。我的指頭沒有力氣，又冷又僵硬。它們沾染了你的血，就像是你故意留給我的。我們的血混在一起……你的，和我的。我不放手，絕對不放，所以我來到這裏……

讓你的屍體和我待在一起。

你看到了，哥哥？這就是我的複仇。現在我得到你了，你阻止不了我。雖然你只是一具喪失活力的屍體，死掉了，正在腐爛。看到了吧，哥哥？你躺在這個鬼地方腐爛發臭，這是你應得的。你再也不能傷害我了。不能傷害任何人……

結束了，哥哥。

你看到了嗎？

看着我！我該死的像你，甚至我比你更像你，就像你希望的那樣。還是說你也沒想到會有今天？

我把你吊在樹上，你看起來像只安靜的玩偶，空洞的眼神壓迫我的肺部，它尖叫着抗議吸入大量空氣。為了活命我們需要很多東西：食物，空氣，水……在物質上它們維系你的生命。

然後是精神的部分……你追逐目标滿足自己。

我也有我的目标。這個鬼東西鞭打我，強迫我向前走去。我不會讓任何人阻止我。我想像你一樣，因為他們說你是完美的。你聽聽他們是怎麽說的？Itachi很優秀，Itachi是天才，Itachi，Itachi，Itachi，Itachi。混帳的Itachi，完美的兒子！我永遠記着那些日子……擡起頭才看得到你的臉，我想成為你那樣的人。你就是我的目标。我渴望像你一樣。多幼稚，你也是這麽認為的吧。那一天你毀掉了這一切，你奪走我的目标，強加給我新的詛咒：變強然後殺掉你。現在你看到了，我的裏面有部分被卡住了，悶在黑暗的地方沒完沒了地哭因為你走了……我還是希望像你一樣……我希望我的兄長回來……

我知道那小鬼死了。你殺掉了他，你殺掉了所有人，然後我得殺掉你。這個念頭折磨了我八年。去他媽的八年，哥哥，那等于我一半的生命！你糟蹋了它，你點燃我的怒火，放任仇恨一寸寸蠶食我直到我結果你的性命。

現在是我掌控一切。

游戲結束了。

我的表現堪稱完美，實現了所有目标……而代價就是失去賴以生存的目标，你該滿意了吧，我很失落。

我殺了你，你走了，我一無所有……

除了這個該死的事實我愛你。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該怎麽面對這個真相。

你的血——我的血管裏也流着同樣的液體——沾在我的手上，風幹成凝固的血塊。我沉入水底想把它們弄掉，冷的水割過皮膚，這些髒東西陰魂不散。燃燒的血色纏繞我的頭發，潑在臉上，沿着脖子流淌下來。血弄濕了我的衣服，胳膊，腿和胸口……從指甲的縫隙滲透進去。血的氣味萦繞不散，将會持續很長時間。我聞上去像個死人……被殘忍地謀殺。

我還是恨你，哥哥。

我很清醒——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我瘋狂地恨你，因為我瘋狂地愛着你。你背叛了我，我從來沒有停止愛你……所以傷害也有這麽沉重。你強-奸了我對你的感情，如果你有注意到的話，甚至沒回頭看一眼。你記得我的笑嗎，哥哥？我只笑給你看，當我們一起訓練的時候，你偶爾稱贊我幹得好，我便笑給你看。

好了，哥哥……？

殺掉你就可以了吧？我達到你的要求了嗎？

又下雨了，我想用手接些雨水，但這些液體從指縫裏溜走。我的衣服濕了，倒也不錯。你喜歡下雨，常常背着父親母親走到下雨的街上去。我總是偷偷跟着你。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要你也愛我。我想被你需要……

現在我能讓你這雜種滿足了嗎……哥哥？

現在你看到我的話……會不會恨我？

恨我，我幹了這堆爛事。恨我，我花了這麽久才殺掉你。恨我，就像我恨你一樣。

我看着水裏自己的倒影，髒，亂，被毀壞了，像一個中空的假人。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

我亂踢那個幻影，看着圖象彎折扭曲，但不完全消失，我一直看着，此外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不透明的濃霧包裹我們，扼殺一切的煙塵呈現出死亡的灰敗色。我不想看到你。你的臉……維持着死亡瞬間的表情……

你筆直地看進我的眼睛，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你應該向我求饒，哭着懇求我放過你。但是你沒有。你笑了。你他媽的笑了！

我給了你最後一擊，現在你所能做的只能是遠遠地看我，咒罵我。這就是你的極限。我相信他們仍然以你為榮，哥哥，如果他們看到你的樣子——被自己的親弟弟謀殺。

我相信他們也将以我為榮。現在我和你一樣了。

我的臉頰濺上溫暖的東西，鹹澀的淚水從我的眼睛裏流出來。我把它們咽回去，控制自己不去看你。落幕只花了幾個小時，我的另一半生命也随你而去。我們是苛活下來的人，最後的兩個Uchiha。我從不覺得孤單因為我還有你。憎恨你詛咒你忘不了你，追随你暗戀你毀滅掉你。現在只有我了，一個人，背負所謂的責任。

我不想一個人，哥哥……

那些笨蛋總說我不是孤單一人，鳴人，小櫻，卡卡西，他們想方設法接近我，我能怎麽辦？一半的我被你困住，這些傻瓜不會明白這一點的。所以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我是殘缺的，失落的一半跟随你去了別處。你看我現在是不是空的？

回來，哥哥，我很抱歉……

我不想傷害你的，我是說……

這只是場惡夢……

你記不記得從前我常常做惡夢，我沒跟父親母親或者任何人說這件事，只有你發現我蜷在床上，打着冷顫孤單害怕。你讓我去你的床上躺在你的身邊，我喜歡這樣雖然這是不對的。我喜歡感覺你的體溫，我的手摟住你的脖子，我的耳朵貼在你的胸口聽到你有力的心跳。七歲以後我不能再這麽做了。這是不被允許的，你長大了……你變了……變冷漠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像雪，這種低溫的晶體轉瞬即逝，融化在我的舌頭和指尖，不肯讓我抓住，不肯多停留一會兒。總是戲弄/挑釁我。

後來殺掉你成為我生命的全部。我揣摩那時候我以為自己有能力處理好這件事。惡夢會結束，你抱着我躺在你的床上，給我一個晚安吻，然後再吻我一次。

事實是我總在自己的床上驚醒。你不想讓他們知道這點，是嗎？你不齒我的弱點。

要是我這麽問你，你怎麽說，哥哥？

你從來不給我機會……

我胡亂地揩掉眼淚，我知道自己的臉又紅又腫。血……也許我跟你一起死了。為什麽你不這樣做呢？這樣我還算贏嗎？

為什麽我還要問你，你已經不能回答我了……我差點尖叫，因為我的手碰到你的臉，這是一個意外！我只想把淚水髒血揩在木頭上但是手滑了，現在我不能把它從你的臉上挪開。你的皮膚又冷又濕，你的嘴唇挂着扭曲的微笑。別笑了，哥哥……

你死了，可以不用笑了……

我把手拿回來。屍體的觸感還殘留在皮膚表面。一件死物，一個空殼。想想看吧，以前這身體是你，你很溫暖，有活力，像魔鬼一樣罪孽頑強地生存着。

你奪走我的一半生命，哥哥，你從前這麽做，以後也不會改變。

什麽時候你才能愛我呢，哥哥？如果我不那麽孩子氣？有時候我假想自己不再做惡夢，你就在我身邊讓我安心，而這不過是假想。如果我變強了，我像你一樣完美，你就會愛我嗎？

我想要你愛我……

現在你永遠不可能這麽做了。

你總是奪走我的一半生命，現在你奪走全部了。我從來沒能擁有你，你離我太遠，我追不上。

你在笑，哥哥，好像這一切很好笑似的。

你永遠不會為我回頭。

你走了，帶走了你的體溫，我做過的卑微的夢想……我們共有的一切，抛下殘損的我一人。

我收拾殘局，我埋葬你。

是我的錯，我想殺你，一直想殺你。你是我的全部我怎麽能下手？哥哥，你會回來嗎？對不起……

我要帶你走。

我閉上眼睛靠近你。我的手撫摸你的肩膀，血液浸透了布料，你的皮膚蒼白冰冷。我不再退縮不前，哥哥，我不要像你了，我像我心裏渴望的那樣痛哭。凍結在我血管裏的液體緩慢地流動，它們開始融化，也許只是我的想象。你不再是我的敵人……哥哥，你守護我……但不再是了。

我殺掉你的時候把自己也殺掉了，自殺，（這能讓我稍微接近你一點兒，我總是躲在你的榮耀背面，藏在你的影子裏找不到出路，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但是你知道這不是真的，不。

你早就殺掉我很久，很久了。當然咯，你沒有放幹我的血，但你抹殺從前的我，走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只留下一段漂亮的紅線緊緊地綁在我的手上。我被困在過去，無路可逃……一個毀掉的人，一個破破爛爛的木偶，一個渴望僞裝成天使的惡魔。我被鎖鏈纏住，憎恨，欲望……哥哥，現在我解脫了，我要去陪你，我們忘了從前的不快，好嗎？

你可以愛我了嗎，哥哥？求你，愛我，哥哥！

我抱着你的胳膊大哭。你的身體真沉，你死了，沒心跳了，你不呼吸了，變冷了。你也做惡夢嗎？你從來沒告訴我。要是你跟我說，我一定讓你挨着我。我給你我的體溫，盡管只能給你一點點，你可以把它全部拿走。可是你想變得強大完美，你不得不離開我！好了，我讓你躺在我的旁邊，我把臉埋在你的胸口，現在你有我了。我醒來的時候，你不會再離開我了。

我抓不住你（我的身體很疼，發着抖），你從樹上滑下來落到水裏，沉沉激起一圈水花。我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虛弱，你讓我精疲力盡。我陪你摔下來，跌到成為你墳墓的溪流裏。你的皮膚像雪一樣緊緊粘着我，惡心——欣快——眩暈的碰觸。最後我的手摟住你的脖子，我的臉蹭着你的胸口……心髒所在的位置。它壞掉了，留下一個缺口，折磨着我。

讓我死，哥哥。

我待在暗沉的水底，看着翻飛的鮮紅一絲絲剝離自己的軀體。只要幾分鐘就好……因為你死了，我殺了你。這是不容易的，一點也不容易，我被憤怒沖昏了頭，渴望血腥，渴望你死。我氣你不愛我，氣你這麽多年扔下我孤孤單單一個人。現在這些都煙消雲散了。我靜靜地流血，紅色的液體從胳膊上的大口子一刻不停地淌出來，背上還有另外一個。一根，不，是兩根手指被切斷了，手指中間的部分幾乎沒被砍斷。是你讓我這麽痛，我看着你這麽做的。你想殺死我……你讨厭我……

你恨我……

我推開你，我不看你我恨你，恨你的完美，恨你所做的一切，你對他們做的，對我做的，對我們做的，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你背叛我，哥哥……

為什麽我不能得到你，你抛棄我！

你泡在水裏待在我的旁邊，你多安靜，任憑我無理取鬧，聽着我尖叫哭泣。激流喧鬧起來，想把我們卷到水底，我抓住你，對不起，我剛才推開你了。我躺在地上，與你一起泡在散發着死亡味道的冷水裏。我把眼淚和血擦在你的衣服上，讓我的手指和你的頭發糾纏在一起。我告訴你我恨你，永遠永遠永遠恨你，我恨你，哥哥。

但是你知道我死了一半了。

因為我愛你，哥哥，我愛你盡管這不對。

我把自己的臉埋進你的胸口（我想逃離這惡夢），我知道你不會讓我這樣做如果這惡夢沒有發生過。不，這不對。我不想這樣愛你。我知道你愛我，像愛一個弟弟，一個家。我希望你愛的是 Sasuke。

血水親吻着我的嘴唇，你從來不肯吻我。（我想你吻我。）

看看我，哥哥？

我從來不介意你的完美……

現在的我也足夠優秀了，哥哥？

你的血我的血，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不要再抛棄我……我不想你死……

你的皮膚和我的皮膚疊印在一起，就像是真正的戀人那樣貼得緊緊的。你睜着眼睛看進我的眼睛裏，你的黑發飄在水上，糾纏紊亂，不再那麽完美妥貼……跟我的頭發纏在一起，一模一樣！我和你一樣了，我從來沒像現在這麽接近你。我來了，哥哥。我們，一起。總算可以結束了，我不必再恨你恨你恨你！永遠不需要了。你也不需要保持完美，因為我不完美。我愛你你愛（我）？求你，哥哥……

我對你笑，吻你紅色的嘴唇（嘗到死亡的甜美），你完美的嘴唇從來不笑。但我要你笑，對我笑……

我的心跳慢了，別管它。實在沒理由阻止它這麽幹。水灌進我的肺，讓它變冷變得麻木（就像你就像你）~我看見你對我微笑，我們的寫輪眼褪成黑色。我來了，哥哥，我永遠也不離開你，我向你承諾。絕不讓你孤獨……

現在你愛我嗎，Nisan？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