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句號在北京。

何鹿驚訝地握着手,從鍵盤上離開。

她怎麽會在北京呢,天下之大……

話又說回來,自己就在北京,她怎麽不能在北京呢。

何鹿咬咬唇,一字一字地回複。

【路路:那家店我去過啊,好次】

她沒直接說自己現下正在北京,如果說了,似乎有那麽點兒露骨的迫不及待,仿佛急切地表明着面基的意思。

萬一句號沒這念頭呢。

【。:挺不錯的。】

然後沒了下文。

何鹿站起身來,拿着手機在卧室來回走了兩圈。

窗外月影如鏡,夜涼如水。而她此刻沒心思欣賞,內心百般煎熬。

說不說呢?

說,怕句號裝沒聽見轉移話題。那就尴尬死了……

不說,留有餘地,不錯。

可是不說難受!

【路路:我在北京工作嘛,和朋友經常去那兒,老板都熟了】

發完,她垂頭喪氣地往床上一倒,兩條細細的小腿在空中不住亂蹬,将手機丢在一旁,抓起被子一角蒙住臉,自覺沒臉面對自己。

又沒忍住!!!

嗚嗚嗚臉皮對不起。

手機提示音響了一下,她飛速解鎖點開。

【。:你吃飯沒?】

看吧……

看吧看吧……

句號轉移話題了還這麽生硬!

奪尴尬!

何鹿爬坐起來,頭發被自己揉亂了也沒理,捧着手機,悶悶打字:吃了。

【。:哦,還說叫你出來一起吃。】

“…………”

其實我還能撐!!!

何鹿看着聊天記錄整個人都無奈了。

怎麽不早說是這意思呀。

她別別扭扭地發:距離不是很近,過去要四十分鐘……

【。:也是,下次吧,我請你吃。】

下次是什麽時候?

何鹿好想這麽問,可是顯得自己好猴急,缺那口吃的一樣。

【路路:那個……你常在北京麽】

【。:算不上常在,安心,你的飯我記下了。】

【路路:好叭 ,今天真要見我還緊張呢】

【。:緊張什麽?】

【路路:面基啊!怎麽說,呃……算網友在現實中見面呀,想到我就緊張>_<你不會嗎?】

【。:我的工作常常與陌生人打交道,真不會。】

怎麽這樣講。

何鹿鼓了鼓嘴巴,趴在床上兩手握着手機,兩只手掌并用打字,這樣速度快。

【路路:可我不是陌生人呀!正因為不是陌生人才會有期待嘛。剛剛想到可能要和你見面,我還擔心頭發油不油要不要洗個頭。你好淡定……】

對比之下,雙方反應堪稱慘烈。

【。:可能因為我每天洗頭。】

“……”

怪我懶喽?

何鹿撇撇嘴,心裏微微惆悵。

聽起來,句號不常在北京,錯過這次真要等下次了,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話又說回來,自己真的做好了面基準備嗎?

上次拿到手機號,已經有了微妙的虛拟走向現實的不真實感。

倘若真的面基……

腦子裏蹦出兩個小人兒激情争辯。

小人兒甲用促銷喇叭的聲音嘶聲大喊:面基有什麽好怕!句號什麽樣人品你自己不清楚?純粹杞人憂天,別猶豫,沖鴨!

小人兒乙跳出來雙臂交叉:反對反對!朦胧純粹的基友情有什麽不好,見光死你聽過嗎?

小人兒甲不屑冷笑:咱鹿鹿美顏盛世還怕見光死?

小人兒乙翻白眼:我怕句號見光死……

小人兒甲繼續冷笑:可笑!咱鹿鹿是那麽膚淺的人麽?鹿鹿看我,是哦,你才不膚淺對不對?

小人兒乙不服輸,抗争道:鹿鹿別聽她的!愛情哦不,基情美就美在朦胧之初,不要捅破窗戶紙!

“啊——!”何鹿揮手趕跑腦裏小劇場,“不面基行了吧!”

慫了。

慫了。

何鹿這頭剛趕跑兩個小人兒,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瞥一眼屏幕:句號。

她深呼吸兩下,點了接通。

那頭句號應該是走出了包間,喧嚣和人聲似乎隔了點距離,顯得不那麽清晰,比較混沌。

清楚的是句號的聲音,清亮不失柔和。

她說:“想見我又害怕,是不是?”

……這麽不給人留面子的話,她怎麽能特地打電話來說呢。

何鹿慫噠噠地嘴硬:“害怕什麽的,才沒有,是……”

“——緊張,你剛才說了。”

她借坡下驢,一下一下地揪着被角:“對,緊張而已。”

句號笑了。

何鹿确定,不像上次電話裏只聞呼吸那次,這次句號實實在在地笑了,笑聲清晰地抵達耳膜,惹得她耳膜暖暖的。

“有什麽好緊張的小丫頭,不必把我看得太重,只是吃頓便飯,你這樣緊張,我還怎麽約你出來喝杯咖啡一起拼字呢。我猜啊,到時你的時速會不會掉到一百以下?”

什麽,面基碼字?

何鹿急急道:“哪會,我可以啊!不緊張絕對不緊張!”

“還有——”

“什麽?你說。”

“今晚喝了點兒酒,想早點休息,改天再說吧。”

“……哦。”

何鹿聲音掩不住失落,失落之餘又止不住地開心起來——面基碼字!太期待了!

她兀自笑了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今天的句號說話語氣語調與第一次通話似乎有點兒不同,少了點冷靜,多了點熱情,語調尾音微微上揚,還叫她小丫頭。

當然仍是好聽的,但……

“句號,你是不是喝醉了啊?”

那頭聲音突然變大,語氣急促。

“沒醉!”

——多半就醉了。

何鹿身處金融行業,飯局沒少參加,對此頗為了解。

她偷偷笑了一下,覺得句號醉酒可真好玩兒,原來和一般人是一樣的啊,會心虛地震聲反駁。

她問:“你訂的酒店離湯鍋店遠嗎,回去方不方便呢?”

“還行,有人送我。”

何鹿哦了聲,心內稍安,醉酒的女孩子最忌落單,又是夜晚。

就在此時,聽筒裏傳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似乎是由遠及近,聲音從模糊到清晰。

“……老師,咱們一道兒去停車場吧。”

“嗯……”

轉頭聽筒裏傳出句號的聲音,對男人嗯了聲,又對何鹿說:“行了我——”

“等等!”

“嗯?”

何鹿聽見男人的聲音就開始擔心,句號年紀輕輕,萬一被趁虛而入,不是小事,得謹慎對待。

她問:“送你回酒店的人是男的?”

男人,女人,酒店,深夜,喝醉。

五個關鍵詞排排坐。

怎麽看怎麽覺得危險。

“嗯。”

句號嗯完,那邊男人似乎還在催:“都等着了……”

“——不可以!”

何鹿急急出聲,從床上彈起來。

一手利落取下挂衣架上的大衣,一邊對着手機說:“先別走,等着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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