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chapter 昏然
這個提議真是極好的。
總而言之最後顧淺淺把滿臉震驚的楚天拖出去送去醫院,餘下三個人對杵着,相看無語。
季清河也不以為意,冷笑一聲裹了被子翻過身去睡了,蘇揚只是驀然站立,指間的香煙袅袅冒着妩媚煙氣。
“我們出去談一下。”沈若言深吸一口氣,轉身徑直走出門去,輕輕合上了門,不發出一絲聲響,小心又謹慎的舉措,穩妥又安靜。
蘇揚看了看團成一團的季清河,垂下眼睑,半晌不說話,最終還是反過身推開門出去了。沈若言靠在門邊,一只手臂垂在身側,另一只手從身前繞過,扶在上面。
見她出來,沈若言從牆上繞開,沿着幽寂的樓道一路走下樓去。
恍若形影相吊之感,一路追随最後交彙在空間某處。
她們在下面的空地上停下,然後沈若言側過身子瞥見了蘇揚低頭盯着她自己的腳尖發愣,于是她繞到了公寓樓後面,那裏人煙稀少,準确說是沒有人,牆角灰暗斑駁痕跡交錯,光照陰影被無限拉長。
“什麽?”蘇揚雙手抱胸離着她幾步遠,見沈若言停下她也兀自站立,挑起好看的眉。
“嗯?”沈若言訝然。
“你說你要同我談一些事情。”蘇揚勾起嘴角微微笑,心中萬丈波瀾久久不能停歇。沈若言擡眼望天,天空并無飛鳥,淡藍色漂泊,清雅顏色讓她心安。
蘇揚抽了一支煙來吸,沈若言終于想起了要說什麽似的,她頓了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蘇揚微微一笑,看着沈若言臉色窘迫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煙氣袅袅而升,透過霧霭看見沈若言昏沉表情。
“很巧。”沈若言不知道該說什麽,蘇揚雲淡風輕的臉讓她心慌,百般尋找話題,出口的只能是這樣幹澀的字眼。
“嗯對。”似乎是看透她心中所想要故意逗她似的,蘇揚也不挑起話頭,安靜地看着沈若言窘迫,局促不安。
“那個……你和季清河什麽關系?”她忙不疊開口,蘇揚茫然眨了眨眼睛:“季清河已經說過了。”
“你為什麽會打她父親的腿……”沈若言聲音細弱蚊鳴,蘇揚轉過身子背對着她,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是蘇揚心中的黑暗,她無法直視更無法接受這一事實,盡管它固有且永恒存在,除非時間不存。
“年少輕狂不懂事。”蘇揚輕飄飄地說了這麽一句,然後把燃到盡頭的煙蒂丢在一旁灰綠色斑駁掉漆的垃圾筒裏。
沈若言這次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尴尬沉默許久:“百裏信安……”
“唔?”蘇揚轉過臉來輕笑:“從小到大的閨蜜。”
“哦。”沈若言突然覺得自己這樣似乎像是在查戶口,難免不妥。
而這時候蘇揚卻決意不再逗她:“謝謝。”
“謝我什麽?”
“因為你的緣故所以今天我才會被救啊!”語氣輕松像是旁觀者一般口氣,只有自己知道說話前滿腔的苦澀和不甘心。
人要怎樣才能壓下自己的哭腔用強大的面具面臨未知的事端?蘇揚覺得自己做不到,但是哭哭啼啼不是她的性格,并非眼淚不能夠代表心中的痛苦,而是她覺得自己已經老去。
一個人開始在一件事未構架之先就開始戰兢恐懼譬如結果帶來的事端或者過程引發的謬誤這類事物,這代表這人不再年輕,疲倦于應付後果從而在開頭止步。
這就是我們從未踏出第一步的原因,因為我們不再年輕,我們早已垂暮。
她覺得自己已經垂暮所以可以考慮到所有已知的,可推斷出的一切結果,從而在一開頭就用盡全力遏制這件事情的發生。
沈若言沉默,擡起眼睛來看着蘇揚。
一種背叛的自覺從腳底一直上升到頭部,她覺得羞慚。
楚天付諸的感情她們所有人都看得到,蘇揚和楚天自己只能選擇一個。
蘇揚挑眉笑着:“算了不提,許若鳶和安度的事情怎麽樣了?”
沈若言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樣急忙回答說:“安度去了L市上大學,許若鳶還留在這裏,安度說她其實已經放下了許若鳶,但是實際上我看她明擺着一副不肯放手的模樣,鬼知道她們兩個發生了什麽事情總而言之亂七八糟一團,許若鳶的事情也麻煩得很,冒出來一個季清河和季清婉……”
“季清婉是個很好的人。”蘇揚這樣下了結論,沈若言詫異地看了看蘇揚,仔細一想也是情理之中,便也沒有多問,話鋒一轉卻說到了季老師。
“我對他心中有愧但是我十分羞慚不知道如何面對他,直面這樣一位老師對我而言是巨大的心理挑戰,我知道我不去看望他是我的不對,但是無論如何我都跨不過這道坎,老師先前對我說過他的腿已經好了但是我知道他的腿并不利索,這是我的心結。”蘇揚輕聲細語似乎是在追溯着什麽,沈若言凝神聽着,半晌無話。
“不是你叫我出來的嗎?”蘇揚特意往前湊了湊身子,距離沈若言還有那麽一點距離,但是沈若言下意識地退後一步,面色驚懼像是可愛的兔子一樣,蘇揚愈發笑得燦爛。
“你怕我?躲着我?”蘇揚直起身子來,捋了捋額角的頭發,聲音淡然完全聽不出情緒,沈若言急忙擺手:“沒有的事!”
“唔?”蘇揚的眼神穿透力很強,她一時間覺得有些招架無力,舔了舔上唇,她才艱難地發出晦澀的音節,誰也聽不清楚,蘇揚豎起耳朵來,這才聽清楚沈若言在說了些什麽。
她說,
“我并沒有躲着你也沒有太怕你。
我大概是恐懼着和你之間的關系,不知道如何自處。”
蘇揚挑眉并沒有多說什麽,只是低下頭掏出了手機,對着沈若言揚了揚手:“用這個吧,你說話大概會更加方便一些。”
沈若言知道蘇揚的意思,在虛拟世界,剝下外皮展露真實的自己,文字是最為坦誠的東西,從一筆一劃都可以暴露這個人的思維軌跡和性格。
登上了許久不用的馬化騰。
沈若言看見亮起來的公子如玉的頭像,還是一年前的,沒有換過,她沉吟半晌。
神經病:
我不知道如何安放你與我之間的尴尬局面。
因為感情這麽一回事我至今都不甚明了。
唯一能夠肯定的就是我對你确實有着一種我自己也說不清的,特殊情感。
一年的時間裏能夠改變許多,我不知道如何面對楚天的感情。盡管我不喜歡。
于你于我而言,流言觸碰到你和我,結果都不是可以承受的。
一昧逃避所帶來的後果本不該是這樣,然而命運把我們再牽扯在一起。
打完這句話她就不再發言了,蘇揚和她背對背,相隔甚遠。
蘇揚低着頭看見一大段內容。
兩個人總是文藝得要命。
公子如玉:
最難過的一個關卡是你的父親,我沒有父母,親人僅有信安,她并不反感我們之間關系,她只是為我着想。
而這個關卡已經過去,我不明白你還在擔心什麽。
除了你離開我,我就不離開你。
我的性格使然,決定我一旦認定的事情就不會放手。
神經病:
杜拉斯有一句話很經典。
愛之于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欲望,是頹敗生活中的英雄夢想,而我的夢想,就是和你白頭而死。
我恐懼的是時間。無法白頭而死,而最後不歡而散,這是我恐懼的,我恐懼沒有結果的希望,從而帶來更加歇斯底裏的絕望。
時間會将所有都磨平,包括這一段本就不該安放在你我身上的感情。
公子如玉:
那需要多久。
沈若言看見這五個字的時候突然抽泣起來。
“我喜歡你啊!”她蹲下身子抽泣,抱緊自己,恍若抱緊一半世界。
身後的空地上空無一人,季清河緩緩踱着步走在她身後,微微笑了一下。
“原來你倆是這種關系,然後——”她故意戛然而止,挑起眉毛來故作深沉笑着說:
“我如果把這件事情告訴楚天,你猜會怎樣?”
沈若言轉過身子瞪大了眼睛。
眼角尚有淚痕,站起身來視線和季清河平齊,她眼神閃爍不定,她害怕和恐懼着,楚天對于她所付出的心血,她欠他許多她不知道如何償還,對楚天心中有愧故而答應他的告白。
如果被楚天知道這種隐晦關系,最終結果會是怎樣無從得知。
她深深畏懼着,愈發覺得季清河開始隐匿入黑暗,站在和自己對立的一面。
世界關了燈,哪裏還會有光殘存。
昏然靜寂中,季清河在她耳邊低語:“我不說當然也是可以的,我和你并沒有仇。”
“你想做什麽?”沈若言覺得冷。
“幫我把安度從許若鳶身邊支開啊!”季清河給她綻開一個明媚的笑臉,沈若言開始疑惑季清河要支開安度做什麽,想起季清婉和許若鳶的那層關系,她覺得似乎有什麽浮現出來,但又抓不住。
腦海思緒停在了許若鳶說過的一句話上:“季清河喜歡她姐姐。”
她開始打量起來季清河,為自己喜歡的姐姐做出所謂的犧牲?幼稚……?還是付出?
逆着光站着的季清河被模糊成一團黑影,站姿挺拔,沈若言狠狠皺起眉頭。
這個人和安度太像了。
她能不能做出對不起安度的事情來?她自己心中的天平開始失衡,一點一點開始傾斜。
“好。”
像是用光了全部力氣,她把頭埋進臂彎。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書評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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