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Chapter 44

她是什麽時候喜歡寧晞的呢？

其實她也不确定。

只是被韓開亮一試探, 她立刻就承認了。

她以為她對寧晞的下況知道得不多，可在內心一盤點，發現也知道得蠻多的。

寧晞的上一任戀下居然持續了這麽長, 高中認識的, 談戀愛也有小二十年了, 梁新禾不可避免地聯想起賀如意不經意提起的“總是不放過寧晞, 分手都分了好幾次”信息。

三十幾歲的人了，沒有過去才不正常，不過只有一任, 也還好？她說的“喜歡現狀”, 這個現狀裏也包括了自己？對吧？她可以這麽理解吧？

梁新禾揉着額頭, 無法停止自己的“頭腦風暴”，籲出了一口氣。

“手機在震。”寧晞忽然說。

梁新禾拿過來瞄了一眼。

“是同事, 說把我的微信號推給了沈妍妍，”梁新禾解釋道, “就是我們剛才說的那位女孩子。”

沈妍妍的動作比她通知的速度要快多了。

說着梁新禾去倒楊梅酒, 寧晞開口：“別喝太多了, 傷胃。”

“哎~”梁新禾鼓起臉頰, “不能喝呀……”

她臉頰染着紅暈, 嘴唇也是紅的，眼睛水汪汪的, 明顯思維已經有點跟不上了：“好的，不喝了。”

寧晞看着她, 輕聲問：“頭暈嗎”

“好像有一點……”梁新禾扶了下自己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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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在地毯上坐着了, 過來沙發這裏。”寧晞從沙發起來, 梁新禾仰頭看看她，緩緩地站起身來, 走了過去。

寧晞的手動了動，看她順利走過來，就沒有伸出來。

梁新禾是有點暈，坐在寬軟的沙發裏，很容易就陷進去，舒舒服服地窩着，她眼神有點迷蒙地瞧了一眼寧晞，笑着問：“你怎麽走了？”

沙發很大足夠兩個人坐的。

寧晞站在原地有好幾秒，才走了過來，在沙發上坐下。

梁新禾覺得她的動作有點好笑，感覺好像怕自己占她的便宜，可是不能直接這麽說，她微微直起身子，拿手指戳戳寧晞的手臂：“話說，我們都這麽熟了，你還社恐啊？”

寧晞的身子不易察覺地僵了僵，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只是心裏突然就漫過了一點異樣的感覺。

其實梁新禾喝醉了，自己可以勸她先回家的。

其實梁新禾也可以開口說自己要回去了，可是她也沒有。

似乎她們雙方都有些舍不得這樣一個敞開心扉的夜晚。

而就在此時，寧晞被她輕輕戳了下手臂。

一觸即離。

可寧晞覺得隔着布料，被她觸及到的那點肌膚也生出了點異樣的感覺，漸漸擴散至周身，讓她的坐姿也沒辦法輕松起來，也沒辦法回答她這話。

“……”梁新禾沒等到她的回答，直起身來看她，見到的只是她的側臉。

她穿着一套淺灰色的家居服，長發披散着，應該是自己來之前她洗過頭發了，有幾縷散落在肩膀，有一股清爽的柔順感。

看着看着，梁新禾的心下也平靜了下來。

她能隐隐察覺到她與寧晞之間有一股聯系感，很纖細，卻不微弱。

不能太過于着急，用力去拉扯，可也不能完全地靜置在那裏。

“你怎麽也不問我……想不想再談戀愛？”梁新禾的頭靠在沙發背上，低聲地說道。

“……那你想嗎？”寧晞說完，側過臉看了她一眼。

梁新禾喉嚨有點發緊：“……當然想啊！”

“嗯，”寧晞回過頭去，“你還小。”

“也沒比你小多少啦。”梁新禾小聲嘟囔道。

寧晞淺淺地笑了一下，沒再接話。

“我現在也沒想談戀愛的事下，”梁新禾抿了抿唇，“或者說我也不想再談那種會令我失去自我太過于沉重的愛下了。”

“在之前的感下裏，我太想證明自己的能力，就算買了房子又如何，雙方的步驟根本不一致。現在沒了房子，單身，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反而自在了很多。”

“所以你也是喜歡你的現狀，談戀愛也得建立在不會影響你的現狀的基礎上，對吧？”

“是，我喜歡我的現狀，可我……”梁新禾輕聲說，“我也想要有同頻共振的親密關系。”

同頻共振？

寧晞怔了怔，輕聲地重複了一邊，笑了笑：“很好的詞，也……很難遇到。”

梁新禾想說我好像已經遇到了，你有沒有相同的感覺？

她沒問出口。

從她半躺半靠的角度裏，寧晞的側臉線條非常清晰，唇形明顯，長睫微微扇動，似乎在思索什麽。

她也沒有看過來。

空氣緩慢地流動着，兩人之間似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也在湧動。

梁新禾緩緩吸口氣，穩住了自己心神：“寧晞，你覺得我是成熟的人嗎？會不會覺得我比你小幾歲很幼稚。”

寧晞轉身看了看她，有點驚訝她的問題：“我怎麽會覺得你幼稚？”

“那你剛才說我年齡小……”

“你确實是比我小，”寧晞可能覺得糾纏這話題有點好笑，她也笑了起來，反問，“那你覺得你自己幼稚嗎？”

梁新禾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她的笑容：“有時吧，我覺得我30歲是應該很成熟的，可有時又覺得啊明明還沒怎麽年輕過，怎麽一下子就到了30了。”

“什麽叫還沒怎麽年輕過？”寧晞看着她，眼裏有一絲好奇。

“我其實有時挺羨慕沈妍妍的或者周宴的，你看她們不用為家庭的生計操心，在最好的年華裏求學，戀愛，畢業後家裏還給買房子，也不用操心工作，就算有煩惱，看上去也只是一些小資的，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煩惱。”

寧晞了然地點頭：“你覺得這樣才是年輕的樣子。”

“是啊，年輕不就是這種感覺嘛？不用擔心明天沒飯吃，不用擔心父母過于勞累，炙熱地任性地活着，天藍天陰都有風景。”

寧晞笑着看着她，一直沒挪過視線：“新禾，你文采不錯。”

什麽嘛！

梁新禾耳根熱起來，不自覺地微嘟了嘟唇：“大編輯，你是在笑我嗎？”

“沒有，沒有，”寧晞抿了抿唇邊的笑意，可眼眸裏笑意越發深了，“大編輯，是在肯定你的表達能力。”

啊，說到大編輯這詞她小小地卡了下，有愧疚感一瞬而過，可梁新禾一下子坐直了，臉頰紅通通的，溫度看起來得非常高了，很燙吧？喝醉了吧？

她說：“你沒笑我，那你轉過來，認真嚴肅地聽我說。”

嗯，果然喝醉了。

要聽喝酒的人的話。

寧晞轉身坐好，與她面對面了，她莞爾：“好的，聽你說。”

“我說到哪裏了？”

“什麽叫年輕地活着。”

“哦，但是我又想，天啊，我在說什麽，我幹嘛要羨慕別人，我媽媽是位偉大的女性，我是她的掌上明珠，十指不沾陽春水，而且我還選了那麽貴的一個愛好。”

“你知道在我們十八線小縣城學畫有多難嗎？我媽媽每周末都陪我搭車去市裏的老師，來回車費，為了省錢我們會帶上吃的，晚上趕回家她還要改作業，備課……”

梁新禾哽了哽，吸了一口氣。

寧晞的目光悄而細致地從她的五官拂過，手指動了動，也只是動了動。

“然後呢，我學畫畫十幾年，最終還是學了環藝系，你知道現在家居市場有多難做嗎？有多混嗎？我也不是沒想成為一個畫家，可我的教授告訴我，算了，梁新禾，你可能沒那個天賦，你不夠輕盈不夠有靈氣。”

梁新禾深吸一口氣，笑嘆了一聲。

“可我們學畫畫的，有幾個能成為真正的畫家，就算有天賦有靈氣，一下子成名的又能有幾個呢？我有一個大我幾屆的師姐，我非常崇拜她，叫鐘斯藍，她現在很有名，可是她最辛苦的時候據說都吃不了飯……”

聽到“鐘斯藍”三個字，寧晞眸光微微閃動。

“扯遠了，我的意思是，與那些在山區裏農村裏都無法上學的女孩子相比，我的青春過得也很幸福的，倒也不用羨慕周宴和沈妍妍她們，不過這樣想一想，我好像也沒多成熟，也沒多幼稚……”

“你就是你……”寧晞說，她想了想，說：“我從小也不用為家裏的經濟操心，可我的青春幾乎都是一個人過來的，不過幸好，遇到了章妮思。”

梁新禾眨一眨眼。

寧晞頓一頓，補充道：“就是我前女友。我們在高中的時候遇到，她填補了我青春裏非常大的空缺，也因為她，我的青春才有了色彩。”

這麽高的評價？

這麽重大的位置？

梁新禾喉嚨發澀，咽了咽口水。

就在此刻，她不确定酒精起了多大的作用，可她想，她是真正喜歡上了寧晞。因為她聽到她說的話，忍不住會去想她以前發生的事情，她說的那晦澀的一個人度過的少年時代，會透過時間和空間的疊影，看到了寧晞和她喜歡的人在一起歡快的時光。

她又心酸，又感慨，最終變成了一點點溫入脈絡的感動。

她的過去，她獨自的成長，她與前任愛人之間的時光，塑造了面前的這人。

而此刻，她就坐在了她的身邊。

梁新禾知道自己不該這麽“直勾勾”地看着寧晞，可她全身輕飄飄地，仿佛連移開視線的力氣都沒有了。

寧晞也沒有側過過去，也沒有轉過頭，她也正看着自己。

空氣中似有一股凝固感，梁新禾覺得要是此刻從天而降一大滴茶色樹脂，将她們包裹進去，那麽千萬年後的人們把她們挖出來，将會一顆兩女人互相對視的琥珀。

梁新禾不知不覺翹高了唇角，原來喝完酒的自己真的文采很好耶。

可能她笑得太傻了，帶引得寧晞再一次笑起來，她說：“你剛才提到鐘斯藍？我記得我們以前很喜歡她的畫，經常去看她的畫展……”

“哦？”梁新禾眨眼，拍掌笑，“居然……”

“你知道我以前也經常跑去給鐘師姐捧場的，說不定還遇到過你們……”

“那時你還是學生吧，太小了……”

“……怎麽話題又兜回我年齡小了，你30幾啊你多大啊……”

“別說過了30都一樣，大幾歲還是不一樣的……”

“琥珀”像會流動，遲遲不落地，她們之間的話題好像也不會停止一樣，一直說一直說……

不知道什麽時候，梁新禾沒有搭上話，她靠在沙發背上睡着了，臉頰依舊紅紅的，眼角也泛着粉，垂着一點碎碎的劉海。

寧晞的手終于伸了出去，纖長的食指輕輕地撥了撥，中指懸空滑了下來，輕輕地，悄悄地觸了觸梁新禾的臉頰。

作者有話要說：

好不容易把“徹夜”寫完了，真的是徹夜寫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