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Chapter 52

梁新禾只在家裏歇了三天, 第四天就去上班了。

她額頭的紗布拆掉了，擦了一層薄薄的隔離，畫了眉毛和擦了口紅, 擦傷的地方沒怎麽處理, 結着細細的痂。

韓開亮瞅着她半天, 說出一句：“你知道你休息一兩周, 公司也不會破産的對吧？”

梁新禾笑笑：“我知道，在家待着也無聊嘛，我最近會‘晚到早退的’。”

她僅僅只是這樣說而已, 她在公司裏一天比一天待得晚, 來得早, 就好像她在避開什麽人。

這種情況持續了幾天，韓開亮終于忍不住了, 把她拉到外面，找了一家幽靜的茶室包廂, 準備找她好好聊清楚。

“說吧。”韓開亮開門見山。

梁新禾輕輕勾了點笑意：“沒什麽事你……”

她還沒說完, 韓開亮擡手阻止了她繼續往下說：“你知道我現在的時間有多寶貴嗎？兒子和工作占了我三分之二的時間, 剩下的時間我要分配給睡覺, 瑣事, 朋友，以及老公。”

“我分給你的時間就這麽多一點點, 你真的要敷衍我嗎？”

梁新禾沉默了一會兒：“我們不該來茶室，應該去酒吧。”

“拜托, 大白天的喝酒？”

梁新禾幽幽地嘆口氣, 艱難地開口：“如果可以選擇的話, 你是願意你喜歡的人只有一任前任，持續十幾年接近二十年, 或者她有好幾任前任，每任持續了三四年……”

“你覺得哪種情況容易點？”

梁新禾表達得有點混亂，不過韓開亮聽明白了，“寧晞是第一種情況”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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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

“高中認識的，認識有二十年吧，談戀愛我猜也有十五十六年吧……”

“嗯……”韓開亮搓搓眉，“那确實有點……”

“那天我住院，然後她前任的奶奶剛好去世了，所以她沒有來……也能理解。”

韓開亮點點頭：“道理是這樣沒錯，可情緒上總有點過不去，要我也不行……”

梁新禾沉默了下去。

“那你現在是怎麽想的？”

“我也不知道。”梁新禾牽了牽唇角，“就覺得還是賺錢比較要緊。”

韓開亮呵的一聲，明顯不信：“ 你真的舍得嗎？好不容易才對一個人有感覺，對方也對你有感覺，兩情相悅很難得。”

梁新禾被她說得雙眼發紅：“……就是怕在一起之後，無論怎麽努力都比不上她前任的位置。”

“那就不要去受那種委屈了……”韓開亮看着她說，“還有，我覺得寧晞，我就直接點了啊，我覺得她性子太悶了，肯定沒什麽情趣，算了吧算了吧.”

“怎麽會？她其實就是跟你不熟，她性子很慢熱的，做飯很好吃，寫的書很優秀，而且……”

“她其實也有在努力，你看你和她第一次見面，她就同意加你微信了，要不是為了我，她才不……”

直到看到韓開亮揶揄的眼神，她才後知後覺地停了，随之她思緒浮離了。

她想起了很多寧晞可愛的時刻。

比如自己第一次問她的職業時，她說“我退休了”，再比如她突然将手機遞過來給自己看，那種驚喜到心尖發麻想要流淚的感覺還很鮮明。

梁新禾的唇角不知不覺揚起了笑意。

真正的從內心翻湧出來的笑意，真實的喜悅。

過了會，韓開亮再問她：“你內心到底想要什麽？”

“……我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梁新禾喃喃的，“可我又很害怕。”

恐怕還有點不甘心吧。

韓開亮內心在猜，替她表達了出來：“其實嘛，感□□也是要計謀的，你可懂？”

梁新禾疑惑地望着她。

“她如果真的喜歡你，就要主動一點，要表現出更多的誠意，我覺得哈，這放在男女上也是一樣的，別人一聽哇你和前妻都20年，那如果要和你再組家庭肯定要慎重考慮，不慎重都不行的，就怕藕斷絲連，精神上，物質上，各種意義上的……你懂我的意思不？”

“你這相對還簡單一點，沒孩子，沒財産糾紛吧？”

“……應，應該沒有吧。”梁新禾被她說得懵懵的。

“ 那前任是在西城嗎？還是在別的城市？在國內嗎？有沒有可能去國外？她們還聯系嗎？”

“我……”梁新禾揉太陽穴，“我不知道。”

“基本情況都不知道，你不是白傷心了嗎？”

“我，我也……我，”梁新禾忽然失去了語言表達能力好幾秒，才急着說，“我和她都還沒怎麽樣呢，怎麽好貿然問清楚這些？”

“你們不是聊得來嗎？這些都沒聊過？”

“通常都是我說得比較多，她大部分時間都在聽我說……”以往覺得這樣的聊天形式她是喜歡的，享受的，她此刻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

她喜歡寧晞，已經在她面前表現得很明顯了，她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訴了她，而對比，寧晞好像含蓄多了。

她也不是不喜歡自己，只是喜歡到什麽程度呢？

寧晞形容她的前任是——“她填補了我青春裏非常大的空缺，也因為她，我的青春才有了色彩。”

梁新禾再次失落起來，寧晞喜歡自己肯定不到這程度。

“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韓開亮眼尖心更細，看她的神情就明白了。

“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怎麽辦了？”梁新禾求助地看向她，“如果是你呢，如果有這麽一個男的……”

“如果有這樣一個男的，好像對我有意思，又沒追我，我呵呵呵……”韓開亮笑，“我是不會傻愣愣地在原地等他的，我會多和其他男的去約會的，打擊打擊一下他的自信，讓他知道老娘不是非他不可。”

梁新禾：“這……”

“但是對待女性不能這樣，我懂，尤其是寧小姐這種性格，她說不定就直接‘不戰而退’了。”

梁新禾苦笑。

“既然你問我意見了，我就說再給寧同志一次機會吧，不過要等她來找你，她要有所表現才行。”

“要是她沒有呢？”梁新禾捏了捏手指。

“買房走人，缺多少錢我給你湊！”

“這才對嘛，錢賺了就是要花的。”副駕駛的賀如意掃視着車廂內部：“不過這5系款式太老了，你可以買個7或者8的。”

“夠用就行。”寧晞雙手握着方向盤，中間有一個藍白相間的圖案，開得很慢，“表姐，有件事 要你幫忙……”

“什麽？大冬天的叫我出來陪你買車，車買了就算了，我還要陪你開？” 賀如意疑惑地盯着她，“你最近是怎麽了？”

“我覺得還是有輛車方便點。”寧晞輕聲說，“不過我很久沒開車上路了……”

“至少有八年了吧？”賀如意笑她，“你之前那輛車都是我幫你賣掉的。”

“……這兩天你去哪裏，我都載你去，你幫我把把關，我試試車。”寧晞思忖幾秒，“之後我自己開可以了。”

“就兩天，5系開起來的舒适性和操控性還可以，之後你多上路熟悉路況就行，”她打量了幾下寧晞，語氣欣慰，“不錯，長大了。有證 不開車那就相當于廢紙一張！”

“再接再厲哈！”

寧晞眼裏波動了一下，沒說什麽。

夜幕一落，溫度降低了不少，涼意就漫了進來。

寧晞在這一周幾乎天天出門練車，有時她有意無意地掐着梁新禾上班下班的點，想與她在小區裏偶遇，但是一次都沒有遇到。

微信裏的記錄變得寥寥幾句，字還是那些字，可語氣已經變成社交套路的得體。

她問：“你已經上班了嗎？”

她回：“是的，沒什麽事呢。”

她問：“還是去醫院複查一下？”等等，補上一句，“我陪你去可以嗎？”

她回：“嗐，沒事呢，我上班的路上順便去查一下就可以了。”

對，上回韓開亮已經把她的車開回來的。

自己很久不開車了，也不敢直接開車載人，還是得自己有一輛，還是得自己會開車，就像之前的事情，如果自己會開車，就不會受制于人，早早地開車，也許還能趕去醫院。

寧晞長長地嘆口氣。

可能世界萬事都講究一個天時地利人和，如果缺少其中一樣，可能就會不圓滿。

她與章妮思缺少的就是“人和”，這是命定，也是性格使然，已成過往，她沒有什麽好遺憾的。

梁新禾出現在她的生活裏，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可沒準備好的人是自己，她并沒有準備好要開始一段新的戀情，只想着順其自然，等着命運的潮水推湧着她做出決定。

只是沒想到被意外的一個浪頭打過來，打得她不知所措。

她們就要就此錯過了嗎？

她也并沒有一定要選擇自己的理由。

自己性子木讷，經濟實力不突出，工作起來還時不時就要熬夜獨處，還有一段很長的過往戀情，這些都是很不讨喜的實質。

寧晞停了車，默默地踱進了電梯處，心不在焉地以致于錯過了好幾趟電梯，她嘆口氣，終于回神按了一下鍵。

突地聽到熟悉的聲音：“請等等。”

她回頭看。梁新禾剛好走了進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怔了怔。

梁新禾穿着一件灰藍色的西裝外套，黑色的直筒裙，踩着一雙低低貓跟尖頭鞋，頭發紮起來，兩邊的珍珠耳墜點綴着她的輪廓。

一種直擊寧晞審美的好看。

她們隔着不遠的距離相看。

似乎掠過去了一個漫長的瞬間。

梁新禾揚起點笑意，緩緩地走過來。

“剛下班？”

“嗯。”梁新禾一近寧晞的身邊，就聞到一點點香水的氣味。

應該是Diptyque 的杜桑。

她自己也有這瓶。

“吃飯了嗎？”為了避免自己思維發散，她問。

“嗯 ，你呢？”

“也吃過了。”

電梯來了，兩人走了進去。

“你怎麽……”梁新禾剛起了個頭，1樓到了，有四個人走了進來，有一對是情侶，勾着手臂說着話，另外兩人都低頭玩手機。

她們先後往裏面退了退。

“嗯？”寧晞看着她。

“你怎麽會從地下車庫上來？”梁新禾有些好奇。

“哦，我新買了車，最近幾天都會出門開一開，熟悉一下路況。”寧晞放緩了呼吸。

梁新禾眨了眨眼：“怎麽突然……”

“就……有需要的時候也方便點。”

梁新禾本來沒多想，她認同地點頭，可寧晞的視線一直沒挪開，看得她的臉頰都有點發熱，接着她回過味來了。

“ 叮”，電梯門開了，有一個人走出去了，亮着的數字是7，一路往上升。

梁新禾的心跳有些不穩，悄悄地瞄一眼身邊的寧晞，芥末黃的長風衣敞開着，深藍色的收腳牛仔褲搭着圓領襯衫，腳下一雙淺棕色的平底靴。

偏白的肌膚，在發白的燈光之下，意外地染出了點暖調。

她吸一口氣，剛想說話。

“叮”的一聲，有一人走出去了。

亮着的數字是14。

還有一層寧晞就到了，梁新禾歇了心思。

“你最近在忙什麽？”寧晞的嗓音柔柔地拂過來。

“……”

“叮”的一聲，15樓到了。

寧晞沒走出去。

梁新禾怔然地看她。

“哎，這層沒人嗎？”前面的女生問，回頭看她們兩個。

她們都沒有說話。

女生聳聳肩，不以為意，繼續和旁邊的男的軟聲撒嬌：“哎，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嘛？”

“聽着呢，陪你去行了嘛。”

“幹嘛不情不願的樣子？”

“我這是開心的樣子，你看不出來嗎”

“我就……”梁新禾的心怦怦亂撞，想起韓開亮的話，“……在看房子。”

寧晞安靜了一霎，緩緩才說道，“……你要搬家？”

“……嗯。”

輕輕地一個“嗯”音，仿若千斤巨石砸了下來，她們的空間出現嗤嗤的碎裂聲，只有那對嬉鬧的情侶還保持完美的完整。

“叮。”20樓到了。

梁新禾費力地擡起腳，慢吞吞地踩了出去。

轎廂門合上的瞬間，她的目光與寧晞的交彙 ，女人的眸中似乎蕩起了微紅的漣漪。

梁新禾停住了腳。

寧晞微微仰頭，目視着電梯的燈光。

23樓，那對情侶出去了。

電梯停了。

隔了一會兒，她才擡手揉了揉自己僵緊的雙頰，濃黑的睫毛顫了好幾下，接着嘆了一口氣，

按了數字20的鍵。

很快地，叮的一聲，門緩緩打開。

她看到了站在原地等待的梁新禾。

那瞬間。

美得像一株緩緩展開的玫瑰花。

她就像大部頭書籍裏的索引，給她清晰明了的方向感。

寧晞快步走了上去，在對方驚愕且期待的目光裏，牽住了她的手，握住，緊緊地握住了。

“別搬走，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明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