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我夢裏全都是你。”◎

月光晦暗, 夜沉如水,帳裏分明很靜,卻似有浪潮卷上天際,朝着胸膛狠狠拍打下來。

齊岷斂神, 看向咫尺間這雙秋波盈盈的眼眸, 整個人像是一塊被浪潮席卷離岸的礁石,沉入波濤洶湧的大海裏。

虞歡捧着他的臉, 低頭, 緩慢而鄭重地吻下來。

齊岷胸膛劇烈起伏,在虞歡吻落的那一瞬間, 別開了頭。

柔軟的唇瓣擦過鼻尖,落在臉頰上, 往下一劃, 停在頸側。

齊岷全身繃緊, 垂在身側的手握拳, 另一只手緊緊地按着虞歡壓下來的肩頭,似瀕臨溺亡的人緊抓住最後的一根浮木。

虞歡擡起頭, 目光從茫然到悲傷:“……為什麽要躲?”

炙熱的唇貼在臉側,每開合一次,便是撩人的馨香噴灑而來, 至于酒氣,早分不清是從誰身上散發出來的。齊岷渾身僵硬,胸腔沸騰, 瞪着被月影籠住的帳幔,喉嚨像是被鎖住。

為什麽要躲?

又為什麽還沒有躲?

虞歡沮喪而悲痛, 胡亂扳回齊岷的臉龐:“為什麽?為什麽要躲開我?”

齊岷抓住她作亂的手, 不敢往回看, 眼睛裏似翻湧着一片黢黑的、破碎的海。

“齊岷……”

虞歡雙手被擒,身體便開始不再安分,代以雙腿糾纏上來,膝蓋壓住一塊禁區。齊岷雙眼一閉,反手在虞歡頸後疾點,騰身而起。

虞歡低吟一聲,倒在齊岷懷裏,被他放平在床榻上。

齊岷下床,近乎于逃。

廂房外,雲層蔽月,夜色凄迷,秋風裏卷着疏冷的涼氣,松濤聲壓着遠處的海浪聲,在耳廓缭繞。

齊岷收住腳步,沉默地站在院中,聽到的卻是一片徹底慌亂的、失控的心跳聲。

卻說春白從承雲閣裏拿來解酒湯後,發現齊岷、虞歡已不在閣下花廳,便捧着漆盤返回聆濤苑。

進院門後,夜風肅肅,正房、廂房裏竟都是黑黢黢一片,沒有半盞燈火。春白心慌,以為齊岷、虞歡并沒有回來,便要掉頭離開,卻見牆角松樹底下坐着一人。

春白一震,定睛分辨後,更是愕然:“齊大人?!”

齊岷坐在水池邊的矮石上,身形被樹影壓着,漠然道:“人在屋裏,進去吧。”

春白怔忪地應一聲,莫名感覺齊岷此刻很冷,不敢多留,欠身一禮後,捧着漆盤走進廂房裏。

屋裏漆黑,沒點燈,春白一面疑惑,一面摸黑放下漆盤,從圓桌上拿來火折子,點燃燭燈。

虞歡睡在裏間的床榻上,帳幔是垂落的,春白掀開,見虞歡平躺在床上,面頰潮紅,衣衫微亂,但并沒有被扒開的痕跡。春白松了口氣,想起外面的齊岷,為自己那一瞬間的邪惡念頭深感不齒。

齊大人那樣的人,怎麽會趁人之危呢?

況且,他要想對虞歡做些什麽,多的是機會,何至于在這裏摸黑行事?

屋裏沒點燈,多半就是太匆忙的緣故罷了。

春白摒開雜念,探頭去喚虞歡,喊半天,虞歡都沒什麽反應,俨然酣醉的樣子。春白無奈,放下帳幔,走回外面,端起圓桌上的另一碗解酒湯。

解酒湯是承雲閣裏的小厮給的,說是既然齊岷也喝了酒,便一塊給了兩碗。春白端起一碗往外走,見齊岷仍坐在松樹下,便上前說道:“齊大人,奴婢看您在席間也喝了不少酒,便多拿了一碗解酒湯過來,您趁熱喝了吧。”

齊岷沉默,似根本沒聽見,春白便壯着膽喊:“齊大人?”

風越來越大了,深淺參差的樹影在齊岷身上搖曳,春白看見齊岷掀起了眼,目光銳利清明。

春白心裏“咯噔”一聲。

“退下。”

齊岷聲音很輕,卻明顯壓着極深的疲憊和不耐,春白頭皮發麻,手裏的解酒湯差點端不住,颔首走了。

聆濤苑裏有負責照顧人起居的丫鬟,春白喊來兩人,幫忙伺候着虞歡洗漱完後,拉攏帳幔,吹滅裏間的燭燈。

外間圓桌上仍放着那兩碗解酒湯,春白心知是沒人會喝了,黯然一嘆,端起來走去屋外,倒在了石階底下的花圃裏。

轉頭看時,松影深處仍坐着一人,風吹不動,竟像是雕像一般。

後半夜,承雲閣。

“嘭”一聲,程義正憤怒地扔掉桌上的茶盅,拍着桌面罵道:“第幾回了?這點破事都幹不好,我養你來有何用?!”

圓桌外,慶安跪在地上認錯,不住解釋:“回少爺,合歡散當真是下在解酒湯裏了,可不知為何,那叫春白的侍女回聆濤苑後,沒有把解酒湯拿給王妃和齊大人喝,而是……”

“而是什麽?”

“而是……把解酒湯倒在花圃裏了。”

程義正氣得又開始摔茶盅。

慶安哆嗦,不疊喊着“少爺息怒”,程義正轉過身來,橫眉豎目。

“息怒?再剩最後一天,錦衣衛便要派人來接走燕王妃。等人一走,我便是有十只手也再難轉圜局面,你讓我怎麽息怒?!”

慶安心念疾轉,說道:“這有何難?登州再怎麽說也是咱們的地盤,何況觀海園獨在海島,錦衣衛來接人,咱不讓他接着便是!”

程義正“呵”一聲冷笑:“你底氣倒是比我還足。”

慶安赧然,自知阻攔錦衣衛接人難度多大,然而話已放出,為保住日後在程義正跟前的地位,只能厚着臉皮承諾:“少爺放心,別的小的不敢保證,但這一次,錦衣衛一定來不了登州,接不了燕王妃!”

程義正眼神狐疑。

慶安舉手發誓:“若再讓少爺失望,慶安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程義正深吸一氣:“行,本少爺就再信你一次。”

虞歡次日醒來,頭痛欲裂,春白親自下廚煮了碗解酒湯給她喝下,才見她眉頭舒展開來。

放下瓷碗後,虞歡坐在鏡臺前,由着春白梳妝,想起昨天夜裏斷片前發生的事,疑惑道:“齊岷呢?”

春白用梳篦梳着虞歡柔順的長發,回道:“齊大人昨天很晚才睡,眼下估計還沒起來呢。”

“很晚才睡?”虞歡更疑惑。

春白點頭,瞄一眼窗外,低聲道:“昨天夜裏齊大人一直坐在水池邊上,不知道看什麽,愣是待了大半宿。”

虞歡跟着往窗外看,古松葳蕤,晨光從枝葉間滲漏而下,灑在白石嶙嶙的水池裏。水池邊角,蓄着泥沙,沙裏趴着只正在曬太陽的螃蟹。

虞歡若有所思,收回目光。

半個時辰後,虞歡走至松樹下,蹲在水池邊,摸着沙窩裏的螃蟹,道:“小霸王,他昨天是在看你嗎?”

春白抓着袖口,心有餘悸地欣賞着虞歡對螃蟹的“愛撫”,聽得這一句,忙勸道:“王妃,你小心一些,別被它夾着。昨天齊大人都只是坐在一步開外,沒有動手摸的。”

說着,便指向松樹底下的那塊矮石,補充:“哪,齊大人便是坐在這裏的。”

虞歡看去一眼,語氣懷疑:“夜裏那麽黑,坐在那裏,能看清什麽?”

“可是齊大人确實是坐在這兒的,”春白确信無疑,“一動都沒有動過。”

虞歡挑眉,看回手底下的螃蟹,默不作聲。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後,正屋房門被人從內推開,虞歡在水池裏洗了洗手,起身走過來。

齊岷甫一出門,便看見迎面走來一抹熟悉的身影,目光停在那件蔥綠地妝花紗裙上,沒往上移。

“齊大人,早。”虞歡打招呼。

“早。”

齊岷漠然回應,舉步往前走。

虞歡跟上來,問道:“大人昨晚沒睡好麽?眼睑有些發青呢。”

“嗯。”齊岷身上散發的氣息依然很冷,仿佛兩個人并不熟識。

虞歡不以為意,接着問:“聽春白說,大人在松樹底下坐了大半宿?”

“是。”

“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

“我還以為是想我呢。”

齊岷腳步一頓。

虞歡能感覺到齊岷整個人的氣場在一剎間變得更冷,也能感覺到他剎停的腳步像被電擊中,一切都那麽不自然。

“猜錯了?”虞歡微微聳眉,打破沉默。

齊岷目光在前,眸底映着牆角那一棵參天的古松,淡聲道:“嗯,錯了。”

似不想再停留,齊岷說完便走,虞歡不甘心,道:“齊大人一言九鼎,不會說謊吧?”

齊岷眉目不動,調侃道:“在王妃看來,齊某就非想你不可嗎?”

“是啊,”虞歡大言不慚,“我夢裏全都是你,你卻不想想我,多不公平啊。”

齊岷不接茬。

虞歡跟上來,走出聆濤苑後,齊岷沉聲道:“別跟着我。”

虞歡偏要跟,提醒道:“大人在船上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齊岷怔然,行至牆外影壁,終于停下。

風從牆垣外吹來,卷着四周茂盛的草木,入秋了,漫天落絮飛舞。虞歡看着齊岷的側臉,發現從打照面以來,他一眼沒有向自己看來過。

“你派來接我的人,是明日到嗎?”

齊岷正想說會改派張峰随身護衛,聽得這一句,登時如鲠在喉。

“是嗎?”虞歡追問。

齊岷看着眼前那座冷冰冰的影壁,開口:“是。”

“那今日便是最後一日了,”虞歡笑笑,沒有留意齊岷眼底的郁色,轉頭望向園外,提議道,“再陪我去看一次大海吧。”

作者有話說:

齊大人:怎麽辦,好像愛上了。

(掉落小紅包)

感謝在2022-07-15 21:00:00~2022-07-16 21: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她狠美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榭呀 6瓶;荷仙姑、采鈴铛的小蘑菇、558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