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可能是放在寝室的?

顧決在學校裏住過一個學期,後面才搬出來的,雖然人沒在寝室裏住,但宿舍費還交着,寝室裏就留了他的位置。

他搬走的時候,留了些不經常用的東西在寝室,懶得搬走,拿回去也只會占位置。

借閱卡在他這裏應該屬于“不經常用的”那一類。

他換了件衣服就匆匆出門。

...

回到寝室,空無一人,顧決對住的地方不算特別講究,起初四人間也能湊合着住,但另外三個家夥太吵了,他為了圖個清淨,就搬出去了。

現在寝室沒人,正好他也能安安靜靜找找那東西在哪兒。

寝室可不比他家,就那麽點兒地方,他很快就翻完了,也沒找到那張借閱卡。

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寝室門被人推開,連着走進來三個穿着球衣的男生,看見顧決時,臉上顯露出一模一樣的驚訝。

站在最前面的是程澤,三個人裏他最鬧騰。

程澤把球一扔,走到顧決旁邊,繞着他轉了一圈,跟見着什麽稀奇物件似的。

末了還誇張地喊出聲:“天哪,居然真的是顧決,稀客呀!”

“決哥,你今天怎麽回寝室來了,你是要回來住了嗎?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是你家破産了?”

其實顧決在寝室裏住的時候和其他三人的關系還不錯,還能一起打打球打打游戲,就是不能住一起,不然以程澤這聒噪勁兒,讓他折壽個十年是完全沒問題。

顧決也沒時間和他們寒暄,直入主題:“有沒有看到我的借閱卡?”

程澤搖頭:“我沒見過,我自己的都不知道跑哪裏去了,我記得你不也從來不去圖書館的嗎,怎麽今天想起來要找什麽借書卡...”

顧決沒心思聽程澤的一大段叨叨,繞過他準備向外面走去。

反正又不是非要這個卡才能去圖書館。

“你是要去圖書館嗎?現在進圖書館也需要刷那張卡...”

顧決的腳步被另一個室友的話給攔住了。

這個室友叫李成輝,他跑到自己的桌子前面,翻找一陣,最後拿出來一張卡,目光有些躲閃,小心翼翼地遞到顧決面前。

顧決垂頭一看,那張卡上,照片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

原來在這裏。

“對不起,我那天沒找到我的卡,我就借用了下你的,忘記跟你講了...”

顧決現在沒耐心跟他計較這些,手指捏上那張卡,想抽出來時,李成輝卻還緊緊地拽着它。

“幹嘛?”顧決沒好氣地扔下兩個字。

“那個,我用你的卡借過一本書,好像忘還了...”

李成輝說着,放開了拽着卡的手,又跑回去翻出來一本書,遞給顧決。

書被傳閱翻看得已經有些陳舊,卷邊破頁折角一樣不落下,只有書名《百年孤獨》沒有受到任何破壞。

顧決接過書,黑眸中沒什麽情緒,淡然開口:“行,我順便去還了。”

“我忘記是啥時候借的了,可能已經過了歸還日期...”

顧決語噎。

想過他們不靠譜,沒想到有這麽不靠譜。

他徑直走出寝室門,沒走幾步就折返回來,問他們:

“圖書館在哪?”

溫喃改了一會兒稿,準備歇個五分鐘。

就這五分鐘裏,她思考了很久要不要把那個黑名單發給顧決,提醒一下他,可能他是真的忘記了?

她發呆思考的時候,手機不小心從手裏滑落下去,磕到了桌面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引來周圍認真看書的同學的皺眉注視。

溫喃用眼神挨個致歉,移至一處時,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好像在張望着什麽,修長脖頸延展出鋒銳流暢的弧度,側臉好看得不像話,他站的地方好像背景都開始虛化,只有他明亮又打眼。

他這人辨識度太高了,溫喃一眼就認出來,視線下移,看到他垂着的左手指間捏着一本書,紅色封皮,看着不薄,卻被他做出了提着空塑料袋的輕松感。

下一秒,他也正好轉過頭來,視線垂落在溫喃身上,緩緩勾起唇,邁步像是要朝溫喃這邊走來。

溫喃做了個停下的手勢,又做了個嘴型。

“就在那裏等我。”

他好像是看懂了,腳步停滞,乖乖站在原地等她。

溫喃快步走到他面前,這下看得更清楚,他手裏拿着的确實是那本《百年孤獨》。

書破得有些厲害,紅色封皮上污漬斑斑,和他幹淨似白玉的指尖有些不搭。

顧決看見她,眼底綻開一絲笑意,嘴唇動動,溫喃趕在他張口之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看了看四周,把聲音壓得很低,接近噓聲,指了個方向,

“朝那邊走。”

...

溫喃帶他到了休息區,裏面可以出聲說話了,只不過裏面的氛圍還是很安靜。

溫喃看了眼他手裏的書,笑了笑:“是來還書嗎?”

顧決眉眼一揚:“是啊,這麽巧,還能碰見學姐。”

聽着還挺高興。

罰款一個月一百,逾期半年,一共六百塊,交錢還這麽高興?

顧決擡起手,朝她晃了晃那本書,輕斂眸,笑意款款:“陪我一起去還個書?”

燈光勾兌得顧決的眉眼更加深邃,下颌線過分分明,好看得有些晃眼。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那本殘破不堪的《百年孤獨》,經過他的晃動,外殼和內裏沿着膠線徹底分離,厚厚的內層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沒了皮,光禿禿的扉頁露出來,還泛黃,全是歲月的痕跡。

顧決手上空落落地捏着一個殼,怔住了。

溫喃也傻眼了。

完犢子,這下百年沒有了,只剩孤獨了。

顧決俯下身,撿起“百年”,淡定地将它塞回到了書封裏,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朝她擡擡下巴:“走吧,去還書。”

“你這還能還回去嗎...”溫喃表示懷疑。

但她還是跟上了顧決的步子。

只不過顧決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溫喃沒剎住腳,差點撞上他的後背。

隔得太近,站在他身後,視線幾乎被他擋了個完全,啥也看不見,就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他突地轉過身,瞧住溫喃,瞧得她心神不寧。

他垂着眼,睫毛輕顫,在眼底投出一片陰影,緩緩開口:

“在哪裏還書?”

溫喃:...

好家夥,怪不得能逾期半年呢,借了都不知道往哪兒還。

溫喃嘆了口氣,上前兩步和顧決并排,揚揚下巴:“走吧,我帶你去。”

那本書最後變成這個樣子,顧決也沒再拎着它,小心地把它捧在懷裏,書破是破了點,但他這副模樣看着還挺乖的。

溫喃忍不住想逗逗他:“你很喜歡看書嗎?”

“還行。”

顧決估摸着自己雖然不愛看文學作品,但專業相關的書籍看了不少,也算是...愛看書吧。

“喜歡看書,也不能看半年不還啊,弟弟。”

顧決停住腳步,微微皺着眉頭。

“半年?”

“你不記得了?”溫喃說着,拿出手機,翻出那張照片,指着上面的名字給他看,“自己看吧。”

顧決看清楚了黑名單的內容。

心頭竄起一股無名火,當他聽到室友不經過他的允許擅自用它的東西,甚至忘了歸還的時候,都沒生氣。

但他不知道還有黑名單這玩意兒啊,尤其是還被溫喃給看見了,這他今天要是不來,那這誤會就此埋下了,以後在溫喃心裏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他這“失信人員”的鍋得背一輩子。

這回去不得好好削李成輝一頓。

溫喃還在說:“現在APP和公衆號都會提醒的,你沒看到嗎?半年沒看見過一次?”

“這書就不是我借的,我室友拿着我卡借的,我不知道,我沒來過,也沒綁什麽APP和公衆號。”

溫喃聽他說完,挑挑眉,視線落在那本頭身分離的書上。

顧決也看着那本書。好像那就是證據,他借書逾期不還的證據。

“不是,這書為什麽是我來還,是因為...”

顧決說到一半停住了,好像怎麽解釋都很蒼白。

“急什麽呀,我又沒說我不信你。”溫喃抱着胳膊笑笑,“走吧,先去還書。”

...

等兩人走到的時候,溫喃發現管理員已經換了一個,不是剛剛說話溫溫柔柔的姐姐了,而是一個看着有點兇的大哥。

“顧決是吧,在黑名單第一待了半年很光榮啊,人家都比成績比獎狀你比誰先弄垮咱學校圖書館啊...”

顧決從小到大沒被人這麽怵過,心裏憋着氣,但溫喃在旁邊,他也只能悶着。

但身邊突然落下一道聲音。

清亮,堅定,有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這是誤會,這書不是他借的,不然也不會半年都不還。”

顧決驚訝地看着她。

沒有想到她會為自己說話。

“那這是什麽意思啊,難不成還有人偷着用他的卡呗?”管理員不服氣地反駁道。

“那怎麽沒有這種可能呢,你得先問問情況啊,确實是他的室友拿了他的卡來借書...”

溫喃擡着頭,耐心地将整個情況和管理員和盤托出。

溫喃态度很好,也沒說什麽不禮貌的話,可那管理員還是輕蔑一笑:“編吧,你們這小情侶聯合起來編吧,做錯了就是做錯了,都成年人了有啥不好承認的,下次不犯不就行了。”

中途顧決一直沒插過嘴,溫喃維護他的那些話在他耳朵裏一遍遍地重播,怎麽聽怎麽舒坦。

原來她說的那句“我又沒說我不信你”,不是開玩笑,也不是敷衍。

他忍不住彎起嘴角,溫喃倒是沒看到,但管理員大哥可看得清楚,又開始數落他:“你還好意思笑呢...”

溫喃轉過頭的時候,他嘴角那抹笑意還沒來得及消下去。

“怎麽了這是?”

另一個管理員,就是溫喃剛剛借書時遇見的那個溫柔姐姐,走了過來。

“我就去上個廁所的功夫這兒怎麽吵吵起來了?”

管理員大哥将整個過程添油加醋地跟管理員姐姐說了一遍。

要說這溫柔姐姐就是不一樣,沒有一上來就數落兩人,而是拾起桌子上顧決的借書卡。

她看了看上面的證件照,再看看顧決,恍然大悟:“我記起來了,這書确實不是這位男同學借的。”

“那天是我辦理的,我當時就覺得來借書的那個同學和這證件照上的人長得完全不一樣,那人塌鼻子黑皮膚小眼睛,這證件照上高鼻梁白皮膚長得跟明星一樣,我說同學你得拿自己的卡來借書,他告訴我那就是他自己,p圖p狠了而已。”

管理員姐姐和他們互相不認識,沒有為他們說話的必要,管理員大哥也沒再說兩人,只是吐槽了一句:“早就跟領導建議這得安一個人臉系統才行。”

“但這罰款現在還是得你交。”

“多少錢?”

顧決聽到錢這個字,眉眼間毫無波瀾,淡然拿出手機準備掃碼。

“逾期一月一百,六個月一共六百,還有這書啊,都脫膠了,這得挑燈苦讀到什麽程度才能把書造成這個樣子啊,損壞書按照定價的兩倍賠,給你抹個零頭就按一百算吧,一共七百。”

“你不要說我們圖書館黑心啊,我們這就是為了監督同學們遵守承諾,故意把罰款提高了,一年到頭都沒幾個人交罰款,不是我們坑你錢...”

管理員大哥叭叭叭說了一堆,顧決一句話沒反駁,眼也不眨地掃了碼。

“微信收款700元。”

七百塊錢,對于普通家庭的在校大學生來說,雖然給得起,但也能抵好幾天生活費了吧,反正溫喃得肉疼好久,可這顧決付七百塊像付七毛錢一樣,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

管理員大哥這下徹底沒話說了,把卡遞給顧決,耷眉喪眼的,像是在顧決這受了多大挫折似的。

“把你卡收好了,實在不行交給你女朋友保管,別再被人拿了,多大的人了,連張卡都保管不好。”

第一次這大哥誤會兩人身份的時候,溫喃懶得解釋,可這都第二次了,溫喃想澄清,還沒開口呢,被顧決搶先一步。

他揚揚那張卡,挑着眉,笑道,

“行,聽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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