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去了蘇河市,是去...”顧決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溫喃的電話響了,中斷了他的話。

她接電話的時候表情淡淡的,語氣也沒什麽起伏,甚至沒有說一句完整的話,只是反複回答着“嗯、好、知道了”。

顧決急切的分享欲并沒有因為她這一分半的電話時間而中斷,反而愈發得濃厚,他甚至在她打電話的時候打了腹稿,想要把這幾天在蘇河經歷過的,愉快的、難過的都分享給她。

可是溫喃先一步開口了。

她揚着下巴看着自己,

“醫院食堂在哪裏?”

顧決還沒開口就被生生切斷話題,一個字都沒吐出去還倒吸一口涼風,滋味實在是不太好受。

看來她真的只是随意地問一下,不是真的對他的去處感興趣,不然不會忽略掉他話還沒說完的這件事吧?

他的心一下子沉到底。

“食堂的飯應該不好吃吧,你妹妹吃得慣嗎?要不去外面買?”失落幾秒,顧決整理好表情,問她。

“食堂的飯也許不好吃,但至少比外面的幹淨一些,特別是醫院裏的。”溫喃這時候話多了點,“她現在還在修養期間,吃清淡衛生點的比較好。”

可顧決對這裏也不熟悉,自然不知道食堂在哪裏,他側過頭對溫喃說他去找個人問一下。

溫喃看着他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一位保潔阿姨面前,阿姨給他比劃了下該怎麽走,結束時他好像對阿姨說了什麽,她咧嘴笑了。

溫喃猜應該是道謝。

他轉過身,朝自己跑來,一步一步,越來越近,那時的他嘴角挂着的笑意不似往常那樣帶着懶意又漫不經心,而是眼角、嘴角甚至眉梢,都蘊着發自內心的喜悅,在這初秋熏暖的日光下無處遁形。

溫喃突然有些看不透徹。

但不知道是看不透自己的心境,還是看不透顧決。

但或許十九歲的少年,本來就是多變的。

“我問過了,跟着我走。”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字字堅定,給人一種安全感,差點讓溫喃忘了,兩個人只是去個食堂而已。

又不是去探險。

她淡淡笑笑:“行,你帶路,我跟着,你可別走錯了。”

溫喃跟着他走,看着他的步子,他的左腳和右腳像分針和秒針一樣,每走一步,時間在變動,距離在縮短,兩人的關系好像也在隐隐變化。

只是這種變化越明顯,溫喃越想表現得更平靜。

或許她會更理性化一點,她需要一個過程去确定,那份新鮮感到底會持續多久。

一天,半個月,一個月,或者是更久?

...

走到一半的時候,顧決的步子突然慢了下來,退到跟她一排,但也不說話,就那麽靜靜地站在旁邊。

溫喃倒是想起一個問題。

“按理說到飯點醫院樓道裏會有人推着餐車賣飯的吧。”

顧決笑笑,:“是嗎?我不知道诶。”

醫院的食堂裏就是些很普通的菜式,看起來甚至沒什麽油水,有些寡淡,可能是照顧到病人的口味。

就這樣一眼看過去沒什麽挑選意義,選什麽都不能勾人胃口的菜,溫喃還是挽起一截袖子,在這些菜前面繞來繞去,選得很認真。

最後她選了一道青菜圓子湯和豆腐羹,叫師傅幫她打包。

顧決沒看出來她選了那麽久選出來的這兩道菜暗藏什麽玄機,溫喃也像看透他的疑問一般,主動解惑:“西檸她很挑食,很多菜都不愛吃。”

“哦。”

顧決覺得她談論起和紀西檸有關的事情時,語氣會不由自主變得溫柔,至少,這種溫柔是從未對顧決表現出來的。

顧決在心裏自嘲地笑笑,笑自己想得太多。

本來就沒什麽可比性。

“有個姐姐真好。”

顧決說這話的時候倒真帶着股酸意,只是他表達出來的酸意和溫喃接收到的又不一樣了。

“怎麽,你哥對你不好嗎?”

“我可沒這麽說,”顧決笑着否認,“只不過我之前生病,我哥會請人來照顧我。”

“也挺好的啊。”溫喃看着師傅打包,頭也不側一下,淡聲回應。

顧決知道如果他再不接話,話題可能又會止于此處。

“你不是應該問我,生了什麽病?”

溫喃:...

還學會自己幫她找話續上了。

“所以你是生什麽病才住院?”

這個時候師傅剛好打包好,顧決自然地接過,偏過頭來看她。

他的五官輪廓依舊淩厲,眉眼間卻無端地透着點憂傷,藏無可藏。

“車禍。”

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卻落地有聲,透過他的神情,溫喃好像已經想象到了畫面。

碎片、鮮血和支離破碎的車身。

等她再擡眼時,顧決又眉眼帶笑,對她說:“走吧,我們回去。”

他沒有主動展開這個故事,溫喃也不會去追問,只是在心裏對他這個人又打上了一個問號。

那究竟是怎樣一段過往呢?

...

推開病房門,和上次一樣,紀西檸的病床前面坐着個男人。

他西裝革履,即使還沒看到正臉,溫喃也感覺到了他的氣質不一般。

從側面看過去,他正拿着一把水果刀,削着蘋果,這樣具有煙火氣的動作好像和他的氣質有些不符,但他削過的那部分卻幹淨得沒有一點果皮殘餘。

是紀西檸先看到兩人的,她這會兒已經醒了,坐在病床上,床中間支着移動小桌板。

她笑着跟溫喃打招呼:“溫喃姐,你怎麽來了?”

坐在椅子上的那個男人側過頭來,見到來的是他們,緩緩起身,削完最後一點皮,自然地将蘋果遞給紀西檸,然後看着他們。

溫喃這才看清楚他的臉,他們兄弟倆确實有些形似,五官立體,眼眸深邃,樣貌都生得極好,但神不似,顧決身上有張揚的少年氣、痞氣和一點還未褪去的稚氣,而這位身上沉澱着時間推移帶來的故事感,不只是成熟穩重,還有一點說不出來的神秘感。

“你好,溫喃是嗎?”

溫喃雖然有些驚訝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不過她還是禮貌回應:“您好,我是溫喃。”

其實想來也不奇怪,他身邊有個顧決有個紀西檸,都有可能提起她。

那位點點頭,嘴角的笑禮貌地恰到好處:“我是顧清許,經常聽西檸提起你。”

溫喃看了眼後面的紀西檸,她正朝自己擠眉弄眼着。

“是嗎。”溫喃笑笑,初次見面,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最後還是顧決出來活躍氣氛,

“诶,顧清許,我是空氣嗎?”

顧決不叫他哥,看起來并不怕他這個哥哥。

“沒大沒小的。”

顧清許雖然這樣說,但好像也并沒有責怪的意思。

紀西檸做手勢讓溫喃過去,溫喃走到她病床前,表情沉下來,有些嚴肅,可紀西檸早就預判到了她會說什麽,趕在她之前開口:

“溫喃姐,我知道錯了,我也不是故意瞞着你的,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看着她一臉無辜,臉色還有點蒼白,溫喃也一瞬間心軟了。

她們都是熟悉彼此的人,溫喃其實猜到了她為什麽要瞞着自己,可能是才得知病情的時候還沒有活檢,怕活檢後的結果不太理想,幹脆就瞞着,瞞到結果出,又想着幹脆就瞞到出院了再說。

換做是溫喃自己的話,可能也會這樣做,所以溫喃最後還是不氣了,只剩下了心疼。

“行了,你吃你的蘋果吧。”

溫喃說着讓顧決把打包的飯菜給拿過來,放在了紀西檸的小桌板上面。

“給你打包的午飯,趁熱吃吧。”

紀西檸有些驚訝:“可是我已經吃過了啊。”

“你吃過了?你什麽時候吃過的?”

溫喃想他們好像也沒出去多長時間吧。

“我走的時候告訴過顧決,到飯點會有人送餐過來,他沒告訴你嗎?”

這下三雙眼睛都齊刷刷地看向顧決。

顧決摸摸鼻子,也裝無辜:“我給忘了。”

其實他哪是忘了,他記得清清楚楚呢,出去買飯只是他想出來的和溫喃單獨相處的辦法。

顧清許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又轉向溫喃,問她:“你吃飯了嗎?”

溫喃搖頭。

“那正好,你們三個出去吃吧,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顧清許走到紀西檸的床前,伸手幫她掖了下被子,不知道是不是溫喃的錯覺,她總覺得顧清許看紀西檸的時候,原本深若寒潭的眼眸漾出幾分深情。

“你一個人可以嗎?”

“有什麽不可以?我有事按鈴就好了,去吧去吧。”

顧清許還有些猶豫。

“我真的沒事,能有什麽事,快走吧。”

顧清許也沒再強求。

他聽見顧決“啧啧”了一聲,在那小聲嘀咕着什麽,他迷糊中就聽見“肉麻”兩個字,大體就猜到了他在說什麽。

他看着溫喃:“溫小姐,那我請你吃飯。”

“那我呢?”

“你可以一起來,但你需要帶上剛剛打包的飯菜,自己吃。”

“浪費可恥。”

顧清許說完就轉身。

顧決看着他的背影,心裏憤憤然。

好歹是親哥,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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