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兩人還沒回帳篷, 先前聽到弟弟叫聲的黎淮就火速帶着兩個人沖過來:“剛才怎麽了?!”順手把被裴時屹拽着的黎多陽往身邊拉了拉。

黎多陽:“有蛇。”

另外兩個男生立馬一臉警惕地往地上查看,看黎淮又要把自己往後拉,他忙解釋道:“沒事, 已經拿到遠處放生了。”

黎淮:“……”

其餘人:“……”

黎多陽說:“真的沒事,那蛇沒有毒,是翠青蛇。”

黎淮剛要說什麽,身旁的同學便笑道:“看不出來, 你弟還挺猛啊。”

另一人問:“怎麽放生?就用手啊?”

黎多陽說:“也沒其他工具了。”

“……”

“你們沒被咬吧?”黎淮依舊一臉凝重,看弟弟搖頭, 還是抓起他手看了看,又瞥向對面似乎有些恍惚的裴時屹, “怎麽了?”

黎多陽:“都沒被咬,他是比較怕蛇。”

裴時屹像是回了魂,蹙眉道:“我才不怕。”

黎多陽:“……”

看大家都好好的, 黎淮沒再多說, 又在附近檢查一圈,回頭道:“我包裏備有一些雄黃, 畢竟是野外, 不管有沒有毒蛇, 還是多防範為上,等會兒你們在帳篷外都撒一圈。”

黎多陽點頭, 黎淮和那些人繼續回先前的地方準備餐食了, 他拉着裴時屹去撒雄黃粉,知道對方最害怕蛇, 撒的時候還安慰道:“我給你的帳篷周圍撒的最多, 肯定不會有蛇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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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時屹在最近的黎淮帳篷周圍撒雄黃粉, 聞聲朝他看過去, 随後糾正道:“我們的帳篷。”

他聲音低,黎多陽沒聽到,弄完這邊的帳篷就又跑去給其餘的帳篷附近撒放驅蛇的東西。

兩人做完這事兒後,一起到遠處的山泉眼下洗手。

附近黑漆漆的,什麽人都沒有,只有斷斷續續的蟲鳴蛙叫。

裴時屹先把手電筒放在石頭上,清洗完後,拿着手電過去,仔細給黎多陽照着。

黎多陽洗得慢一些,洗完後整張臉都濕噠噠的,在燈光的照射下,沾着水珠的肌膚顯得亮晶晶,尤其還穿着一身深藍色的衣服,乍一看,有那麽點兒像山裏的精靈。

裴時屹看得出神了一秒。

黎多陽撒撒手上的水,過去自然而然地拽住他胳膊:“你別怕了,不會有蛇了。”

這次安慰人倒是為了自己。

他是想到那些山野背景的恐怖片了,離帳篷還有一段距離,遠近看不到人,自然有些怕,就想用這個理由和裴時屹挨着走。

裴時屹聽到那話的第一時間原想反駁,可在那只濕漉漉的手拉住他手腕時,薄唇下意識抿緊,硬是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了。

兩人緊挨着,不快不慢地往前走,很快就到了明亮的營地,哥哥們已經把吃吃喝喝的東西都弄好了,喊他們過去。

七個男生圍坐成一圈,熱熱鬧鬧地吃完飯,一個男生提出要打牌,黎多陽起初還在旁邊圍觀,後來被蚊子咬得難受,皺巴着臉說要回去睡覺。

黎淮瞧他表情難受,拿着手電往他腿上照了照,盯着那幾個大蚊子包問:“噴了防蚊噴霧沒?”

黎多陽嘆氣說:“噴了兩道了,沒用。”

對面拿着撲克牌的男生笑起來:“我怎麽覺得還好?陽陽弟弟是不是招蚊子的體質?”

黎多陽:“可能吧。”

晚上就他一直在來回拍蚊子,這群蚊子專盯他一人咬似的。

黎淮掰開他往下撓的手:“別撓了,我帶你回去塗點兒藥。”

黎多陽搖頭笑笑:“哥你們玩吧,我自己回去塗。”

黎淮叮囑:“別亂塗,先試試花露水,撓破的地方用紅黴素。”

“知道了。”

黎多陽起身時,一旁全程看手機的裴時屹也站了起來,拿起手電跟他一道往回走。

“你也不玩了?”黎多陽問。

裴時屹嗯了聲,眼睛不偏不倚地看着前面的路。

回了帳篷內,黎多陽拿過背包說:“你幫我照一下亮,我找找藥。”

那邊也在翻背包的少年動作微頓,随即拿着一個小藥袋湊過去:“我帶了。”

黎多陽扭臉看過去,裴時屹将藥袋的拉鏈拉開,裏面是一些常用的感冒藥、退燒藥和抗過敏藥,再下面一個格子,就是各種應對蚊蟲叮咬的藥物和小瓶花露水。

“你先拿着手電,”裴時屹将手電塞到他手裏,“我給你塗。”

黎多陽正要說不用,對方已經跪坐下來,把他的褲腿往上卷了卷,似乎覺得光線不夠,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燈後,又把帳篷內頂上的一個星星燈也打開了。

黎多陽的注意力瞬間移到了那個星星燈上,大聲道:“你還有記得帶這個啊……”

裴時屹繃着薄唇沒出聲,沾着花露水的指腹抹着少年小腿上的蚊子包,最後又用藥膏去塗抓破皮的地方,塗完,本能地吹了吹。

吹完徒然反應過來,暗影裏的半張臉都是一片燒紅。

黎多陽也被他吹得一愣,随後笑道:“你真好笑,我又不是小孩了!”

“……”關了手電,對方深深看了他一眼。

塗完了蚊子包,黎多陽覺得雙腿都變得清涼了,山裏的夜晚很涼爽舒适,他随意往下一躺,惬意地拿起手機玩。

餘光裏,少年也躺了下來,一動不動的。

黎多陽翻看着手機相冊裏這段時間旅游的照片,最多的就是和哥哥還有哥哥老同學們的合影。

“你沒和我合照。”

忽地,響起裴時屹的聲音。

黎多陽一驚,循聲看過去,裴時屹也不知何時轉過來的腦袋,直勾勾望着他手機裏的照片。

他嘴巴張了下,剛想說什麽,對方又開了口:“你為什麽不怕蛇?”

“沒有危險的我就不怕。”黎多陽回道。

裴時屹沉默起來。

以為他還在為那條蛇膽顫心驚,黎多陽伸手過去,拍拍他肩膀:“外面撒了雄黃粉,帳篷也是封住的,不會再有蛇的。”

被他拍打安撫的肩膀僵了一瞬,緊接着,旁邊傳來一陣動靜,轉而,過去安撫的那只手被用力抓住了,微弱的光線下,他看到裴時屹雙眼微紅地盯着自己:“不危險就不怕?”

黎多陽呆了呆,以為少年真的還在因為蛇在恐懼,歪着腦袋挨過去:“別怕,真有蛇來了,我保護你……”

蟲鳴聲中,他的手腕被對方極其用力地勒着,随着那句話,有熾熱的呼吸靠近手背。

黎多陽察覺不對,連忙爬坐起來。

微弱的光線下,裴時屹鋒利的薄唇啓着,眼底漫着以往的沉郁氣息,一臉陰戾,作勢要咬他的樣子。

“……”

黎多陽頓時縮手,力氣不敵對方,沒縮回來,他急道:“你別咬!”

那雙唇在距離他手腕最近的時候抿緊了,擡眼看向他,也不知為什麽,黎多陽似乎從那雙眼裏看出了幾分傷心,可傷心之外,就都是驕橫逼人的氣勢:“我才不會咬!”

“那你……”

少年沉聲道:“不危險就不怕,我也沒毒,那你怕什麽?”

黎多陽:“???”

看他不出聲,裴時屹眼瞳紅得更厲害,卻克制地将那只手輕輕放了回去,最後手握成拳,躺在一旁再也不動了。

……跟受了什麽氣的小媳婦一樣。

真是又發瘋了。

黎多陽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麽,更不懂自己到底哪裏惹到他了,想了半晌,只當是怕蛇的人徒手抓蛇吓出心理陰影來了,受了巨大的刺激……這麽一想,也不好再說什麽,關了手機喃喃道:“明天還要起早爬山頂看日出,咱們早點兒休息,我睡了。”

說完那句話就閉上了眼睛。

帳篷裏沒有任何動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黎多陽的睡意來了些許,可這時,旁邊再次傳來動靜,是少年緩緩靠近過來的聲響。

黎多陽下意識把手縮進了睡袋,防止他發瘋咬人。

安靜。

半晌後,依舊半點兒動靜沒有。

黎多陽有些納悶,轉念一想,以為裴時屹要吓自己,頓時心驚起來,悄悄撩開一點兒眼縫,謹慎往旁邊瞥過去。

這一看,整個人都傻了。

少年跪坐在地上,沒開手電筒,只用手機屏幕上的微弱光線在追着一個蚊子抓,是真正意義上的“抓”,五指伸開又猛地聚攏,終于在不知第多少遍後,将那蚊子抓到手心,用力摁死!

黎多陽震驚得都不裝睡了,僵屍似地挺直坐起:“你、你怎麽不拍啊?”兩手啪地一拍,不早就把那蚊子拍死了?!

對方似乎沒想到他會醒,怔了片刻,蹙眉道:“我把你吵醒了?”

看他一動不動,又伸手過來,試圖再次靠拍背把他拍睡……

黎多陽:“……”

他後知後覺地張張嘴巴,有些失語,嘆了口氣說:“……要是有蚊子你直接拍,我不會覺得吵。”

裴時屹一滞,随後打開手電過去,往他臉、脖子和手上照了照,神色凝重。

黎多陽微愣,明白他的意思後說:“不癢,沒咬到我。”

少年又仔細查一遍才嗯了聲。

黎多陽:“睡吧。”

裴時屹關了手電,準備躺下。

帳篷被風吹得輕響,黎多陽突然哼笑一聲撲過去,他抱了下裴時屹,這個擁抱帶着安撫和親近的意味,抱完就支着腦袋笑:“我們和好吧……哪有人生氣咬人的,我是你的好哥們,你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黑暗裏,裴時屹霎時間赤紅的臉被完全隐藏,不多時,也伸手環住了他,卻小心翼翼的。

山裏的夜很冷,少年的心卻像是被滾燙的鐵板黏住了,最後只悶聲說:“黎多陽。”

“嗯?”

重重的呼吸變輕,越來越輕,終于再次開口:“你不能離開我。”

“我不離開,我整宿都跟你睡一個帳篷,”笑着笑着,黎多陽就打了個哈欠,輕輕地說,“真有蛇來了,我替你擋着好不?”

“……”

少年似乎在咬牙,嗓音都啞了:“誰讓你擋?毒蛇來了我也不怕,真來了,我全都趕走!”

“好吧,你不怕,那我們睡覺吧。”

“……”

漫天繁星,帳篷裏的兩個少年互相抓着手,一前一後閉上眼,在蟲鳴和不遠處的人聲中,一個滿臉惬意,一個不甘不願,卻都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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