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九 你們順個屁的路!

楚槐怒氣沖沖推着自行車進了院子,他放自行車的動作裏不難看出他的不悅。

楚栀背着書包,慢條斯理跟着後面進去。她家楚槐哥哥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她要不還是別自己往-槍-口上撞了吧。

她往楚槐那邊看了眼,加快步伐往屋子走去。

“站那兒!”楚槐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

楚栀頓住腳步,乖乖站定沒動。

楚槐走上前來,低下頭、半眯着眼眸,認認真真、仔仔細細打量着她此時臉上的表情變化。可楚栀卻也只是看着他,頂多眨了眨眼,沒有任何異常情緒。

楚槐直起身子:“妹妹,你就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

楚栀不解:“我要和你說什麽?”

“……你為什麽是和夏凡郗一起回來的?”

“恰好碰到了。”

“恰好?”楚槐忽的笑了一聲,可眼神依舊嚴肅。他神情一瞬間凝重:“恰好在你們學校前邊兒的公交車站遇到?又恰好幫你解決了點小麻煩,對嗎?”

楚栀詫異:“你怎麽知道的?”

“……”楚槐深吸了口氣,他擡起手,一副想要動手,但卻不能動手,表情看起來極其無奈與無語。

他擠出個笑容:“你就沒發現,我沒有背書包?”

楚栀一愣,這才往楚槐背後看去。的确,沒有書包。

也就是說,他不是剛剛從學校回來的。而且……周一那天是爸爸開車将他送去學校,他并沒有騎自行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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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就是說,他知道公交車站的事,是因為他原本是騎自行車準備去接自己回家的。恰好他過去的時候看見了。

楚栀朝他笑了笑。

楚槐伸出手捏住她的臉,稍用力捏了捏:“我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不要和夏凡郗那種人走得太近吧?怎麽這麽快就忘了?還是你被他那張臉迷惑了?”

楚栀吃痛,連忙擡起手拍打着他手背:“哥,疼……”

楚槐這才松開捏住她臉的手。

楚栀揉了揉自己的臉:“不知道你在亂說些什麽,我只是和夏凡郗在學校外面的公交車站遇到而已,他也得坐車回家的吧。最多也是順路。”

“順路?”楚槐仿佛是聽見了什麽笑話,想笑,卻忍不住先翻了個白眼。

他又捏住楚栀的臉:“妹妹,你是寫題寫傻了吧?夏凡郗念的那個風揚職高在郊區那邊,離你們一中遠得很,順個屁的路啊!”

“啊?”

楚槐忽然使勁。

楚栀蹙眉:“疼疼疼!”

“他走哪條路都得是繞着去一中的,怎麽能是順路?你是不是傻?”

“……”

楚栀撇了撇嘴,她又不知道這個。

不過,夏凡郗念的風揚職高在郊區的話,那他這樣天天來回這邊不是很麻煩嗎?

楚栀忽然想起之前夏凡郗說的他逃課的事。看來他逃課不是一節兩節的逃,是一天兩天的逃……

屋子裏有人在喊:“小槐,栀栀,你們回來了啊!快進來洗洗手,準備吃飯啦!”

是葉慧曉的聲音。

楚槐回頭應聲的那瞬間,楚栀迅速拍開他的手,跑進了屋子。

楚槐嘆了口氣,跟着進了屋子。

沒幾分鐘,楚堅也下班回到家,歡歡喜喜進了屋子,洗手後就去廚房幫忙了。

楚栀在自己房間收拾東西,将書包裏帶回的東西拿出來擺在桌子上,按照她在學校給自己安排的學習計劃分類擺好。

楚槐靠在她房門口,不死心的問她:“妹妹,我和你說的,你都聽進去了沒?”

“你說的什麽?”

“……就是和夏凡郗保持距離啊!”

“他家就住在斜對面,是我們的鄰居,怎麽保持距離?”

“是嗎?”楚槐笑着:“可我怎麽記得,上周六的時候,你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楚栀擡起頭看向楚槐。楚槐略顯得意的挑了下眉。

楚栀吹了下劉海。好吧,的确如此。

上周六的時候,她才得知“夏凡郗”這個名字。時至今日,她其實都還不太清楚“夏凡郗”三個字中的後兩個字是哪兩個字。

她只知道念着是“夏 fan xi”。

fan是第二聲,xi是第一聲。

嘴上說不過楚槐,楚栀悶悶的鼓了下腮幫子,又低下頭去擺弄桌子上那些其實已經擺好的題冊與資料書。

看楚栀有點不太高興了,楚槐嘆了口氣,走進房間,小心站在了她身邊。

他彎腰看了看楚栀的臉色,語氣裏都帶着些小心翼翼:“妹妹,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和夏凡郗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不該和他有太多交集。”

楚栀抿了抿唇,擡頭看他。

楚槐伸手扯了扯她衣袖:“哎呀,你別生氣了行不行?我下回注意語氣,不說那麽重了,好嗎?”

楚栀說:“那,下不為例。”

“好!”

楚槐笑着,方才的擔憂一掃而空。

楚栀收回目光,低頭看着書桌上的書,眨了下眼,似在想些什麽。

“小槐,栀栀,出來吃飯啦!快!”楚堅的聲音恰合時宜的在客廳響起。

楚槐連忙拍了下她肩膀:“吃飯了吃飯了,走吧。”

“嗯。”

市大學城外有條大學街。靠近街尾,有一家名為“潮汐”的酒吧。

酒吧的吧牌是普通的霓虹燈管制作,到了晚間,便亮起,五顏六色的閃爍着“潮汐”二字。

酒吧內環境尚好,前來喝酒的人成群在各自的區域玩耍,雖說話語與笑聲明顯,卻互不幹涉。

酒吧老板就是旁邊大學城內一所大學畢業的,前來這裏的,基本都知道這裏的規矩,也大多是熟客。

酒吧最角落區域的位置,有個男生靠在沙發上,姿态慵懶,略顯狹小的區域無處擺放他修長的腿,看起來有些憋屈。

旁邊卡座上精心裝扮過的幾個大學女生朝他所在的方向看去,捂着嘴低語着什麽,時不時露出笑容來,模樣還有些激動。

“叮——”男生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亮起,鎖屏顯示有新消息,但沒有具體內容。

他睜開眼,伸手摸過手機,解開鎖屏後看了眼內容,眉頭便蹙起,而後表情有些不耐煩般将手機丢回桌子上,重新靠回到沙發上。

他身後小房間的門打開,裏面走出一個男生,手裏還提着兩瓶啤酒。

“我說郗哥,這才幾點啊,你是困了嗎?”男生調侃的聲音傳來。

而後有啤酒瓶底碰撞桌面的細微聲響響起。

夏凡郗睜開眼,擡手扶額,模樣看起來是有幾分倦意。從男生推過來的啤酒中随意拿了一瓶。

鄭有柏笑道:“你是真困了啊,要不去樓上歇會兒?”

鄭有柏是夏凡郗從初中便認識的朋友,也這家酒吧老板的親弟弟,在這裏自然有住的房間。

夏凡郗不想回家的時候,有部分時候是住在鄭有柏這裏。

夏凡郗搖了下頭,拿過旁邊的啓瓶器将啤酒瓶蓋撬開。

“咚”的一聲,瓶蓋彈下落在桌面上。瓶口冒着些許冷氣,顯然這啤酒是才從冷庫裏拿出來不久。

他對瓶口直接喝,一大口下去,半瓶就沒了。

“怎麽看起來很郁悶的樣子?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你不高興了?”鄭有柏也拿起啤酒喝了一口:“該不會是一中那些自以為是的家夥吧?”

夏凡郗搖頭。

如果是一中那些人,事情倒是簡單,打一頓就是了。可偏偏讓他覺得心煩的不是那些容易解決的。

鄭有柏不解了:“那你是怎麽了?”

夏凡郗想了下:“像我這樣的人,會有……”

但話還未說完,他自己卻忽然半途停住,像是意識到什麽,又将那些本已經到嗓子眼的話随着啤酒一起咽了下去。

鄭有柏滿臉疑惑,無奈的聳了聳肩。

夏凡郗将一瓶啤酒喝完,擡手擦了下嘴。

也許是姿勢有些撩人,也許是被看錯了什麽,旁邊卡座上看向他的女生莫名捂嘴尖叫了兩聲,笑聲裏是難以掩飾的激動,臉上的表情更是一眼看去就知道她們在想些什麽。

夏凡郗只瞥了眼,便覺得有些煩。

鄭有柏倒是笑了:“啧啧啧,可惜啊,我們郗哥未成年,那些對你有意思的姐姐們也就只能看一看了。”

“……滾。”

鄭有柏笑出聲來。

夏凡郗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

鄭有柏擡頭看他:“這就要走了?不是剛來一會兒嘛。”

“心情不好,”夏凡郗長腿邁出座位:“回家睡覺。”

“我送你呗。”

“不用。”

答話間隙,夏凡郗已經走出幾步。

鄭有柏轉身朝他看去時,他已經走遠。

從大學城回到家所在的那條小巷,打車都花了二十來分鐘。

下車後,夏凡郗走到小巷口。這條小巷,一如以往的那十多年,路燈永遠都有壞的,從未有過任何一天,這裏的路燈是完好無損的。

外面的光照不進裏面,裏面的路燈光線卻昏黃又暗,白日裏看着沒什麽奇怪的小巷,黑夜降臨後倒是為其增添了幾分陰森恐怖感。

有風自小巷內往外湧出,沒有任何遮擋物的、眨眼功夫間便悉數撲打在夏凡郗身上。

不疼。卻滿是燥熱。

夏凡郗順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青石板路往裏走,每走一步都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這種空曠、寂靜的氛圍,好像一塊大石頭,壓的夏凡郗好像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不喜歡這樣的環境。

他耐着性子繼續往裏走。

不遠處,有燈光。他擡頭看去,沒有任何意外,是他回家必經之路上上的楚栀的家。

還住在這條小巷裏的人已經不多,她家倒一直都在。

夏凡郗從她家門前經過,不由自主朝那扇往外溢出些許燈光的院門看去。他瞧不見裏面是怎麽樣的,但他想,這會兒楚栀一家人一定都在一起。

他收回目光,往前繼續走了些,便到了他自己家門口。

裏面沒燈,院門緊閉,一如之前的很多個相似的日子。

他嘆了口氣,想轉身就走。但又想不出,離開後該去哪裏。

他定了定神,伸出手要推門的瞬間,院門卻忽然從裏面打開了。他愣了下,擡眼看過去。

而後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張被歲月雕刻上溝壑痕跡、滿是滄桑的衰老面容。

老人家頭發花白,眼神卻犀利,表情嚴肅的看着站在門口的夏凡郗。

“咳咳……”她咳嗽了兩聲,嗓音卻沉重:“夏凡郗,你還知道回來?”

“……”

“看家裏這麽多灰塵,我還以為你是不準備回來了。怎麽,沒地方去了,沒人收留你了?”

“……”夏凡郗心情莫名煩躁,卻也不想在這種時候和他奶奶吵架。

他轉身要離開。

蘇新芬又道:“你現在走了,家裏誰收拾?我這麽大把年紀了,難道還要讓我幫你打掃好房間、整理屋子?這屋子裏到處都是灰塵,都是髒東西,你是想要我早死,你好趁機離開這裏,是不是!”

“……”

夏凡郗暗暗深呼吸了兩下,忍住自己本就不算好的脾氣,和蘇新芬對視了眼,繞開她,還是進了院子。

他确實是有段時間沒給家裏大掃除,但他回來住的時候也會打掃一下,好歹能住人,不至于像她說的那樣髒。

但他知道蘇新芬就是找個借口對自己撒氣,他沒什麽好說的,也不想和她争辯那些有的沒的,浪費時間,也浪費情緒。

夏凡郗打掃到半夜,蘇新芬實在是熬不住了,才放棄盯着找茬,回房間睡覺去了。

他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将客廳裏的東西簡單整理一遍後,他靠在沙發上,滿臉疲倦的閉上眼。要知道回來會遇到她,他就不該回來。

真是煩躁。

回房間之前,他去了趟院子,想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舒緩一下被壓抑了幾個小時的郁悶心情。

院中寂靜。

擡起頭,沒有月亮,卻能瞧見鋪滿整片夜空的浩瀚星辰。

對面院子早就沒了燈光,這個時間,他們作息規律的一家人應該已經睡下了。

夏凡郗盯着那邊看了好一會兒,回頭時,看着空蕩蕩的好似只有他一個人在的屋子,心裏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有種莫名的不舒服和煩躁焦慮。

那些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東西,卻是他從未得到過的。

也許永遠都無法得到。

他擡手将頭發捋上去,可一松開手,劉海又悉數耷拉回原來位置。

劉海之下,是他充滿着疲倦的一雙眼。他眼簾低垂着,晦暗不明的眼眸中,瞧不見一絲光亮。

他用手擋住眼睛,深吸了口氣。

“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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