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一 我請你吃面吧

這是楚栀第一次進到夏凡郗的家裏。屋子裏的物件有些老舊，卻幹淨整齊擺在它們該在的位置，一眼看去，很舒服、自然的陳設。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模樣略顯拘謹。

她盯着手邊的沙發看。她現在坐着的這個小沙發，興許是用了不少年頭，皮質沙發上表面上的那一層有些許開裂，而旁邊兩個比較寬長的沙發上用方塊涼席墊着，看不清那底下是否與她坐着的這個相同。

擡起頭，沙發正對着電視機的那邊，是一個緊閉着房門的房間，門口放置着一張高腳凳，上面擺着一尊小臂大小的佛像。楚栀想，那應該是蘇婆婆的房間。

而那個房間順過去，似乎是一條走廊，一眼看過去看不見房門，興許房間在那條走廊裏間的位置。

但那會不會是夏凡郗的房間，楚栀不得而知。

夏凡郗從廚房走出來時，楚栀迅速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他手裏拿着兩個裝滿水的玻璃杯，将其中一個放在楚栀面前。

楚栀客氣道了聲“謝謝”。

夏凡郗說：“家裏沒有燒水，這是放在冰箱裏冰着的礦泉水倒出來的，你嫌冰的話，可以等會兒再喝。”

楚栀點了點頭。

而後客廳陷入一陣沉默。

楚栀盯着桌子上那杯水。倒入玻璃杯中的那瓶水似乎真的是剛從冰箱拿出來的，冷的玻璃杯壁接觸到熱的空氣，凝化成水珠，順着杯壁緩緩滑落。

夏凡郗拿起杯子喝了口，冰涼的感覺在口腔裏蔓延，而後被他咽下。

幾分鐘之前，他在自家門口看見楚栀，他不知道她來找自己是做什麽的，也許是因為聽見了奶奶那樣說他，又剛好看見了自己，才想着要跟過來安慰幾句，于是他客套的問了句“要不要進來坐一會兒”，本以為楚栀會拒絕，但她答應了。

而一直到現在，半句安慰人的話都沒從她嘴裏說出來。

夏凡郗看了她一眼，見她盯着桌子上的玻璃杯出神時，有點無奈。他是真的沒想明白，她跑來喊自己是因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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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栀。”他喊她。

楚栀愣了下，轉頭看向他。

他問：“你有事找我？”

楚栀搖頭。

他又問：“那你是有話要和我說？”

楚栀還是搖頭。

“……”夏凡郗深吸了口氣，眼神無奈望着她：“那你來找我做什麽？”

楚栀眨了眨眼，忽的意識到自己跟着夏凡郗進屋，卻沒個找他的正當理由。她就是下意識答應的，也沒想太多。

她心下緩了緩：“就、就是來串串門……”

夏凡郗挑了下眉，那表情好似在說“你覺得我會相信？”。

楚栀又道：“咱們是鄰居嘛，鄰居之間串串門，不正常嗎？”

他奶奶還在她家裏呢，這會兒應該一邊在吃面，一邊看着電視和她媽媽聊天。那她來他家裏坐坐，有什麽問題？

“行吧，”夏凡郗笑了一聲，往後一倒，靠在沙發上：“挺正常。”

楚栀抿了抿唇：“你吃飯了嗎？”

夏凡郗瞥向她。

她看向他的視線與他撞上，她強裝淡定，又道：“你看起來好像沒吃飯。是不是該吃飯了？”

夏凡郗愣了下，擡起手擋住臉，肩膀稍聳動兩下，有笑聲輕輕響起。

楚栀攥緊衣角，有點緊張。可她還是看着夏凡郗：“你笑、笑什麽？”

“你眼神不錯，”夏凡郗放下手，臉上仍然有笑意：“我确實沒吃飯。”

“那你吃。”

“我做的飯太難吃了，我自己都吃不下。”

“……”

夏凡郗笑看着她：“既然你這麽關心，要不，你來給我做頓飯？”

楚栀瞬間詫異，望着夏凡郗的眼眸裏迅速充滿了震驚，而後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疑惑的：

“啊？”

楚栀不會做飯，認真的。從小到大，家裏的飯要麽是媽媽做，要麽是爸爸做，她負責端菜上桌，和偶爾飯後的洗碗。如果非得說會做什麽，大概就是泡一個方便面吧……

楚栀想笑一下緩解自己的尴尬，但試了下，沒笑出來。

她如實回答：“我不會做飯。”

“也是，”夏凡郗挑了下眉：“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會做飯的人。”

楚栀愣了下，嘴唇抿住。他這話的意思是在說自己在家裏什麽都不幹，只學習嗎？

似乎不是什麽好話。

然後客廳裏又安靜下來，有種莫名的尴尬彌漫開。

楚栀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客廳裏就他們兩個，不算大的空間裏，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怎麽都會覺得有些尴尬。

于是她提議：“我不會做飯，但我可以請你吃碗面。”

夏凡郗看過來的時候，她又補充道：“去外面吃。”

夏凡郗：“……”

“去嗎？”

夏凡郗笑了下：“好啊。”

去小巷外的面館前，楚栀先回了趟家，剛才出來的匆忙，身上自然沒帶錢。

進去時，葉慧曉正和蘇新芬在客廳裏坐着聊天，前邊兒的桌子上擺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番茄雞蛋面。看起來應該才出鍋不久，太燙，所以還沒動。

葉慧曉瞧見她從外面回來，有點詫異：“栀栀，你不在房間裏啊？你剛剛去哪兒了？”

楚栀避開她的問題，說了自己要說的話：“媽媽，我想出去買點東西，等會兒就回來。”

一邊說着，一邊跑回自己房間去拿錢。

葉慧曉起身跟着她去了她房間：“你要出去買東西的話，順便去一趟超市，買點新鮮的雞蛋、番茄，還有大蔥和蒜。”

她掏口袋，拿出一張一百的遞到楚栀面前。

楚栀說：“我有錢。”

“這是給我買菜的錢，你自己買東西用你自己的就行。”

“……”

楚栀還是接下了那張一百的，小心翼翼放在褲子的口袋裏。

葉慧曉叮囑道：“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知道了。”

楚栀拿完錢後小跑着出門，葉慧曉注視着她的背影跑出院門，低聲嘟囔了句：這孩子這麽着急，是要去買什麽呢？

夏凡郗在離楚栀家有百米左右的位置等她。

楚栀小跑過去，微微喘着氣：“走吧。”

夏凡郗見她就跑了這麽點路就在喘，忍不住開口：“好學生，你很缺乏鍛煉啊。”

楚栀一愣，憋紅了臉：“這不重要。”

她好心請他去吃面，他居然還管自己鍛煉不鍛煉的事。真是的！

出了小巷不遠，就是一排店面，賣各種東西的都有。不過這會兒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間，有些許店面已經打烊，招牌雖然一直挂着，但門口卻沒東西。

楚栀順着那條路走過去，而後在一家牛肉面館前停下：“就這吧，我之前和我哥哥來吃過，味道還不錯。”

夏凡郗點頭：“可以。”

兩人進去，老板熱情招呼着他們坐下。裏面開着空調，不熱。

楚栀指着貼在牆上的菜單：“你想吃哪個？”

夏凡郗掃了眼：“你之前吃的哪個，就點哪個吧。我也沒來吃過，不清楚味道。”

楚栀點了點頭：“也好。”

楚栀就點了一碗牛肉米粉，加牛肉一份。

店裏除了老板，只有他們兩個。點來的那碗牛肉米粉很快上桌。

夏凡郗不解：“你就點了一碗？”

楚栀也是愣了下，而後驚訝：“不夠？”

“……”夏凡郗扶額，輕笑了下：“我的意思是，你不吃？”

“我吃過午飯啦，不用再吃，不然晚上吃不下。”

夏凡郗挑了下眉。

楚栀又說：“你吃吧，要是不夠你就再加，我帶夠了錢的。”

夏凡郗笑：“行。”

夏凡郗是真的餓了，從昨天傍晚到現在，他都沒吃東西。他不知道這家店的牛肉米粉平常時候是不是很好吃，反正他現在吃着很是美味。

很快就吃完了。而且沒飽。

見他吃的這麽香，肯定是餓壞了。

楚栀很有眼力見的讓老板再煮了一碗，同樣的往裏面加了份肉。

夏凡郗抽出旁邊的紙巾擦嘴的時候，楚栀起身去了後面的冰櫃，從裏面拿出兩罐雪碧，随後回來坐下，将其中一罐遞到夏凡郗面前。

夏凡郗擡頭看她。

楚栀說：“這也是請你的。”

夏凡郗笑了下，拿過雪碧罐，手指扣着易拉罐環，稍稍用力，“呲”的一聲，就拉開了。

他說：“謝謝。”

楚栀認真回答：“不客氣。”

最後是楚栀結的賬。她趁夏凡郗還沒吃完的時候幹脆利落的起身去找老板付了錢。

夏凡郗看見了，卻沒說什麽。

走出面館後，楚栀說要去超市，準備和他分開走。她往前走了幾步，身後的影子一直跟随。

她轉過身，眼神疑惑望着走在她身後的夏凡郗。

夏凡郗說：“你請我吃了飯，我總得幫你做點什麽。不是要去超市買東西？我給你提回來。”

“我可以自己提。”

“你也可以選擇讓我來提。”

楚栀不解的看着他。

夏凡郗又說：“我不喜歡欠人人情。”

楚栀吸了口氣，無奈的點了下頭：“好吧。”

只是請他吃了一碗……不，兩碗米粉而已，這就算是人情了？就算加上那罐雪碧，加起來也不到三十。

不過算了，他不想欠，那就讓他還吧。

楚栀要買的東西不多，也就是她媽媽讓她買的那幾樣，不過從零食區經過的時候看見放薯片的架子，便随手拿了兩包青檸味的薯片丢到購物車裏。

從進超市到之後結賬，夏凡郗都跟在楚栀身後，收銀臺的工作人員将東西放進袋子後，夏凡郗伸出手，搶在楚栀之前将袋子提在自己手裏。

楚栀轉頭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轉身往外面走去了。

她默默嘆了口氣，小跑着跟過去。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說話。楚栀沒有提起蘇婆婆的事，夏凡郗也沒有提起他家裏的情況，像是心照不宣般的沒有說起那種會讓人覺得不适與尴尬的話題。

兩人在楚栀家門口停下。

夏凡郗将袋子遞到楚栀面前，楚栀連忙伸手去接：“謝謝。”

“是我謝謝你才對。”夏凡郗望着她，眼中有些許情緒閃爍着，好似有什麽東西正從眼底湧出。

楚栀眨了眨眼，雖然不是很懂他眼神裏的意思，但還是禮貌的朝他笑了下，然後轉身回了家。

夏凡郗站在門口注視着她的身影跑進裏屋，消失在自己視線中後才收回目光。

他低頭看着自己空下來的手，眯了眯眼，莫名對着空氣抓了抓，卻什麽也沒抓到。空着的手，還是空空如也。

太陽熱烈，連吹起的風中都夾雜着一些揮之不去的燥熱感。

頭頂是藍天和白雲，時不時有鳥群飛過。

他吸了口氣，略顯沉重的呼出。

擡起頭時，他不由自主又往楚栀跑進去的方向看了眼，什麽都沒瞧見後，才将視線收回，轉身朝斜對面那個他自己的“家”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