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六 我能在你家寫作業嗎？

從超市到回家的路上， 楚栀和夏凡郗不約而同保持着沉默。一直到拐進那條寂靜小巷，兩人之間的氛圍才有了些許改變。

楚栀低頭看了眼提在夏凡郗手中的那兩個柚子，猶豫了下， 還是決定開口：“那個，謝謝你幫我提柚子。”

如果她真的一個人提所有東西， 她可能得走一會兒歇一會兒， 可能這會兒還沒能走到小巷。

她對自己的體力很有自知之明——弱的一批。

夏凡郗應答了句：“不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反正我正好要回來。”

楚栀點了點頭，很小聲的“哦”了一聲。而後又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想要打破她和夏凡郗之間這略顯尴尬的氣氛，卻又不知道該以怎麽樣的話題開始。她不知道夏凡郗喜歡什麽， 對什麽感興趣。

糾結了會兒，她硬着頭皮問了句：“你喜歡吃橘子嗎？”

“還行。”

“那，青棗呢？”

“也還可以。”

楚栀心下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呼出。好吧，她還是閉嘴吧，反正離家也不遠了，找不到話題，就不找了。

不然可能會更尴尬。

兩人繼續往前走了一些，楚栀低頭不語， 只顧着走路。

旁邊的夏凡郗往她那邊看了看，稍加思索後， 他開口打破了這時候的安靜。他問：“顧沅茗在學校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楚栀一愣，擡頭看了夏凡郗一眼， 而後搖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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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有， 你可以告訴我。”

楚栀詫異着眨了下眼：“告訴你？她是你表姐，你難道還會罵她？

“為什麽不會？”夏凡郗說的坦然：“如果她過分，可能還會揍她。”

楚栀忍不住笑了一聲。如果只是說兩句， 她是信的，但她覺得夏凡郗不會揍顧沅茗。

她想起之前在學校外的公交車站那兒時，顧沅茗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演了一出跟他表白的戲碼，他當時也只是說了她幾句，并未有任何要跟她動手的意思。最後也只是轉身離開。

看得出，在某種程度上而言，他的脾氣還是可以的。不像別人說的那般差。

見楚栀笑了，夏凡郗也跟着笑了下：“你不信我說的？”

“畢竟那是你姐。”

“但關系不怎麽樣。”夏凡郗說的輕飄飄的，臉上似乎還帶着笑。楚栀一時間分不出他說的是真是假。

不過在今天之前，她确實不知道顧沅茗是夏凡郗的表姐，也從未聽人提起過。而且就顧沅茗演的那出跟夏凡郗表白的戲碼，沒有一個人提出質疑，大概……

學校裏真的沒人知道這事。

夏凡郗又說：“我很小的時候，就跟那些親戚沒有什麽往來了，頂多只能算是認識，并不熟。像顧沅茗這種家裏條件好的，她家裏早就和我劃清……”

夏凡郗的話戛然而止，似是意識到話有些不對，于是改口道：“算了，那也不重要。”

楚栀望着他，眨了眨眼，有點不解。這個，不重要嗎？

夏凡郗看向前方：“快到了。”

這個話題被夏凡郗強行截止。他也不準備繼續往下說。

楚栀回過神來，不遠處就是她家了。說話的時候，這條路走的倒是挺快的。話題開始前，她記得他們剛踏進這條小巷呢。

到家門口的時候，楚栀從裝着橘子和青棗的袋子裏拿出來兩個橘子，還有一把青棗遞到夏凡郗面前。

夏凡郗挑了下眉。

楚栀說：“這是你幫我提柚子的報酬。謝謝你，夏凡郗。”

夏凡郗笑了下，眼睛亮了那麽一瞬，從她手裏接過那些東西：“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楚栀笑着點點頭。

她提着東西轉身進了院子。

夏凡郗站在門口注視着她走進院子，又踏進裏屋，直至看不見她的身影後才收回目光。他低頭望着手裏的橘子和青棗，嘴角不自覺上揚些許，那雙大部分時間都平靜無波瀾的眼眸裏，有笑意漸漸浮現。

楚栀走進客廳，迎面而來的涼意。

她離開後，秦嬌說熱，葉慧曉就把客廳裏的空調打開了。

楚栀将買來的水果放在客廳的桌子上，又提着青棗準備去洗。

秦嬌看了眼楚栀提着的那袋青棗，又俯身翻了下那兩個袋子，瞧見裏面裝着的是柚子和橘子的時候，不高興的“啧”了一聲，沒好氣道：“楚栀啊，你是怎麽買水果的啊？怎麽買的都是些吃了容易上火的？不知道我們年紀大了，不能吃這些東西嗎？”

楚栀頓住腳步，有些不自在的轉過身去。

秦嬌看着她手裏的青棗，又說：“還有你手裏的棗子，看起來就很硬，我們的牙口可比不了你們年輕人，可咬不動那麽硬的東西。”

楚建國坐在旁邊連忙打圓場：“哎呀，老婆子，算了算了，買都買回來了。”

楚栀抿了抿嘴唇，不自覺捏緊了手裏提着的袋子。

她說：“吃柚子不會上火。”

“說你兩句你還頂嘴？吃柚子不上火，吃橘子總上火吧？那青棗是很硬吧！”秦嬌站起身來：“你媽給你的一百塊錢，你就拿來買了這些東西？你是給你自己買的吧！”

楚建國拽了秦嬌一下。

秦嬌“哼”了一聲，抱着胳膊，不高興的坐下。

廚房裏的葉慧曉聽見秦嬌大嗓門囔囔的聲音，連忙出來看是怎麽回事。

楚栀站在原地沒動，眼神平靜的注視着先找茬、卻反而先生起氣來的奶奶。她在心裏不停地提醒自己：不生氣，我不生氣，不和老人家一般計較。

葉慧曉伸手按了下楚栀肩膀，柔聲詢問：“栀栀，怎麽了？”

楚栀如實回答：“我買的水果，奶奶不喜歡。”

葉慧曉看了下客廳桌子上的柚子和橘子，又低頭看了眼楚栀手裏提着的青棗，有點詫異。這些不都是這個季節挺正常的水果嘛。

但看秦嬌，好像是真的有些不高興。

葉慧曉看向秦嬌，笑道：“媽，您別生氣，栀栀不知道您愛吃什麽。等晚上，我再去給您買您愛吃的。”

“不用了，”秦嬌悶聲道：“這錢都花了，要是再買，不是浪費嗎？有那個錢啊，還不如留着給小槐念大學。”

葉慧曉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恢複如常。

她賠笑了兩聲，拉着楚栀去了廚房。

葉慧曉開口前，楚栀說：“我以前看見奶奶吃過這些水果，那時候她也沒有說她不喜歡，還吃的很高興。”

要說的話，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葉慧曉嘆了口氣，從楚栀手裏拿過那袋青棗：“好了好了，栀栀，你也別生氣，奶奶年紀大了，就這樣，你別和她計較。這裏我來吧，你回房間去寫作業，好嗎？”

楚栀點了點頭：“好。”

楚栀經過客廳回房間的時候，秦嬌瞥了她一眼，眼裏那種對她不喜歡的情緒毫不掩飾的表露出來。

楚栀什麽也沒說，只是回房間後關上了房門。

她在書桌前坐下，深呼吸了兩口氣，剛拿起筆準備寫作業，客廳裏花鼓戲的電視音量忽然增大了一倍，在她緊閉房門的情況下仍然覺得震耳欲聾。

她整個人頓在椅子上，握着筆的手不由自主握緊了些。她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再次告訴自己：我不生氣，我不生氣，他們就是這樣，我不和他們計較……

但不計較歸不計較，吵也是真的吵。

楚栀坐在書桌前，眼睛盯着試卷，耳朵裏循環着外面客廳裏放着花鼓戲敲鑼打鼓的聲音，十分鐘過去，她只寫了一個選擇題。

楚栀忽然覺得，哥哥一大早出門的選擇是正确的。她也應該找個借口出去的。

她嘆了口氣，左手托着腦袋，滿臉寫着無可奈何。

她瞥了眼旁邊的手表，上面顯示的時間是下午四點十五。距離吃晚飯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如果外面一直都有這種吵鬧的聲響，她覺得接下來的時間都會被浪費掉。

思索、糾結一番後，楚栀收拾了下東西，将自己今天準備完成的任務裝在了書包裏，然後打開了房門。

客廳電視裏播放的花鼓戲的聲音在她打開房門的瞬間更為清晰且震耳的傳遞到她耳朵裏。她覺得耳膜都在跟着震動，并且有點疼。

她背着書包，趁楚建國和秦嬌盯着電視的時候迅速繞了出去。她跑到院子裏，頓時松了口氣，整個人都輕松了一些。

楚栀握拳：好，成功邁出第一步了！現在找個适合寫作業的地方就可以了。

五分鐘後，夏凡郗家的門被敲響。

夏凡郗沖了個澡，原本準備直接睡覺，但聽見有人敲門，不情不願的過去開門。緊皺着的眉頭，略顯不耐煩的表情，快要罵出口的話，在打開門看見門口站着的人是楚栀的瞬間，煙消雲散。

他很是詫異，有那麽一剎那他以為是自己太困眼花了。

“楚栀？”

楚栀朝他笑了下：“那個，我有個不情之請。”

“？”

“我能在你家裏寫會兒作業嗎？”

“……”

夏凡郗眯了下眼，瞥見了楚栀背着的書包。她家明明就在對面，她卻要在他家寫作業？

而且，沒記錯的話，貌似二十來分鐘前，她才回去的。

楚栀眨巴眨巴眼睛，滿是期待的望着他：“可以嗎？”

“……”

最終夏凡郗還是讓楚栀進來了。

他奶奶去郊區的寺廟住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目前家裏只有他一個人。

他給楚栀倒了杯水：“我現在要去睡覺，你就在客廳寫作業吧，要是有事就喊我，我房間在那邊。”

夏凡郗指了下佛像在的那條走廊的盡頭位置。

楚栀乖乖點頭：“好的，謝謝。”

夏凡郗“嗯”了一聲，轉身去了自己房間。

楚栀在客廳沙發那裏坐下，茶幾桌有些低，她就用自己的本子放在地上當坐墊。之後的位置與高度剛剛好。

夏凡郗家很安靜，安靜到楚栀都能聽見自己手表上指針的輕微走動聲。雖然她就這樣跑來夏凡郗家有些唐突，但這裏是她此時此刻能想到的比較适合寫作業的地方了。

離家近，晚飯時間就能趕回去。

而且，安靜，沒人打擾。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是，夏凡郗沒有拒絕她的請求。

楚栀低頭寫着題，心想，夏凡郗真是個好人。

夏凡郗房間。

他環抱着雙臂站在床邊，安靜注視着床尾那邊那面牆上張貼的、将近占據了整面牆的照片。

他房間的窗簾沒有拉開，也沒有開燈，昏暗不明的空間裏，看不清楚那些照片裏的內容是什麽。

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明明什麽也看不清，卻不曾将視線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