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一 他只是随便玩玩而已

公交車站。

夏凡郗撐着傘， 眼睛目視前方，手中的傘往右側偏過去些許。那是楚栀所站的位置。

雨還在下，不過沒有先前那般大。

兩人沒有說話， 身邊的人倒是叽叽喳喳議論着不久之前傾盆而下的那場大雨，時不時有幾聲感慨和笑聲傳來。

楚栀低頭看着已經被打濕的布鞋， 抿了抿唇， 稍稍翹了下鞋子前端， 身後自然後傾些許。擡起頭時，夏凡郗仍然望着前方。

她順着他視線看過去，街上是來往車輛， 街對面是一排樹，和舉着傘匆忙走過的人。她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麽，亦或者，是在想些什麽。

她也不知道他怎麽會那麽湊巧出現在一中門口，她往這邊走，他就替她撐着傘跟着過來了。可這并不是以往那個她回家的公交站臺。

昨天在這裏看見他，也許是湊巧。但今天……應該不會還是那麽巧吧？

公交車還沒來。比班車時刻鐘上的時間晚了點，興許是被剛才的大雨堵在了路上。

而且今天是周五，這會兒也是下班高峰期。堵車， 也實屬正常。

猶豫片刻，楚栀開口：“你不問問我， 我這兩天為什麽會在這邊的公交站臺，而不在之前那個嗎？”

夏凡郗愣了下， 低頭瞥了眼楚栀。

楚栀學着他的姿勢目視着前方， 盯着路上來往車輛看着。

夏凡郗沒回答，反問道：“你想告訴我嗎？”

楚栀努了下嘴。這個話題起的好像不太好。

但是自己開的口，也不能不答。于是她說：“我爸媽吵架了， 我現在跟我媽媽一起住在我外公外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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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過了會兒，夏凡郗問她：“離學校遠嗎？”

“比小巷那邊家裏要遠些，大概要多坐六、七分鐘的公交。”當然，堵車的時候另算。

夏凡郗點了下頭，又“嗯”了一聲。

而後兩人之間再度陷入寂靜。

雨滴“噠噠”落在雨傘上。周圍仍然有講話聲和笑聲傳來，前方路上有汽車呼嘯而過。

楚栀深吸了口氣。

夏凡郗忽然開口：“你們什麽時候搬回去？”

楚栀一愣，擡頭看向他。

夏凡郗正好低下頭，對上她略有幾分疑惑的視線。他說：“你剛剛不是說，你爸媽吵架，你現在和你媽媽住在你外公家嗎？準備什麽時候搬回家？”

楚栀眨了下眼，随即收回視線。其實，她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家裏的她的東西基本上都已經搬到外公家，想必媽媽那邊也是如此，東西幾乎全都搬出來了，再搬回去……

還會再搬回去嗎？

她雙手緊攥着衣角，嘴唇不自覺抿成了條直線。眼中情緒微微閃爍着，似有淚光在其中泛起光影。

她用力吸了口氣，使勁眨了下眼，将眼淚強行收了回去。

夏凡郗看見了她的反應，不太自然別開頭：“抱歉。”

楚栀一頓，倒是扯出個笑容來：“好端端的，你道歉做什麽？”

“我問錯話了。”

楚栀笑了下：“你又不是故意那麽問的。再說了……我也不知道答案是什麽。”

她也不敢回去問媽媽。

她害怕自己說出的話再次牽動媽媽的情緒，會惹她哭，會讓她覺得難受。

夏凡郗轉頭看向她。她臉上挂着淺淺的笑意，眼神卻有些悲傷。

見他看自己，楚栀又朝他笑了下。

夏凡郗抿了下唇，很快收回視線。他說：“今天下雨，你介不介意我送你回你外公家？”

楚栀有點詫異：“你要跟我一起過去？”

“你介意的話，我就不過去。”夏凡郗将傘柄遞到楚栀面前。

楚栀不解。

夏凡郗又說：“還在下雨，傘，你總得拿着。”

“那你呢？”

“我不用。”

“……”什麽叫做不用？意思是，傘給自己，他淋雨回家？

楚栀沒有從他手中接過傘，只擡手抓住了書包肩帶。她說：“那就麻煩你了。”

夏凡郗怔了下，嘴角扯過一絲笑意，但很快消失。他輕點了下頭：“不麻煩。”

公交車過來，在站臺前方緩緩停下。

這趟回外公家的公交車上人不多，楚栀和夏凡郗上去後，徑直往車尾那邊走。運氣不錯，有兩個連在一起的空座位。

楚栀先過去，夏凡郗跟在她身後過去。坐下時，他蜷縮了下膝蓋，那空間并不算大的公交車椅間隔，他的腿有些無處安放。

他稍微挪動了下，在車子行駛過程中，一條腿放在過道上，另一條腿得到空間，往前面的椅子底下伸了伸。

楚栀看見了他的動作，忍不住笑了下：“我跟我哥坐公交的時候，他也是這樣。”

所以只要不是需要坐太久的情況下，楚槐都會選擇站着。站着反而還更舒服些。

夏凡郗笑了下：“你哥好像跟我差不多高。”

“你比他還要高一點，”楚栀側頭看他：“夏凡郗，你有多高啊？”

“大概，一米八八？”

“淨身高一米八八？”

“應該是。”

楚栀沉默了，這也太高了點。如果淨身高是一米八八，那穿上鞋豈不是會有一米九？！

楚栀頓時覺得自己的一米六二在他面前是顯得如此的渺小，和矮。他低頭，是不是只能看到自己的頭頂？

她下意識擡手摸了下自己的頭。她忽然想起來，昨天好像沒洗頭發。應該，不油吧……

楚栀感慨一聲：“你好高啊。”

“謝謝，”夏凡郗看着她：“作為女生，你也不算矮。”

“你确定不是在安慰我？”

“你這身高剛剛好。”

楚栀嘆了口氣：“但我希望我可以再長高點。”

她身邊的人都挺高的，沒記錯的話，她似乎是最矮的那個。

夏凡郗和楚槐就不說了，他倆高的很。林白圩也應該是一米八，宋微微更是有一米七四，別說是在班上，就是放在全年級的女生裏，她都是拔尖的那個。

而且，這還只是淨身高。

如果宋微微穿高跟鞋的話……

楚栀忍不住再次發出嘆息一聲。

夏凡郗笑着：“別嘆氣了，以你的年紀，應該還能再長。”

楚栀一愣，眉頭皺了皺：“什麽叫做以我的年紀？我的年紀很小嗎？你也就比我大一歲而已。”

“我很快就要成年了，這和大一歲、兩歲可不一樣。”

楚栀眨了眨眼：“你要成年了？”

“嗯。”再有兩個月多一點，就是他十八歲的生日了。

不過，那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反而，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時間，過得真的太快了。

似乎只在一恍惚的瞬間，便過去了好久好久。

楚栀沒來得及問太多，公交車上的廣播便提醒她要下車的那一站到了。她起身時，夏凡郗也跟着起身。

走下公交車，雨還在下，不過已經變小了不少。即便不撐傘，也不會淋濕衣服。

可夏凡郗還是把傘打開，好好的撐在楚栀頭上。

公交車站前面不遠處的路口拐進去，就是外公家所住的小區。和她以前住的那條小巷截然不同，這裏，算得上是市裏的高檔小區，門口有保安室，旁邊是地下車庫的通道，兩邊都有保安，陌生面孔需要通行證才能入內。

或者，保安認識你，知道你的确是住在這裏的人，會自動放行。

夏凡郗就把她送到小區門口。

楚栀說：“夏凡郗，謝謝你送我回來。”

夏凡郗笑了下：“不客氣，快進去吧。”

楚栀點了點頭，轉身小跑着過去。

目送楚栀的背影進去後，夏凡郗收斂回了臉上的笑意，擡起頭看了眼她進去的那個小區。那裏，全是高聳而立的小區居民樓，光是外表就裝修的華麗，更別提裏面了。

夏凡郗抿了下唇。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下。他深吸口氣，收回視線将手機拿出，鎖屏上有條未讀消息，來自于備注為“媽”的人。

他瞥了眼那條消息，本想将以前那樣看完後删除，可這回，他的手指停留在“删除”按鍵上許久，最後卻作罷，留了下來。

走前，他回頭看了眼那個小區，視線停留十幾秒後，收回，轉頭離去。

楚栀順着路往前走的時候，背後忽然冒出來一個男生，朝她耳邊大喊了一聲“哈”，楚栀被吓得一激靈，下意識往旁邊躲了幾步。

旁邊有笑聲響起。

楚栀認出了那個笑聲，表情無奈轉頭看過去：“葉、術、一！”

“真是沒禮貌。”長相帥氣的男生面帶微笑朝她挑了挑眉頭，書包搭在右肩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他伸出手在楚栀臉上捏了一把：“臭丫頭，有你這麽直接稱呼你哥大名的嗎？”

“你就比我大兩個月。”

“大兩個月不是大嗎？”葉術一擡手搭在楚栀肩上，笑道：“欸，我剛剛看見一個男生送你回來，是你男朋友？”

“……不是。”

“是真的不是，還是現在還不是？”葉術一朝她挑了挑眉，眼中深意一眼可知。

楚栀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拍開，自顧自往前走着。

葉術一朝她背影說道：“我看他長得挺眼熟啊，是風揚職高的吧。叫夏凡郗，是不是？”

楚栀腳步忽的頓住。

“看來我沒看錯啊，真的是夏凡郗。”

“……”

楚栀轉過身去看他：“你認識夏凡郗？”

“你忘了我是哪個學校的了嗎？”

“……”

如果葉術一不提，楚栀倒是差點忘了，葉術一這家夥也是職高的。不過他不是風揚職高，而是在風揚職高旁邊的A市外國語職業學院。

兩個學校隔得很近，中間也就一條公路的距離。

他認識夏凡郗，其實也不算奇怪。

葉術一走到楚栀面前，笑着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還好那個夏凡郗還不是你男朋友，趁現在還有機會和他保持距離，盡早和他劃清界限吧，他不是什麽好人，你啊，和他可不是一路人。我親愛的學霸妹妹～”

“……”

楚栀皺了下眉，似乎不太高興。她身邊的人好像都在和她說這樣的話，楚槐這樣，宋微微也這樣，現在連葉術一都這樣！

怎麽？夏凡郗是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嗎？為什麽他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她看夏凡郗就挺好的。

人長得帥，脾氣也好，就沒見他生過氣，今天還送自己回來……

明明就很好啊！

楚栀忽然瞪了葉術一一眼。

葉術一挑眉：“臭丫頭，你瞪我？”

“瞪你怎麽了？”楚栀不太高興：“我還想打你呢！”

“啧，真是沒良心，居然要為了一個外人打我？”葉術一往後躲了兩步距離：“我要告訴你媽！”

“……你！”

楚栀氣急，憋着一口氣，想要罵他，最後脫口而出的話卻是一句：“你、你憑什麽那樣說夏凡郗？他明明很好的！”

葉術一笑着：“哎喲，你急了。”

“……”

“你和他才認識多久啊，你了解他嗎？你知道他是個怎麽樣的人嗎？你知道他以前都做過些什麽嗎？你知道他在別人眼裏是個怎麽樣的人嗎？”葉術一望着楚栀，話語平靜，字字清晰從口中說出。

“不要以為他送你回家了一次，他就會是一個體貼的暖男，看人，可不能看表面。”

“臭丫頭，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就憑我也是職高生，就憑我學校就在他學校隔壁，就憑我跟他打過幾次交道，所以我比你更清楚他是怎麽樣的人，知道他骨子裏刻着的是怎麽樣陰暗的東西。”

“丫頭，你該不會真的覺得，像他那樣的男生，會真的喜歡你這種只知道學習的乖乖女吧？”

“他随便逗你玩玩的而已，你還當真了。”

楚栀愣在原地。

葉術一表情平靜的說出那些話，就像是在陳述一些事實。可那樣的話聽在她耳朵裏，卻極其刺耳。

她知道葉術一說話直接，她不怪他，她也知道他是為她好。但往往，這種直接的話最是傷人。

楚栀抿着唇，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也許葉術一說的話是真的，但那也只是他們眼中認知的夏凡郗，并不是她眼裏的。

而且，她從沒覺得夏凡郗喜歡她。

在葉術一說這些話之前，她沒有那樣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