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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息一聲,無力靠在車座上,掏出煙,點燃,眼前浮現清晨出門前臺階上母親的身影,回家五天,她一句話都不曾對我說,也不曾正眼看過我一眼,最後卻要親眼送我出門,因為我們都知道,此生,到死,都不會再見,我和母親的脾氣一樣,太倔。
進機場前林昭把車停在一家超市外,進去半個多小時後提了一袋東西出來,說:“飛機上無聊,買點東西吃解悶吧,還有些土特産可以送給朋友。”
我沒接,說:“飛機上什麽都有,不用這麽麻煩,土特産什麽的到處都可以買到。”
林昭再次臉紅,瞪圓了雙眼,“孟雲州,你都是這麽拒絕別人的好意的嗎?”
這小子!
敢這麽跟我說話,這還沒過門呢,就當家作主起來了!
我不再理會他,打開車門到車尾箱去拖行李,林昭立刻就慌了,手忙腳亂把東西塞進車後座趕過來阻止,“別,別這樣,我不是故意的,這裏離機場還有段距離。”
我甩開他的手,淡漠說:“不用了,反正也不遠,我想走走,你回去吧,小妹還在等你呢。”
“孟,孟雲州!”林昭突然一聲大吼,震得我耳膜發顫,擡頭看他,眼睛都紅了。
可我還是把行李拖了出來,說:“我沒有故意為難你的意思,這個地方,這座城市我以後是再也不會回來的,所以想走走,想看看。”
拉出行李箱拉杆拉轉身準備走,卻被林昭一把抓住手腕:“為什麽,只是因為媽她——————”
我苦笑一聲看他,說:“只是沒有留戀罷了,對這座城市,對這個家,所以,回來也沒意思。以後我母親和小妹都交給你了,你照顧好他們。有什麽需要跟我說,別的我可能幫不上忙,錢是沒有問題的。”
“你這人!”林昭用力甩開我的手,氣憤擡頭看我,“怎麽這麽冷血?”
已經不止一次有人這麽說我,所以,我惟有回之以苦笑,爾後拉了行李轉身向前走。
沒走多遠,林昭又追上來抓住我的手塞進什麽東西,說:“這是臨走前岳母給我的,她,她叫你碰到知心的,就在一起吧,別一輩子一個人,還有,別再回來了。”
看吧,我們母子一條心,多年的夙願便這麽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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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攏手掌把那兩枚金戒指放進內衣口袋,點頭:“我知道了。”
這兩枚戒指是十六歲那年我到城裏第一次做兼職賺錢買的,當時媽和爸心疼得直罵我傻,家裏什麽都不缺,幹什麽要跑去給別人打工受累。
再次向林昭道別後便沒再回頭大步走向機場,心裏頭就這麽空了下來。
不知道誰曾經對我說,沒有家的人就像無根的浮萍,居無定所,輾轉流離。
其實這沒什麽,十年來我一次也未曾想過要回到這裏,回到這個家,因為我知道這裏沒有我的容身之處,而好歹,深圳有一套我給自己置的房子,那裏暫時是我的巢。
到深圳時已是下午五點,時顏開車來接的機,我什麽也沒說,把行李箱交給他便坐上車。
時顏也一句話沒有問,我們這些人,回一次家就傷一次心,彼此都清楚,無甚可抱怨可傾訴的。
記得五年前時顏回家看生病的父親,回來就病了半個月,死了一樣,十五天裏一句話沒有說,直到穆青趕過來打了他一巴掌,才把人打醒痛哭了一場。
回到住進來不到半年的公寓,脫掉外套扔在沙發上,時顏過來用額頭抵在我額頭上,輕聲問:“還好嗎?”
我點頭,無言攬他的腰将人擁入懷中。
時顏把頭擱在我肩上低聲嘆息,說:“冰箱裏放了你最喜歡吃的沙糖桔,中午煲的雞肉粥用微波爐熱一下就可以了。”
“嗯,要回去了嗎?”
時顏搖頭,說:“今晚不回去,店裏還有點事要處理,我得出去一趟,穆青出差還未回。”
我再次點頭安心撫摸他的背和頭發,如果沒有穆青,我和時顏會是最好的一對,可他愛的不是我。
他和穆青從大學時代就開始糾纏到前兩年穆青父母才松口讓他們住在一起,前提卻是穆青必須接管父親創建的幫派,走上黑道。
時顏自是不願,卻未能抵住穆青的哀求,兩人才算是走到了圓滿這一步。
時顏走後我洗完澡把粥熱來吃了後便走進卧室倒在床上,都過去了,睡一覺,開始在這邊的生活吧,十年來不都是這樣嗎,無甚好在意的。
晚上被時顏叫起來,愣了一會兒不知身在何處,許是回家一趟,換了一次床,再次有了在外漂泊的動蕩感,醒來,還以為是在旅途中某個不知名的旅店中。
時顏煲了番薯粥,炒了一盤青菜和豆芽,兩人就着吃了,之後把碗筷收拾幹淨兩人就縮到沙發上抱在一起看電視。
曾經有一年的時間我們這樣彼此相親相愛,揉弄對方的手指,或是為對方剪指甲,後來時顏選擇穆青,我無法承受出外流浪了兩年,直到我回來,他們才真正走到一起。
對我,時顏始終是負疚的。
他卻不知愛情這東西本就沒有絕對值,它所連接的本就是一長串的無奈,連沈度那樣的人都明白,最後選擇平淡。所以穆青才會對我戒備森森。
“臨走前你不是說想開一家分店嗎,我把地方盤了下來,明天一起去看看。”時顏躺在沙發上頭枕在我腿上。
“好。”我把一只手□□他的黑發,輕輕梳理,時顏握着我的另一只手按在胸口上一根一根撥弄,漫不經心問:“我給你念書,想聽什麽?”
“最近買了什麽好書?”
“卡勒得·胡賽尼的《追風筝的人》,我一口氣用了三個小時把它看完。”
“是麽?看來的确是好東西。”
“嗯,你等一下,我去拿書。”
這是我們之間最深沉的交流,幾乎在一起的每個夜晚都會讀書給對方聽,我喜歡時顏清脆但略顯低沉的聲音,像還未完全老去的孩子。
時顏抱着書端了兩杯紅茶過來,然後坐上沙發背靠我的肩膀翻開書。
我把電視機關掉也靠上他的背,時顏很瘦,骨頭硬邦邦的突出來。
他開始用一種清冷低啞的聲音念書:“我成為今天的我,是在1975年某個陰雲密布的寒冷冬日。那年我12歲。————”
我沒有打斷時顏詢問故事的梗概,相較于故事本身,我更喜歡他的聲音包圍我的感覺,但漸漸的,作者清新自然直率的文字吸引了我。
念書到深夜十點,時顏的聲音透出疲憊,我合上他的雙手關上書,“該睡了。”
時顏淡淡一笑,認真看我:“雲,你說,那孩子是不是很傻?為了博得父親的愛那樣莽撞激烈。”
我點頭,親吻他的發和額頭說:“我們都一樣,時顏,我們和那孩子都一樣,只是我們學會了如何讓那種心情沉澱。”
“嗯。”
洗漱完之後我和時顏面對面相擁入眠,這麽多年形成的習慣我們從未曾想過改變,我們都需要彼此的體溫,那種溫暖柔和的包容接納,盡管穆青對此咬牙切齒。
第二天早晨是被一陣突襲的寒冷和暴躁的怒吼弄醒的,睜開眼,看見穆青血紅了雙眼殺氣騰騰瞪着我。
時顏乍然失去賴以依存的溫暖,本能的往我懷裏蜷縮,雙手環上來。
穆青倒抽一口冷氣,惡狠狠叫起來:“時顏,你給我醒過來!”
叫完之後把人從我懷裏剝過去緊緊摟住啪的一下不重不輕打了一下仍舊在睡夢中的時顏,爾後再次恨恨瞪我,我不以為意仰頭伸了個懶腰下床走進起居室,關上門時聽見時顏醒來後迷迷糊糊的聲音:“嗯,青,回來啦,早——”
“早什麽早,我才轉身你就和他攪在一起!”還是穆青那沒什麽涵養的爆吼。
後面卻是時顏軟軟的一句:“別吵,我還要睡。”
“別睡,讓我看看他有沒有怎麽樣你,那個沒節操的男人有什麽好,真搞不懂你為什麽一定要膩在他身邊,給我醒過來,把衣服脫了,快點,時顏,時顏,你聽到我說話沒有???!!!”
可惜沒有回答。
我換了一件克什米爾白色針織衫一條棕色燈芯絨褲光着腳踩在地毯上回到卧室,穆青正把時顏剝了一半,低頭十分仔細地檢查着他的肌膚,甚至太過仔細,嘴唇都貼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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