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是非曲直苦難辯

沈秋暝離派日久,對張知妄接任後的曲曲折折更是一無所知,此刻也只好裝聾作啞。不過其他人神情并不見驚異,看來這張雲流發難也非首次。

“規矩,呵,咱們鶴鳴派哪裏還有什麽王法什麽規矩?”張雲流臉上竟有些幾分怨憤之色,“掌門可不就是規矩?金口玉言,生殺予奪,誰敢忤逆掌門?”

派中其餘年輕弟子都吓白了臉,噤若寒蟬地垂首肅立,膽小如江雲山的腿肚子都開始打顫,俨然已有些站不穩了。

張知妄瞥都未瞥他一眼,自顧自道,“明日的比試,不求全勝,但求過關,你們可要把握住度,切莫為了一時意氣中了他人的圈套。”

“掌門,我不服!”張雲流雙眉倒豎,“反正今日已然開罪了掌門,日後我在派中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索性把話說開了。幾位師叔祖均在,不如給大家說個清楚,論起德行年齡資歷,哪裏就輪到他張知妄了?就算不是明字輩的師叔祖們繼任,論資排輩也該是我師父錢知悔!”

他這話簡直狂妄至極,沈秋暝一時心頭火起,勃然起身正欲責罵,張知妄卻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輕笑道,“豎子年幼無知,又不得良師調/教,自然不分好歹,難成大器。師弟維護之心知妄領了,卻也不需與之一般見識。”

沈秋暝按下心頭怒氣,坐回座上,涼涼道,“還未來得及與他派一較高下,今日自家卻有以下犯上、不死不休之事,若是傳了出去,還不知他派會如何看我鶴鳴。也罷,且不說這等喪氣之事,掌門師兄此番邀我一道北上長安,總不會單讓我看這出好戲的罷?”

張知妄笑了笑,眼中寒霜卻頃刻融去,“師弟與我同輩,自然算得派中長老,第二場請師弟為鶴鳴助拳,師弟總不會推托吧?”

沈秋暝誇張一揖,“敢不從命!”

張知妄起身,對沈秋暝伸出手,“今夜月色正好,愚兄那兒有蒙山的新茶1,師弟可願一道品茗賞月,抵足而眠?”

沈秋暝挽住他,笑道,“榮幸之至。”

他二人已走,其餘人也無甚大事商議,衆人行禮之後便紛紛散去,只餘張雲流一人站在堂正中,好不凄涼。

殘燭将盡,是誰在廊下悵然低吟……

“心之憂矣,其誰知之。其誰知之,盍亦勿思!”

張沈二人攜手入了後院,沈秋暝甩開手,蹙眉道,“知悔師兄是怎麽回事?與欽宴有關麽?”

裴欽宴下山之後并未闖蕩江湖,而是另辟蹊徑投了行伍。須知彼時士族最鄙夷的,除去見利忘義的商賈,便是粗俗不堪的軍卒了。甫一得到消息,河東裴氏便将裴欽宴從宗譜上除名,逐出族內。裴欽宴生性謹慎卻不陳腐,對此也不過豁然一笑,将母親安置好便建功立業去了。有了鶴鳴派的功夫,又通文墨,他在軍中也算是如魚得水,據聞已做到了游騎将軍。

“他既已學成下山,他師傅在鶴鳴派的榮辱起伏便與他毫無幹系了,”不知為何,每次沈秋暝提及裴欽宴或是忘塵叟,張知妄總會面露不悅之色,“更何況他已是朝廷的人,鶴鳴派如何也不關他事。”

極想知道此間內情,但苦于不好開口,沈秋暝一時有些躊躇,自己雖是鶴鳴弟子,但畢竟只是俗家弟子,不比常駐派內的道士們。很多秘辛若不該他知曉,貿然問了,恐有幹涉派務之嫌。

張知妄見他欲言又止的糾結模樣,忍不住伸手為他理了理衣衫,低聲道,“錢知悔生父便是西蜀王府的管事。”

沈秋暝有些詫異,畢竟錢知悔是唐照臨所收的第一個徒弟,竟連他都是這般來頭,可見西蜀王在劍南道鑽營之深。

“朝廷禁止藩王募養私軍,他們便将主意打到武林的頭上,”沈秋暝壓低聲音,“真是狼子野心。”

不知不覺,二人已走到曲江之畔,只見冷月高懸、野草離離,除去他二人走動聲響,便只有蛙鳴鳥啼,讓人心生凄切。

“本朝極盛之時,皇帝常在此宴飲新科進士,”張知妄不無感慨,“當年之人,定想不到此時蕭瑟。”

他有意轉開話題,沈秋暝卻不想遂了他意,仍是追問道,“知悔師兄後來呢?”

張知妄看他,眼裏有着不明的情緒,“元嘉十年,知悔師兄突然抱恙,不過一月功夫便藥石無醫,随師父去了。”

将前因後果梳理一遍,沈秋暝不甚贊同地望向張知妄,“逞一時快意,可他身後之人又如何能揪出來?”

“你道我當真一無所知麽?”張知妄自嘲地笑笑,“如今派內的情形你也見了,連張雲流這樣的第三代弟子都可以當衆忤逆我,這個掌門不過徒有其表罷了。”

沈秋暝滿臉狐疑,“是麽,為何我竟覺得你在派中威望比起師傅當年都是不遑多讓?”

張知妄信步向前走去,“因為你蠢。”

沈秋暝愣愣地看着他如玉樹般背影,不知是該趁機偷襲以下犯上還是該扯着他的衣領問個明白。自幼時起,張知妄于他便是不同的,他自認機敏、尤擅揣摩人心,可每每碰上張知妄,他那玲珑心竅、九曲回腸便統統無用,只能一頭霧水地生悶氣。

見他并未跟上來,張知妄回頭,蒼白面容在月下幾近透明,“很多事情不可對人言,而瞞着你……”

“瞞着你并不是我不信你,而是萬劫不複時,你是我最後一招棋。”

作者有話要說: 1.想起誰了麽?不過他和張知妄應該不認識 不過都是住在劍南道 也就是西蜀而已

ps:熱到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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