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信封裏的內容太過詭異,甚至都讓人忽視了那平整幼稚,如同孩童般的字跡。

呂志強咽了下口水,看着兒子手中的信,小聲問:“……你剛剛說是誰也想要那個小玩具來着?”

“是小山哥哥……”呂曉峰話音剛落,衛生間的門就被打開了。

他提到的洛鳴山剛好抱着洗衣盆出來。

呂曉峰渾身一抖,慌忙把手中的信紙揉成紙團背在身後,又啪的一聲把背後的寶貝箱子蓋住,慌張驚恐感幾乎滿溢而出。

他動作太大,如同驚弓之鳥,吸引了全宿舍人的注意。

連周銘都問:“怎麽了小峰,一驚一乍的?”

呂志強勉強為兒子圓謊:“沒什麽,他就這性格。”

也不是什麽大事,衆人又紛紛扭過頭去幹自己的事情。

洛鳴山也在其中。

他垂着頭,幾縷長發垂了下來,粘在他微微出汗的臉頰上,表情看起來蒼白且疲憊,可他一點兒怨言也沒有,連眼神都很柔和,乖順,就那樣靜靜地抱着過大的洗衣盆,一步一步往門外的烘幹室裏去了。

直到他離開後,呂曉峰才小聲問呂志強:“爸爸……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小摩托是小山哥哥偷走的嗎?那也是他威脅我說,要揍哭我嗎?”

“不會的,一定不是他。”呂志強嚴肅思考了一下,堅定搖頭。

洛鳴山或許只是單純地喜歡那木雕罷了。

畢竟洛鳴山也只是個被欺負,被奴役,被無數人觊觎卻無力自保,只能依附于趙行而生的可憐人而已。

呂志強看着手中能救命的藥,語氣沉了下來:“或許我們都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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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曉峰歪頭:“想錯什麽?”

呂志強:“或許,那人的目的并不是你的玩具,而是幫助我們。”

呂志強越想越覺得合理,拉着兒子的胳膊蹲了下來,眼睛發亮:“說不定那個人覺得我們可憐,想要幫助我們,才給了我們藥品和糖果,可是他又不想暴露自己,于是才留紙條讓我們閉嘴,至于那個玩具,或許……或許是他怕我們不好意思用他給的藥,才象征性地收下了一些報酬。”

呂曉峰睜圓眼:“……真的嗎?”

“一定是這樣。”呂志強越發篤定,“否則傻子才會用一百多悔改值換一個木頭玩具,那位恩人的本意其實就是幫助我們,你的玩具只是順帶拿走的。但恩人不想揚名,所以小峰,你一定要把嘴巴閉好,保守好恩人的秘密知道嗎?”

“嗯嗯,我知道,我會的!”

兩個人偷偷摸摸地商議好,懷着感激的心情洗漱完上了床,并很快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而在他們不遠處的三號床傳說中那個用一百多悔改值換了個木頭玩具的傻子也緊緊握着手中的木雕摩托,閉着眼睛,滿意地勾起了唇角。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着,所有人的生活都逐漸好了起來。

呂曉峰的媽媽病情開始好轉,呂曉峰的爸爸卻沒辭掉夜班,而是繼續攢錢,呂曉峰本人則成了周銘“監獄聯誼事業”的第一個“下線”,每天靠送信掙點兒零花錢。

周銘已經招聘到了十多個童工,業務範圍已經完全覆蓋了八號宿舍樓,并擁有了一批穩定顧客,正準備往旁邊的七號樓進軍,每天都在源源不斷地往趙行的賬戶裏送悔過點。

只是……

“洛鳴山你是不是眼瞎?”趙行要被洛鳴山蠢死了,“我讓你打臉,你為什麽總往人肩膀上打?”

洛鳴山:“……”

他總不能說是因為嫌髒。

畢竟那個人的臉上看起來油膩膩的,而且有好多鼻涕和眼淚。

他明明一句話也沒說,趙行卻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嫌髒?就他媽你事兒多。”

洛鳴山被戳破心思,一時間臉頰有些發燙。

趙行語氣不耐煩:“行了,臉部教學以後再教,今天先教你飛踢,我只教一遍,你記得好好看。”

說完,趙行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左右腳先後跳起來,在騰空的瞬間伸出右腿猛地踹到人的胸部,砰的一下把人踹出三米遠。

“看清楚沒,小腿發力很重要,然後還有這個高擡腿的動作……”

趙行吧啦吧啦說了一堆,地上躺的那個人還是沒站起來。

趙行嫌棄地看他一眼:“算了,這個不能練了,我給你再找個人練。”

趙行話音剛落,電子卡便報出聲——

“趙行,扣30點,餘額174悔改值。”

“洛鳴山,扣10點,餘額17.5悔改值。”

17點……說不定都抵不過一次飛踢。

趙行朝洛鳴山伸出手,洛鳴山習以為常地把自己的電子卡遞給他,趙行随手往他卡上刷了70點。

直到兩人徹底離開8號生活樓的地下6層,躲在屋裏的人才走到走廊上。

他們看着被踹倒在地上,現在還沒起來的倒黴男人,深有兔死狐悲之感,紛紛憤恨怒罵——

“什麽人啊?想教他老婆打架,不能找個木樁練嗎?非得找真人打!他這幾天都禍害了幾個人了!”

“簡直無法無天,這種惡棍為什麽還不死?”

“媽的,老子原來還以為他是個愛老婆的絕世好男人,沒想到就他媽是一變态人渣。”

“想多了,家暴男算什麽好男人,他就一純純變态。”

“就沒人能管得了他嗎?”

“誰能管得了他?!人家根本就不怕扣分,卡上的分好像永遠都用不完一樣,操!”

“啊……趙行難道為了教他的老婆練武,就随便在路上逮人打嗎?他這麽不講道理的嗎?會不會是有什麽誤會呀?比如說這些人不小心得罪過他什麽的。”

“地上躺的那位從來都沒見過趙行,怎麽可能惹過那個煞神?!趙行就是個純粹的人渣敗類!随機挑選倒黴蛋進行毆打,說不定明天被他打的就是你我了!”

地上躺的那個男人神色恍惚地看着頭頂的燈光。

鑽心的疼痛從身體各處傳來,在旁人的議論中,他一個大男人竟也覺得委屈起來,連鼻頭都發酸了。

為什麽是他呢?

他明明從來都沒惹過趙行啊。

而且他知道趙行這人不好惹,平時都是繞着他走的,趙行憑什麽打他啊?

為什麽厄運會纏上他,他這段時間明明已經很收斂了,進來之後他基本上就夾着尾巴做人,除了前兩天,他眼饞那個姓周的小子靠一些歪門邪道掙了好多悔改值,試圖勒索未果之外,就沒再惹過任何事兒了。

……等等。

男人忽然想到了什麽,他面目扭曲地從地上爬起來,撈了個路人問:“對了,你知道……那個搞聯誼的周銘,那個周銘和趙行是什麽關系嗎?”

“他倆……他倆好像在同一屋住吧,不過他倆關系好像不太好,那姓周的剛進來就到處說趙行壞話,現在倒是收斂很多,估計是被揍怕了吧,怎麽了?”

男人面色蒼白地跌坐在地上。

他終于明白了。

怪不得周銘掙了那麽多悔改值平時行事卻顯得那麽低調拮據。

怪不得趙行卡裏的悔改點,好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絕。

怪不得那天周銘逃跑時大喊“老子上頭有人”。

……原來如此。

趙行沒有讓周銘公開自己和“聯誼會”的關系,于是周銘的事業一發展起來,就有不少人嫉妒眼紅,開始挑釁惹事。

每到這個時候,趙行就會借“教學”的名義收拾這些人。

慢慢地,蠢人還在那兒雲裏霧裏地送人頭,聰明人已經知道周銘和他背後的十幾個小孩兒不能惹。

但在大衆眼裏,趙行已經是臭名昭著的頂級人渣了。

趙行對這個狀況非常滿意,這兩天心情都好了很多。

唯一不順的就是洛鳴山這學習進度實在是慘不忍睹。

雖然教洛鳴山打架這件事情完全是個幌子,好讓他有借口教訓惹了“送信小隊”的人,最重要的是能很好地刷罪惡值,讓他“蠻橫無理,窮兇極惡,狗路過都要踢一腳”的兇惡形象深入人心。

但是……

洛鳴山這學習進程也太侮辱他這個老師了。

趙行看得腦殼疼,他走過去,把洛鳴山的拳頭掰開,再擺成正确的姿勢握住,然後又在空中示範了幾下動作:“懂了嗎?”

洛鳴山這才做出了正确的動作。

只是……力道太輕了。

“人樁”甚至只是趔趄了一下,連倒都沒倒。

趙行搖搖頭,看來幹什麽事都是要天賦的。

洛鳴山小時候學說話學寫字,都學得挺快的,可打架是真不行。

不過主要還是性子原因,他能看出來洛鳴山姿勢已經學得差不多了,就是動起手來有點束手束腳的,害怕傷人。

說來說去還是洛鳴山性格太怯懦柔軟了,不是打架這塊料。

看時候不早,趙行幹淨利落地把這個連小孩都欺負的人渣解決掉往回走。

眼見入賬的悔改值一天比一天多。

自己的名聲一天比一天壞。

趙行心情都忍不住好了些,對洛鳴山也有些和顏悅色:“這兩天教你武術,有什麽感想?”

洛鳴山:“有點累,一天要在三個小時之內打完四五個人,還要控制好力道。”

趙行嗤笑:“你這算什麽啊?我剛開始學武術的時候,一天要練七個小時呢。”

洛鳴山轉頭看他:“趙哥原來已經很厲害了,為什麽又要這麽用功地學武術呢?你不是不喜歡打架嗎?”

很少有人知道,在一衆孩子裏打架最厲害的那個趙哥,很讨厭打架。

為什麽呢?

因為打架很累,就算是贏了也會受傷,就算沒有受傷,手也會疼。

趙行最怕疼。

怕疼怕到必須要哄騙三歲的洛鳴山給他“呼呼”才能好一點。

趙行語氣随意:“因為不夠厲害。”

打架再厲害的八歲小孩兒又有多厲害呢?

能打得過一群十歲、十一歲的小孩嗎?

能打得過身高一米七的十三歲男孩嗎?

能打得過一條被主人指使着,朝他飛撲過來的大型犬嗎?

不能的。

差遠了。

他要再厲害,再厲害,再厲害一點才可以。

洛鳴山愣了一下,好像察覺到了什麽,漂亮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難過:“阿行哥——”

可洛鳴山還沒來得及喊出那個禁忌的,會讓趙行不高興的稱呼,周銘就已經慌裏慌張地跑了過來:“趙、趙哥!出事兒了!有個送信的小孩現在都沒回來,我本來以為是他跑去哪玩了,結果……結果我忽然在口袋裏發現了這個!不知道是誰什麽時候塞進去的?!”

那是一張紙條。

上面淩亂地寫着兩行字。

“趙行,你的人在我手裏。

“今晚8點,7號學院9號通道地下一層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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