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大腦一片空白，耳內一陣轟鳴，唯有緊緊抱着洛鳴山腰腹的手在不斷縮緊。

趙行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可等了許久，預想中致死般的疼痛卻遲遲沒有來臨。

大腦遲鈍運行，一個險些被遺忘的信息卻驟然跳入腦海——護身咒。

趙行心中一駭，脊背頓生冷汗：如果他是因為護身咒的存在才逃得一死，那洛洛豈不是——

趙行慌忙睜開眼。

他眼睛先是被一片耀眼的亮光刺到了，那光線刺得他條件反射地閉上眼。

但只有一瞬。

趙行迎着那亮光，迅速地再次睜開眼。

可這回，亮光卻消失不見，好像一切都只是他的錯覺。

出現在他視野裏的只剩下洛鳴山。

洛鳴山朝他笑了笑，臉色蒼白，像是被吓到了。

沒死。

沒死就好。

趙行立刻松了一口氣。

但他的心很快就又提了起來，他慌慌張張地摸了摸洛鳴山的臉，然後是他的脖頸和胸口，語氣倉皇：“洛洛，你怎麽樣？沒傷到嗎？身上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X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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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X01呢？

洛鳴山按下趙行的手，又雙手扶着他的肩膀，為他轉了一個方向。

“在那裏。”洛鳴山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有些低，“它好像找到了新的目标。”

趙行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X01正朝着另一個方向低空飛行。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X01飛得好像沒有原來那麽快了。

而且，在X01快要撞上一個落地燈時，它竟然頓了一下，繞過了那個發光發亮的燈泡。

可趙行并沒有心思去打量它詭異無比的行進路線。

因為趙行現在腿有點兒軟。

得知自己和洛鳴山雙雙死裏逃生，沒了性命之憂後，趙行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他甚至需要扶着洛鳴山的胳膊，才能勉強站立。

“媽的，”趙行勉強笑了笑，聲音中帶着劫後餘生般的如釋重負，“吓死老子了。”

趙行說話的聲音都不争氣地帶着一點兒顫。

可轉頭一瞧，洛鳴山小臉煞白，像是被吓慘了。

趙行趕緊把人抱到懷裏親了一下。

頓時，所有的驚懼後怕都被抛于腦後，他滿心都是該怎麽安撫眼前人，語氣也變得又低沉又溫柔：“乖，別怕，沒事兒了，趙哥在呢。”

洛鳴山輕輕“嗯”了一聲。

乖巧地依偎在趙行懷裏。

直播鏡頭外的觀衆：“……”

趙行看了眼不知道從何處飛來，卻懸停在他們五米開外的那兩個鏡頭，嘟囔道：“奇怪，今天的鏡頭怎麽不怼臉拍了？”

因為洛鳴山驚人的美貌，每次跟随着他們的鏡頭幾乎恨不得貼在洛鳴山臉上。

可今天，卻一個比一個離得遠。

好像他們這兒有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不過趙行并沒有糾結這些小細節，他屏聲靜氣，豎起耳朵認真聽着遠處X01的動靜。

X01已經飛得很遠了，而且它直線前行，沒有任何掉頭回來的打算，趙行還聽到它所過之處皆是驚叫逃竄，卻沒有凄厲慘叫，像是殺累了。

趙行微微放下心來。

他讓洛鳴山坐到一塊兒石頭上，然後半蹲在他身前，卷起來他的褲腳：“剛剛跳下來的時候有沒有崴到腳？”

洛鳴山搖了搖頭：“沒有。”

他的腿蜷了一下，想要站起來：“趙哥，是你崴到腳了吧，我給你上藥。”

“別動。”趙行抓住他的腳踝，“我看看。”

洛鳴山就真的一動也不動了，他坐在石頭上，低下頭靜靜看着趙行。

他嘴唇還是有些蒼白，可臉頰卻是紅紅的，看起來乖巧又腼腆，還有點害羞。

趙行心都要化了，動作越發溫柔。

洛鳴山确實沒有崴到腳，不過他皮膚本來就又嫩又白，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不可能沒一點磕碰。

趙行拿出随身攜帶的壓縮醫療噴霧，耐心地為他每一處瘀青都噴了藥。

醫療噴霧的效果很好，這種輕微程度的瘀青基本上噴上沒幾秒就消了，到最後，洛鳴山小腿上僅存的痕跡，竟然是趙行在他腳踝上握出的指印。

……看起來莫名情色。

趙行喉結滾了滾。

他輕咳一聲，把洛鳴山的腿放下，抹去腦子裏那些不健康的黃色廢料，聲音壓抑得很平穩：“好了。”

洛鳴山從他手裏拿過噴霧：“趙哥，我也來幫你。”

一掀開趙行的褲腿，洛鳴山就皺起了眉。

趙行腿上的傷口比他想象中的嚴重得多，膝蓋處的傷口足有四指寬，看起來猙獰可怖，如果不是防護服的材料特殊，估計早就滲出了血。

而他右腳腳踝更是傷勢嚴重，像個饅頭似地高高腫起，也不知道那麽怕疼的趙行是怎麽忍着痛跑了那麽久，甚至直到現在都一聲不吭，半點兒都沒有喊疼。

可擡頭一瞧，趙行卻一臉夢游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麽。

“趙哥，”洛鳴山指尖輕觸他的腳踝，聲音微啞，“……不疼嗎？”

趙行回過神來：“疼啊。”

他聳了聳肩，笑得不以為意：“這島上環境惡劣，情況特殊，能活下來就已經很幸運了，只受了點小傷而已，用不着矯情。”

洛鳴山垂眸，沉默地為他噴上噴霧，塗上藥膏。

監控球試探性地重新飛近，其他選手路過他們時目光好奇又驚懼，遠處的電子板彈幕正激烈地讨論着洛鳴山所展現出來的異能和未知的身份……

而趙行只要繼續在這島上生存一天，就會不可避免地繼續受傷，還會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他曾經喜歡的那個弱小可憐，需要被人保護的人類洛鳴山了。

洛鳴山抿了抿唇，輕輕揉上趙行的腳踝。

……看來要盡快離開了。

趙行腳踝傷勢嚴重，即便用了噴霧塗了藥，也沒辦法那麽快好，洛鳴山給他穿好鞋之後，就把他打橫抱起。

趙行：“……”

趙行半個身子在空中吊着，即便洛鳴山步子平穩，他也毫無安全感，他甚至覺着遠處的選手在偷偷看着他笑，他磨了磨牙，低聲道：“把我放下來！”

洛鳴山：“不用的趙哥，我不累。”

趙行：“是我嫌丢人！”

操，哪兒有被自家老婆公主抱的？！他還要不要臉，做不做人了？！

洛鳴山默默把趙行放下來，并重新背起了他。

雖然被老婆背着也不是什麽光榮的事，但趙行實在是走不成路，而洛鳴山也确實是力氣大。

既然都準備做GAY了，還是要早點适應男老婆和女老婆的不同。

趙行終于說服了自己，他心安理得地摟住洛鳴山的脖頸，指使道：“找個最近的電子板，看看新頒發的任務是什麽。”

剛剛逃命的時候，他隐約聽見了廣播，似乎又頒發了新的任務。

洛鳴山腳步卻驟然一頓。

趙行：“怎麽了？”

“沒什麽。”洛鳴山繼續向前走。

趙行很快就瞧見了一個電子板，他指給洛鳴山看：“前面那個石頭後面就有個電子板，走吧。”

洛鳴山視力要比普通人好得多，相隔三十米，他依舊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上面的彈幕。

“洛鳴山是藍星人吧！”

“為什麽不能是改造過的地球人呢？他那個水晶羽翼連X01都能擋住，說不定是新型金屬……”

“地球人別往臉上貼金了，洛鳴山那麽強大，怎麽可能是地球人？！”

“我太爺爺說他那種透明的晶體有點像地靈。”

“沒确定就別胡說行嗎？我小時候見過地靈，根本沒這麽牛逼！”

“……”

“地靈是什麽？有人科普一下嗎？”

随着兩人一步步靠近，彈幕的風向也發生了變化。

“他們要來了要來了，F101還準備看電子板，狠狠期待住了！”

“F101好慘，還以為洛洛是需要保護的小美人……”

“我不明白我不理解，為什麽洛鳴山那麽厲害，卻非要裝柔弱騙憐愛，是覺得好玩嗎？”

“待會兒F101來了，我要狠狠在他面前揭露洛鳴山的真面目！想說的話已經在剪貼板準備好了，還特地用了VIP字體，摩拳擦掌.jpg”

“嘿嘿嘿嘿嘿嘿嘿我在屏幕前笑得像個憨批～”

十米，九米，八米……

電子板上的彈幕越來越清晰。

洛鳴山垂下眼，步履緩慢地踏在地面上。

一股看不見的電流從他鞋底曼延，筆直而迅速地沖向那塊兒電子板。

“刺啦！”

所有彈幕消失不見，淡藍色的高清電子板瞬間成了花屏一片。

直播前觀看到這一幕的觀衆徹底愣住。

趙行皺眉：“啊？壞了？算了，就再找一個吧……左邊，左邊還有一個。”

洛鳴山乖巧地點了點頭，背着趙行重新走向左邊的電子板。

只不過他微微擡頭，目光看似漫不經心地掃過鏡頭，卻隐含警告。

左邊的電子板彈幕暴長。

“媽媽！我感覺我被威脅了！”

“花屏真的是巧合嗎？”

“操，我寒毛立起來了！”

趙行感覺今天有點兒邪門兒。

先是遭到X01的攻擊，X01又把他倆突然放棄。

再是遇到的電子板，一個接着一個地花屏。

現在已經壞了四個了。

趙行低頭問洛鳴山：“背得這麽久，累不累？要不坐下來歇一會兒吧？”

洛鳴山搖了搖頭：“不用。”

他擡頭看向前方：“前面還有一個電子板，走吧。”

第五個電子板上的彈幕明顯少了很多。

“別來了別來了，我怕這個也要壞！”

“無語，彈幕不配合，洛鳴山還準備一個接一個毀下去嗎？節目組不管？！”

“彈幕收斂點兒吧，想說什麽可以去外面的評論裏說。”

“憑什麽？！”

“我累了。”

“……”

“啊，天氣真好。”

看着近在咫尺的第五個電子板，趙行松了一口氣，轉頭看着洛鳴山笑：“太好了，這個沒壞，你把我放下來吧。”

洛鳴山：“要不你坐在這兒，我去看任務？”

趙行：“不用。”

趙行感覺右腿已經好了一些，他扶着洛鳴山一瘸一拐地走向電子板。

只不過……

趙行皺了皺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怎麽覺得這塊電子板上面的彈幕都怪怪的。

“今天天氣真不錯欸！”

“生氣，超市的月散花粉又漲價了！”

“我們這兒今天最高溫度有25度，你們呢？”

趙行：“……”

什麽鬼啊？

他沒再管彈幕，轉頭去按右下角的任務消息。

可就在他剛準備點開任務的時候，一個碩大的VIP彈幕忽然滾了出來！

【F101快跑！你背後的洛鳴山不——】

“啪！”

趙行面前的電子板瞬間爆炸！

洛鳴山慌忙拉過趙行：“趙哥，沒傷到吧？”

“……沒有。”趙行皺着眉，轉頭看向那個忽然爆裂的電子板。

這電子板雖然是瞬間爆炸的，可卻是從內部爆炸的，碎片根本沒崩出來幾個，但還是有點兒吓人。

可能今天遇到的怪事太多，趙行忽然感覺心裏有點毛毛的。

洛鳴山：“我剛剛好像在彈幕上看到了我的名字。”

“我也看到了，”趙行說，“但沒看清楚，電子板就爆炸了。”

趙行：“但你不用太在意，估計也不是什麽有價值的話……我覺得這塊電子板上的彈幕都奇奇怪怪的，像是一群精神病人發的。”

洛鳴山笑了笑：“是嗎？”

兩人短暫地在原地休息了一會兒，又繼續往前走。

可在趙行看不見的地方，整個小島範圍內的電子板都以他們兩個人為圓心，開始呈波狀出現不同程度的損壞和爆炸。

三分鐘之後，小島廣播再次響起。

【緊急通報！該小島範圍內的電子板已被損壞五分之一，皆為一人所為，此人行徑惡劣，現進行全島通報，并施以懲罰，懲罰通告如下…刺啦……洛……滋…F…】

廣播聲戛然而止。

總演播廳的工作人員驚恐地看着面前碩大的屏幕牆。

這面牆上足足有上百塊屏幕，展現着上千個視角，能鎖定上萬個電子板的方位。

而此刻，上萬個電子板開始失聯，上千個視角開始卡頓，上百個屏幕逐個黑屏。

而黑屏之後，無數紅色警告鋪滿了每一塊屏幕。

【網絡信號出現未知錯誤，無法重連！】

小島範圍內全部停電，完全黑暗，信號中斷，直播停止。

而在直播完全中斷之前，最後一個出現問題的，是主頻道上的麥克風。

因此，所有人都聽到了罪魁禍首壓抑的，顫抖的，惹人無限憐惜且染着哭腔的嗓音——

“阿行哥哥……好黑，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