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趙行是當天晚上才發現洛鳴山不對勁的。

趙行本來不想打擾洛鳴山睡覺，可又想着洛鳴山已經睡了一天，估計餓了。便拿了罐頭和面包進去，想讓洛鳴山多少吃點什麽，再繼續睡。

可他卻沒想到洛鳴山睡得那麽死，叫了兩三聲都沒反應。

趙行把罐頭和面包放到床頭櫃上，伸手去晃洛鳴山，可洛鳴山非但沒有被晃醒，反而連眼皮都沒有動。

趙行心一下子涼了下來。

他渾身在這一刻僵硬成冰，甚至不敢伸手去試探洛鳴山的鼻息和心跳。

他的手顫顫巍巍地碰上洛鳴山的胸口，直到摸到平穩的起伏才猛然松了一口氣。

“操！”

趙行咬着牙罵了聲髒話，踹了一下床頭櫃，鼻子瞬間就酸了。

……吓死老子了。

可洛鳴山雖然有呼吸，有心跳，但也好不到哪兒去，他怎麽喊都喊不醒，額頭也是一片冰涼，好似沒有溫度。

趙行心跳越來越亂，情緒也越來越緊張。

在這一刻，他忽然想起離開監獄之前，洛鳴山也發過病。

他被最低級別的電流當場電暈，送到急救室之後身上溫度時高時低，連醫生也束手無策。

是罕見病。

他竟然把這一茬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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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鳴山在K13區就病得那麽嚴重，幾經波折才在島上與他相遇，結果自己見到他的第一天就把他狠狠打了一頓，随即又妒火燒心，差點強暴他。

再後來，他對洛鳴山起了別的心思，滿腦子就只剩下一些下流龌龊的想法，想着該怎麽哄騙他，得到他，占有他……

即便洛鳴山被忽然停電的狀況吓得渾身發抖，他竟然也無知無覺，沒心沒肺地任由洛鳴山背着他。

從頭到尾，他都忘了洛鳴山身上還有個隐患，還有個怪病。

——趙行，你真他媽不是人！

趙行幾乎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捂住臉，深吸一口氣，卻連呼吸聲都是顫抖的。

然後，他克制地在洛鳴山額頭吻了一下，給他蓋好被子，拿上激光槍轉身走出了房間。

“砰砰砰！”趙行重重地敲隔壁的門，語氣也不受控制地充斥着暴躁和急切，“有醫生嗎？！”

“沒！沒有！”

趙行轉身就走，去敲下一個門。

如此敲了十多個，趙行忽然發現這樣不行。

即便裏面有人真的會治療術，估計也不敢出來。

于是到下一個門前的時候，他敲了兩聲，見沒人開，就直接拿激光槍切開了門。

“砰！”

房門轟然倒地，裏面的四個人齊齊舉起槍對上趙行，滿眼都是警惕。

趙行身上穿着高級的防彈铠甲，本來已經做好躲避的準備了，可沒料到的是，這些人看清是他，竟沒有一個人開槍。當然，也沒把槍放下。

趙行對他們手中的武器視若無睹，目光掃視過衆人，問：“有醫生嗎？”

四人面面相觑，然後齊齊搖了搖頭。

激光槍藍色的光點兒掃過每一個人的額頭，趙行目光陰沉，語氣冷寒如冰：“有人知道這節目裏誰是醫生，誰會看診嗎？”

衆人又是搖頭。

其中有個膽子大的，小聲開口：“……醫生怎麽可能會參加這種節目？”

趙行當然也知道醫生不可能來參加這個傻逼節目。

但——

媽的！除了把希望寄于島上藏着一個連罕見病都能救治的神醫，他趙行現在還能做什麽？！

趙行狠狠踹了一下牆，舉槍抱住頭，感覺自己快瘋了！

趙行很快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閉上眼，轉身去敲下一扇門。

第二十扇門，第三十扇門，第四十扇門……

趙行都快麻木了，他甚至想着要不要背着洛鳴山沖出這座島……

“……我有一個關于醫生的消息。”白光羽的聲音忽然從屋裏響起。

趙行猛地擡起頭，眼底一片赤紅：“什麽消息？！”

白光羽把一個卡片遞給趙行：“這是我今天上午在自動售賣機裏找到的SSR級消息卡牌，上面說小島上的原住民樹靈一族會醫術……”

趙行：“在哪兒能找到樹靈？”

白光羽：“樹裏面，但我也不知道哪棵樹裏面會有樹靈。”

那就一棵一棵砍。

趙行扭頭就往樓下走。

時至深夜，陰伶兒在外面四處飄蕩，趙行在身上和武器上抹好月散花粉，開始拿激光槍砍樹。

趙行砍了三個多小時，依舊一無所獲，激光槍也快要沒電了。

趙行本想故技重施，給天空開個口子，灑點陽光下來，給他的激光槍充點兒電。

可在他一扇一扇敲門，一棵一棵砍樹的時候，節目組也沒閑着。

他們給防護電網接上外部電源，然後又重新修補好黑幕，整個小島再次變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黑色牢籠。

而且現在天還沒亮，就算真能捅破天，也沒有陽光。

趙行只好收起激光槍開始用激光刀。

可陰伶兒散去的時候，激光刀也快要沒電了。

“聽白光羽說，你在找樹靈？”一個渾身黃毛的羽族人飛了過來，小小的眼睛裏閃爍着精明的色彩，“我知道樹靈在哪裏，我能帶你去找他，但你要給我好處——”

“可以。”趙行打斷他。

黃毛愣了一下：“你不問我要什麽？”

趙行掀起眼皮看他：“你要什麽？”

黃毛：“我……我……好吧，我也沒想要什麽，我就覺得你很厲害，很想和你做個朋友。”

要擱以往，趙行肯定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并懷疑這人是不是有什麽更深層次的圖謀。

可他現在只是點了點頭，說：“朋友，行，那走吧”

黃毛領着趙行一路往南走，最後停在了一棵巨大的樹前：“就在這棵樹的樹洞裏面，我前兩天看見有樹靈從裏面飄出來！”

趙行彎着腰走進那個半米高的樹洞。

黃毛也跟着他飛了進來：“小心一點……”

他話沒說完，趙行就踩了個空，直接墜了下去！

“砰！”趙行整個人都摔在洞底。

他的右腳本來就傷勢沒好，如今更是傳來了一陣斷裂般的疼痛，像是骨折了。

趙行沒關注自己的傷，而是拿起手電筒，從地上爬了起來打量着這個洞。

這個洞比想象中的大得多，看起來很漂亮，而且洞穴的牆壁上挂滿了綠色的藤蔓和花朵。

“有人摔下來了？”一個清澈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趙行立刻轉頭去看。

只見無數綠色的熒點從茂密的藤蔓裏浮現而出，然後彙聚成了一個模糊的，發光的小人。

這個小人連五官都不清不楚，手上的五指也粘在一起沒有分開，可整個人都往外發出流動的綠光，看起來神聖而富有生機。

趙行一眼就認出他就是所謂的“樹靈”。

他飄過來，發着光的清涼的手輕輕點了一下趙行的腳踝，那股斷裂般的疼痛瞬間消失無影，他歪了歪頭，小聲說：“不疼了吧？”

趙行愣了一下，拉開自己的褲腳，發現自己的腳踝已經恢複如初，不留半點傷痕。

這樹靈的治療術竟然如此神奇！

趙行立刻拉住樹靈的手，語氣急切：“幫我治療一個人！”

樹靈點點頭：“可以哦，但我不是免費的。”

趙行：“你想要什麽？”

樹靈：“這要看那個人傷得嚴重不嚴重……但你放心啦，我不會像書裏那些惡毒的女巫一樣要你的腿，聲音或者是性命的！”

樹靈說完就四下張望：“你沒有把那個人帶過來嗎？”

趙行轉過身就拉着藤蔓準備往上面爬：“我現在就去把他帶來。”

“不用不用。”樹靈晃了晃手裏用藤蔓和花朵制成的小鞭子，“你告訴我他在哪裏，叫什麽名字，我把他帶過來。”

趙行把洛鳴山的位置和名字告訴了他。

樹靈晃了晃手中的藤蔓鞭，無數的綠色熒點便從空中飄飄揚揚而下，鋪了一地。

随即，洛鳴山連帶着他身下的床褥都被樹靈移了過來。

趙行又摸了摸洛鳴山的額頭，還是像走時那麽冰涼。

他擡頭看向樹靈，聲音微啞：“你知道他生的是什麽病嗎？可以治嗎？”

樹靈摸了摸洛鳴山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脈搏，擡頭看向趙行說：“他的病有點嚴重，我想人類的醫生都治不了吧？”

趙行點了點頭。

确實，在K13區，那裏的醫生甚至查不出來他是生了什麽病。

趙行：“那他到底是生了什麽病？”

樹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其實，他是中了一個地靈的詛咒，只要解開詛咒就好了。”

“地靈？詛咒？”趙行皺眉。

樹靈：“這個人身上既有地靈的祝福，又有地靈的詛咒，地靈的祝福可以讓他作為人類卻會對藍星上的毒霧永久免疫，地靈的詛咒就會讓他身上出現這種罕見的疾病。”

趙行知道洛鳴山在地下就得到過藍星人的祝福，也知道他在地下就發過病，想必那個時候也已經開始承受那所謂的詛咒了。

瞬間，趙行就對樹靈又多了幾分深信不疑。

他看向樹靈：“你能治好他嗎？”

樹靈：“能是能，但是會很費力氣，所以你要給我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趙行：“你要什麽？”

樹靈：“你的耳朵。”

趙行愣住。

樹靈擡頭看他，聲音活潑了一點：“別害怕，我不是要拿走你的耳朵，讓你變成一只耳或者變成聾子，我只是想要拿走你耳朵上的特殊能力，讓你變回普通人而已，我知道這個耳朵的能力很厲害，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的，不願意也……”

“可以。”趙行啞聲道，“但你要先把洛鳴山治好。”

樹靈笑了笑：“當然啦，我肯定是先救人再收診費的。”

樹靈在洛鳴山身上飛了一圈，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他閉上眼，開始吟唱不知名的歌，手中的藤蔓鞭子也漸漸揮灑出點點綠色熒光。

那些熒光一個不落地撒在洛鳴山的身上，使得他的皮膚都瑩瑩潤潤地發起了光。

不一會兒，樹靈結束了他神聖的吟唱。

他在空中轉了一個圈，輕盈落在牆壁上的一根藤蔓上。

洛鳴山皮膚上的光也一點一點暗淡下去，回歸到原來的膚色。

趙行坐在他床邊握着他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洛鳴山睫毛顫了顫，茫然地睜開眼。

“阿行哥哥……”他喊趙行。

趙行松了一口氣，伸手緊緊抱住他。

然後他又慌慌張張地摸洛鳴山的頭，摸洛鳴山的眼：“沒事了吧，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洛鳴山看向四周，摸了一下頭，皺了皺眉，“我是在哪兒，發生什麽事兒了？”

趙行：“這裏是——”

“咳咳。”樹靈笑着飛了過來，“不好意思，我要打斷一下，診金可不可以先付了呢？”

趙行看了一眼洛鳴山，壓低聲音：“能不能在別的地方付？我不想讓他看見。”

樹靈歪頭：“那我把他送走？”

“不行，”洛鳴山好不容易醒來，趙行一會兒也不想與他分開，“……算了，就在這兒吧。”

洛鳴山眨了眨眼，有些困惑：“診金？是多少錢？阿行哥哥，你有錢嗎？”

趙行不想告訴他實情，可這種事情又不可能永遠瞞下去。

他沉默了一下，對洛鳴山說：“……他要我耳朵的特殊能力。”

洛鳴山愣了一下，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阿行哥哥，對不起，是我拖累你了……我……我好難過。”

趙行擦掉他的眼淚，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樹靈：“開始吧，你要怎麽取？”

樹靈：“只要你願意的話，就會很好取，你閉眼就好。”

趙行閉上眼，感覺樹靈的手指輕輕碰着他的右耳。

“等一下。”趙行忽然猶豫了一下，身子往後退，打斷了樹靈的動作。

趙行睜開眼，還沒說話，手就被洛鳴山輕輕握住了：“阿行哥哥，你別害怕，洛洛以後會保護你的。”

洛鳴山漂亮的眼睛裏又漸漸盈出了點淚光，他擦掉眼淚，甜甜地笑了起來，滿眼都是珍重和喜愛：“雖然很卑鄙，但知道哥哥願意為我做出這麽大的犧牲……洛洛還是好開心。”

趙行閉上眼，聲音有些顫：“所以，樹靈也治不了他嗎？”

樹靈：“……什麽？”

趙行站起身子，定定看向樹靈：“……你可以治療我的腳踝，但卻對他的病無能為力嗎？”

趙行一步一步向前，然後忽然毫無征兆地掐住樹靈的脖頸，把他摁在牆壁上。緊接着，他拿着匕首，刺入他藤蔓般糾纏在一起的長發，死死把他釘在牆上！

樹靈驚恐大喊：“你……你……你幹什麽？！你要毀約嗎？！你不想給我你的耳朵了嗎？！”

“是你先毀約的。”趙行咬牙切齒，“你可以給我下套，可以把我引到這裏，可以要我的耳朵，但前提是你要真的把人給我治好，而不是拿個假貨來糊弄我！”

空中一片寂靜。

“啊……怎麽發現的？我可是專業的演員呢。”

床上的人忽然打破這緊張的氛圍。

趙行轉頭看向床上的“洛鳴山”。

那個人依舊歪頭看着他，笑得甜甜的，漂亮的眼睛裏滿滿地盛放着喜愛，就好像是一條龍在看着他最珍愛的寶藏。

但那不是洛鳴山。

洛鳴山很喜歡他，但又有點害怕他，洛鳴山滿心都是他，而且很依賴他。

洛鳴山不會說出“洛洛以後會保護你的”這種話，洛鳴山只會說“想要哥哥永遠保護我”。

洛鳴山看他的目光不會像是龍在看着寶藏，而像是一個絕世珍寶仰着頭，傾慕地看向守護着它的龍。

趙行不想在這個假貨身上再浪費半秒，他移開視線，聲音冷淡：“當然能發現，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假貨“噗哈哈”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