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過去一個月,趙行也曾認真研究過杜家。
杜家是賽疊爾市的新貴名流,二十年前靠做高端防護服發家,是很正經的商人,其資本積累的過程也有跡可尋,杜璋擎更是履歷清白,甚至曾是某屆青年企業家的代表人物。
趙行當然不至于就此認為杜璋擎真的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商人,但也沒覺得他是什麽黑白通吃,手眼通天的豪門貴族。
甚至洛家随便一個旁支都比杜家的家底豐厚。
趙行本以為上次蘭妍把他綁在手術臺上給他注射藥劑就已經是足夠瘋狂和出格的舉動了,卻沒想到蘭妍竟然還能瘋得更徹底。
趙行這回去見蘭妍并非沒做防範,他帶了激光槍,拿了幻境珠,甚至還裝了好幾個壓縮型的降落傘,即便蘭妍故技重施再找十個彪形大漢圍堵趙行,趙行也有能力完好無損地從十四樓逃出去,并将一切都暴露在杜钰寧面前,給他們的母子關系造成致命一擊。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蘭妍竟然會瘋到炸樓。
嘈雜刺耳的警笛聲中,趙行拿起自己的終端,找到那個給他發了一堆亂碼的陌生號碼。
他再次撥過去,可依舊是無人接聽。
這人到底是誰?
如果不是在推開門之前,收到了那條莫名令人心亂的亂碼短信,趙行絕對會自大地揣着自己的幻境珠和武器走進包廂,然後被炸成一地屍骸。
就在這時,一道歇斯底裏的尖叫忽然刺入耳膜,趙行下意識轉頭去看。
只見一個穿着綠裙子的女人瘋瘋癫癫地尖叫着撲到一具剛被擡出來的焦黑屍體上,聲音凄厲到能讓每一個過路人都停下腳步,感受到她的絕望和憤怒。
——是蘭妍。
那麽那具屍體就是……
趙行目光移到擔架上,只見杜钰寧渾身都被炸成半黑,白布下還明顯少了一只腳,他身上穿着和趙行幾乎同款的純黑色防護服,無視會所規定戴到臉龐上的純黑色面罩也被炸毀掉一半。
趙行嘴唇顫了顫,他戴上自己的面具,偏過頭,不再看。
趙行過去一個月接觸最多的就是杜钰寧,他被家人保護得很好,十八歲的年紀還保留着孩童般的天真和爛漫,會語調輕快地喊趙行趙哥趙哥,會天馬行空地幻想着自己某天能成為一代拳王大殺四方。
即便趙行不喜歡他,但也不得不承認:在這場鬧劇裏,杜钰寧是最無辜的一個。
蘭妍撕心裂肺的哭泣聲依舊未歇,似乎隐隐快要暈厥。
趙行心裏卻沒有絲毫快意。
他垂下眼眸,一步一步離開這裏。
黎明會所發生爆炸案的事很快登上各大頭條。
知名會所的包廂裏被藏了炸彈本就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更別提唯一死掉的人還是杜璋擎之子杜钰寧。
蘭妍伏屍痛哭的場景更是在網絡被瘋狂傳播,所有人都在心疼這個痛失愛子的母親。
作為引誘杜钰寧去1405包廂,并在事發時和杜钰寧通話的人,趙行本以為自己會被潑髒水,可奇怪的是,警方從始至終都沒來找過趙行,甚至蘭妍也沒有在社交平臺提起過一句趙行。
三天之後,警方匆匆結案,并告知大衆,在包廂擱置炸彈的是某組織的恐怖分子,其頭目已在追捕的過程中伏誅。
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輕描淡寫的。
可警方結案的當晚,卻有一輛自動駕駛的無照黑車直沖趙行而來。
趙行扔出X01,将轎車割成兩半,才保住了一條性命。
趙行毫發無損,卻清楚明白——這是蘭妍的宣戰。
蘭妍不會停下了,他們将會不死不休地争鬥下去。
直到有一個人死掉。
【你鬥不過他們的,回地底下吧。】
淩晨一點半,趙行忽然收到了一條消息。
——來自前幾天給他發了那串亂碼的陌生號碼。
趙行睡意瞬間退去,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飛速回複道:“上次謝謝你,但你是誰?為什麽要幫我?”
【白漆巷03號門店,暗號十七束墜光花,我給你買好了回地底下的票。】
【回去吧,他比你想象中的可怕得多,你鬥不過他。】
發完這兩句話後,對方再也沒了音信。
無論趙行發什麽,那人都不再回複他。
第二天早上八點,趙行換了一身新買的防護服,把自己包裹嚴實,然後直奔陌生號碼說的那個門店。
那是一個花店,裏面大多是地球人栽培的昂貴花束,藍星本土的花要少一些。
老板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瘦高男人,正坐在牆角修剪玫瑰。
“有墜光花嗎?”趙行開門見山地問。
“沒有。”老板頭也不擡道。
趙行卻像沒聽見似的繼續說:“我要十七束墜光花。”
老板手上的動作一頓,然後擡頭看向趙行。
他足足看了趙行兩三秒,才放下手中的花,站起身子往裏屋走:“墜光花在裏面,成色不太好,你先看看。”
趙行跟着他走了進去。
走到裏屋之後,老板從一個箱子裏拿出來了一張電子卡,直截了當地遞給趙行:“每周三晚上十點發車,到時候不用過來,直接去卡上的地點,會有人送你下去。”
趙行問:“确定是去地底下嗎?”
老板瞥了他一眼:“不然呢?”
趙行又問:“這張車票多少錢?”
老板:“七百萬。”
趙行愣住。
那人到底是誰?
不但救了他一命,還舍得花這麽多錢給他買一張車票?!
趙行:“……請問買這張車票的是什麽人?男人還是女人?多大年紀?有沒有留下姓名?”
老板:“保密。”
趙行沒辦法了。
他本來還想過賄賂老板來着,可他卡上攏共也只有十幾萬,和七百萬根本沒的比,也不必拿出來自取其辱了。
“這車票我不需要,我來這裏只是想知道是誰給我買的車票,既然問不出來,那就算了。”說罷,趙行就把車票放到桌上,轉身往外走。
老板依舊沒什麽反應,出去後就坐在牆角繼續修剪玫瑰。
那玫瑰花嬌豔欲滴,剛剛被運送過來,還帶着清晨的花露,紅豔嬌嫩,漂亮極了。
這還是趙行第一次見到真正的玫瑰花。
趙行停下腳步:“我要一捧玫瑰花。”
聽完趙行的要求,老板微微皺起了眉:“……你确定你要99朵紅玫瑰,不加任何點綴,還要擺成心形?”
趙行點頭,忽然有些耳熱,他輕咳一聲:“心形是不是有點太高調了。”
老板:“……”
老板誠懇道:“有點俗,三百年前都不流行了。”
趙行:“……”
趙行沉默了好幾秒,然後忽然笑了起來:“就要這個,給我包起來。”
老板賣車票的時候話很少,賣花的時候話反倒多了起來:“你确定要這個嗎?”
“确定。”趙行摸了一下耳朵,笑着說,“他很喜歡。”
九十九束玫瑰花比趙行想象中的大很多,趙行都快要拿不住,可是心情卻變得很好。
走着走着,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表。
現在是上午九點二十,離見到洛鳴山本人還剩兩個小時零四十分鐘。
趙行真的很想見到洛鳴山。
然後親手把花送給他。
為了更好地和洛鳴山視頻通話,趙行昨天甚至特地出去買了一個支持全息投影的高級終端,并在晚上和洛鳴山進行了全息視頻。
全息視頻的功能令人驚喜不已,洛鳴山完完整整地被投影在趙行的公寓,真實得要命。
以至于趙行和洛鳴山聊天聊到一半,就忘記了這是投影,伸手就要去抱他。
可是一抱,就抱了個空。
那一瞬,滿當當的失落和思念滿溢而出,洛鳴山眼圈都紅了。
好說歹說,長老們才同意今天中午接趙行下去見他。
即便這樣,洛鳴山還很不滿足。
趙行剛走進公寓,在玄關處放下玫瑰,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門口的鞋子被動過,廚房的門開了條縫——他屋裏來人了。
他左手抽出激光槍,右手拿出X01,渾身上下都寫滿了警惕。
“咯吱——”廚房門被人徹底拉開,一個身高兩米的陌生男人不緊不慢地從裏面走了出來。
那人皮膚黝黑,長了一對狹長鳳眼,笑起來莫名有種邪肆之感,他看着趙行,挑眉:“回來了?我等你好久,都快遲到了。”
趙行眼睛死死盯着他額頭上那對惡魔角,心髒一寸寸沉了下去。
他見過類似長相的藍星人。
——在花靈的幻境裏,花靈稱呼他為“地魔”。
趙行:“你是誰?為什麽出現在我家?”
“有人雇我來抓你。”地魔聳肩。
聽完這句話,趙行舉起激光槍就朝着他的額頭射去!
可下一秒,趙行卻手中一空,激光槍竟然隔空被奪走了!
趙行心中一駭,他半秒都不敢耽誤,扔出變成飛刀樣式的X01吸引他的注意,然後轉瞬之間又扔出幻境珠。
可令趙行怎麽也沒想到的是,那地魔動作竟然那麽快,他躲過X01的大部分攻擊,只被劃傷了手臂,而幻境珠竟直接浮在了離地三公分的地方,然後地魔手腕一動,竟直接将幻境珠捏到了手裏!
“花靈族的東西?”地魔挑眉。
趙行召回X01,将其變為長刀直對着地魔,後背冷汗涔涔,步步後退。
地魔把幻境珠放到口袋裏,然後瞬間移動到趙行身前,一手握着他持刀的手腕,一手掐住他的脖頸:“你還是跟我走吧,身上只有這麽一堆破爛玩意,有什麽好掙紮的?”
他話音剛落,趙行脖子上的紅寶石黃銅項鏈就忽然發出一道刺眼的光。
地魔發出一聲慘叫,他兩只手都從趙行身上離開,嚎叫着彎着腰捂着眼,可指縫卻滲出血紅色的眼淚。
趙行咬着牙,用變成長刀的X01飛快割掉他的頭顱,然後轉身就往外跑。
可剛打開門,趙行就停下了腳步。
只見三個長相幾乎完全相同的地魔正獰笑着,憤怒着,齊齊朝趙行走來。
趙行手心瞬間出了冷汗。
他拿起那把長刀橫在胸前,一步一步往後退,可就在這時,卧室的房門又忽然被打開,一根長長的特制拐杖抵在趙行的後背。
來不及有任何反應,趙行就感受到有一股龐大的電流被那根特質的拐杖從他體內勾了出來,然後又重新被導入他自己的體內。
電擊感遍布全身,趙行手腳發軟,轉瞬便暈倒在原地。
趙行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黑洞洞的封閉空間。
世界一片漆黑,連一丁點兒亮光都沒有。
空氣絕對安靜,連咳嗽都有回聲。
趙行兩只手被分別鎖在面前的兩根金屬欄杆上,身上的所有武器都被拿走,包括X01。
趙行試探性喊了一下X01。
可什麽都沒有出現。
——這是X01第一次忽視他的召喚。
趙行心髒一沉,感覺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要複雜得多。
趙行張張嘴,正準備再說些什麽,一串腳步聲就忽然出現在門口,然後“啪嗒”一聲開了燈。
趙行立刻合上嘴。
刺眼的燈光瞬間占滿了整間屋子,趙行下意識地閉上眼,可眼角依舊被刺激出了淚花。
他偏過頭,在肩頭擦掉眼淚,然後看向來人。
是個熟人。
那人四五十歲的年紀,身材卻保持得很好,頭發背梳,穿着鐵灰色的西裝,一雙眼睛銳利如鷹——杜璋擎。
而趙行這才發現,他現在竟然是被鎖在一個金籠子裏。
——和當時洛鳴山被當成獎品送進小島時,幾乎一模一樣的金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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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