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夏油傑靜靜地盯着屏幕上的名字，過了一會兒才把手機重新放回耳邊。

“誰發燒了？”他問。

“乙骨啊，你問這個幹嘛？”

聽到這裏，夏油傑不可抑制地又沉默了一下。

“塞冰櫃裏吧。”過了兩秒，他緩緩開口道。

“是嗎？”

“嗯，可以降溫。”

夏油傑的聲音非常平靜，就好像是在陳述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

“我覺得我還是有點常識的。”草間秋葉稍微停頓後說。

她看了眼身邊沉睡的乙骨憂太，跑去弄了個冰毛巾，而後語氣沉重地開口：“雖然我了解你因為不僅沒搶到別人女朋友還被揍了一頓的悲憤心情。但我要是幫你把乙骨幹掉的話，我們教主肯定全世界追殺我。”

不知不覺話題就被帶跑偏了。

夏油傑擡手按按眉心，寬大的袖子随着動作下落，露出一截手臂。

“哪來的教主？”他嘆了口氣，心中隐約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草間秋葉立即精神起來，她把毛巾擰幹，輕輕放在少年的額頭上：“當然是五條老師。”

接下來的五分鐘，夏油傑又聽着她把五條悟從頭到腳誇了一遍。

她誇完還不滿足，試圖把夏油傑拉進五條神教，成為第二個組員：“怎麽樣？是不是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

夏油傑在美美子和菜菜子的驚呼聲中把桌角掰下來了一塊。

但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保持了冷靜：“是嗎，看來悟也堕落了。”

“蛤？”

“兩個騙女人的家夥。”夏油傑說。

聽見名臺詞的草間秋葉下意識地忽略了夏油傑竟當着她的面诋毀五條悟的事，差點接着說一句「我們可是純愛」。

“不過甚爾的手機怎麽在你那裏？你們打架了？”少女忍下沖動，終于抓住了重點。

“嗯……”

草間秋葉起了興趣：“甚爾贏了吧？”

夏油傑不語，半晌輕笑了一聲：“你聽上去很希望我輸。”

他的語氣聽上去好像有點危險。

“沒有……”草間秋葉一邊吃着零食一邊說，“只是要是你贏了的話，剛才就該給我發甚爾的照片了。”

“聽上去的确是的不錯的主意。”夏油傑淡淡開口，“但很可惜，被他跑了。”

草間秋葉可不覺得伏黑甚爾會逃跑，她把薯片袋子扔進垃圾桶裏，語氣随意：“你小心點，他發現自己手機不見了，說不定還會跑回來揍你。”

“呃……”

“該不會已經被揍了吧？”

“他是偷襲。”夏油傑糾正道。

他還是穿着那套不倫不類的袈裟，薄薄的唇邊卻多了片淤青，細小的傷口早在談話時結痂，只隐隐滲出一點血來。

在夏油傑的認知裏，伏黑甚爾是個為了錢什麽都能做的男人。談判的破裂出乎他的預料，因而猝不及防地挨了伏黑甚爾一拳。

電話對面隐隐傳來一點窸窣聲響。

夏油傑：“別笑了。”

草間秋葉捂着手機大笑，她趴在桌子上，肩膀一聳一聳的，笑到一半才發現身後還有個乙骨憂太，于是又把笑憋了回去。

“所以呢，你之前給我發短信是想幹嘛？”草間秋葉抹掉了眼角的眼淚，随口一問，“總不能是要用甚爾騙我過去然後綁架我吧？”

全中……

看來也不算太笨。

“在我回答這個問題前，我想先問問——”夏油傑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他的語調緩慢，聲音裏帶了些探究，硬是把疑問句說成了陳述句，“你和伏黑甚爾是什麽關系。”

“什麽？”

“我讓他把你帶到我身邊，他拒絕了。”夏油傑又用指節扣了扣桌板，他說這話的時候省略了一些東西，沒告訴草間秋葉他對伏黑甚爾說的話。

“呃……”

“伏黑甚爾死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孩子，一直和我還有悟待在一起，應該沒見過他才對。”

的确，畢竟她和伏黑甚爾在一起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

但在這個世界裏，她的年紀和伏黑惠差不多。

草間秋葉突然就有了靈感。

“傑尼龜……”

“換個稱呼。”

“小眼睛傑。”

“呃……”

“你看，我的頭發是黑的，甚爾的頭發也是黑的。”

夏油傑愣了下。

他的印象裏，草間秋葉從小就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家待着。她總說父母在出差，但夏油傑好像從來沒見過他們回來的時候。

認真算起來，好像年齡上的确差不多。

她好像也很喜歡伏黑甚爾扔給五條悟的那個兒子……

夏油傑一開始的确不理解那種小鬼有什麽好一起玩的，但如果是親人就不一樣了。

“不對……”夏油傑從頭腦風暴中回過神，“那你為什麽只叫他名字。”

草間秋葉語塞。

“是省略……”

“蛤？”

“甚爾爸爸，簡稱甚爾。”

想不到吧，她簡直是個機靈鬼。

草間秋葉正得意着，卻突然發現夏油傑那邊很久都沒有聲音了。

她有些疑惑，正打算開口詢問，卻又被電話那頭的一陣爆炸聲驚得把手機拿遠了點。

“叫得不錯。”

是伏黑甚爾。

他是來拿落下的東西的，卻因為意想不到的事稍微愉悅了點。

伏黑甚爾沒有在夏油傑面前拆穿她的這點小把戲的打算，他只是冷眼盯着又一次被他偷襲的夏油傑，沙啞着聲音笑道：“下次可以把前面的省略了。”

草間秋葉想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她沒有解釋的機會，伏黑甚爾也許是嫌和她講話礙事，單方面地把通訊切斷了。

“我懂了……”系統冷不丁地開口道，“這就是你們人類說的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草間秋葉：“閉嘴！”

也許是因為羞憤，她的音調比起平時提高了些，開始迅速地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草間秋葉拿起體溫槍，又測了一遍乙骨憂太的溫度。

39.1℃。

要不然還是像傑說的那樣塞冰櫃吧。

草間秋葉煩惱地揪掉了一根頭發。

“您別擔心。”系統說，“從游戲的角度來說，人物【乙骨憂太】燒傻了是件好事。”

草間秋葉？

系統：“傻子好攻略，你讓他幹嘛他就幹嘛，我們直接把積分刷滿再離開這個世界。”

草間秋葉：“好、好……”

系統：“好聰明？”

草間秋葉：“好惡毒！”

不過它說的沒錯，照顧生病的男主角好像是少女漫中常見的套路，怎麽說也能刷個10點好感吧？

草間秋葉恍然大悟，看向沙發上的少年時眼神明顯變了。

不行，吸取小美人魚的教訓，她得先把乙骨憂太弄醒。

“醒醒，憂太！”草間秋葉道，“詛咒無性繁殖啦！世界快要毀滅了！”

還是不醒……

草間秋葉思考了一下，決定去廚房弄盆水來。

但她剛背過身去，就有人輕輕地拉了下她的衣角。

“在哪？”乙骨憂太睜開了眼睛。

他的視線看上去有些迷茫，可能是生病的緣故，連聲音也變得沙啞。

草間秋葉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詛咒。

“我騙你的。”她說，蹲下身來看他，試着放緩語氣，“你39℃了，要不要去醫院？”

乙骨憂太盯着她看了一會，移開目光：“不去。”

他該不會是怕醫生吧？

草間秋葉腦子裏冒出個念頭。

她抱着膝蓋，看着乙骨憂太皺着眉乖乖把桌子上的藥吃了。

“話說回來，反轉術式不能治發燒嗎？”

乙骨握着茶杯的水一頓，他含糊地「嗯」了一聲，聽見少女「诶，那還真不方便」的感慨。

“抱歉，不小心睡着了。”乙骨憂太的喉結動了動，他看上去好像清醒了些，看了眼身上的毯子後站起來。

草間秋葉注視着他的動作，大驚：“你不會還打算現在回學校吧？”

他回去了她還怎麽刷好感！

系統：“說得好！宿主！打暈他！”

草間秋葉？

少女在心裏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末了才強詞奪理地分析：“現在回去的話我們還得翻牆進學校，我和家入小姐說過了，你今天住我這就行。”

乙骨憂太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茫然。

哦，對，讓病人睡沙發好像不太好。

草間秋葉做出決斷，她一手拉着乙骨憂太，一手抱着毯子，走回卧室。

“你睡這吧。”

“你呢？”

“我睡沙發。”

她的話音剛落，乙骨憂太的眉頭就又皺了起來。

有了之前的經驗，草間秋葉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她把毯子塞進他的懷裏，一張嘴喋喋不休：“你餓了嗎？我可以點外賣——或者洗澡？我去看看有沒有熱水。”

乙骨憂太不知道該先回答她的哪個問題，他抱着毯子站在原地，回過神來的時候草間秋葉已經走進了衛生間。

淅淅瀝瀝的水聲隔着一道門傳來，乙骨憂太将毯子輕輕放下，環顧了周圍的擺設。

她真的很喜歡毛茸茸的玩偶。

剛接她回高專的時候，乙骨憂太每次出完任務都會帶兩個，有的時候是給熊貓，有的時候是給真希——

他們兩個對此當然不感興趣，因此東西最後都會落進草間秋葉手裏。

這件事情虎杖知道，五條老師知道，只有草間秋葉本人不知道。

乙骨憂太輕輕地牽了下唇角，把手上的玩偶放回原地。

草間秋葉此時從衛生間裏走出來，“看來熱水器還沒壞，我在外面等你？有事記得叫我。”

乙骨憂太沒否認。

他摸了一下自己燙得發紅的耳垂，暗道事情的發展突然有些不受他的掌控。

……

草間秋葉後半夜還是沒忍住爬回了床上。

沒什麽別的原因，只是東京秋天夜裏溫度低，沙發實在是太冷了。

她的動作輕輕的，在自己和乙骨憂太之間搭了個玩偶牆，打算早上起來偷偷溜走，這樣就不會被對方抓住小辮子。

但乙骨憂太根本沒睡。

他在洗澡前就用反轉術式把自己治好了。

少年抿了抿唇，直到身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才呼了一口氣。

但草間秋葉湊了過來。

沉睡的少女沒有意識，蜷縮着身子，皺着眉頭靠近熱源。

乙骨憂太身形一僵。

他的呼吸停滞，兩秒後才緩緩轉過身。

得到溫暖的草間秋葉看上去像是做了個好夢。

她的發絲擦過他的鼻尖，和浴室裏洗發露一樣的味道萦繞上來。乙骨憂太稍一停頓，索性把所有被子都蓋到了她的身上。

他隔着被子抱她，隐約有了些困意。

夢裏他又見到了草間秋葉小時候的樣子。

她那時也發着燒，被他推進浴室洗澡。

但在某一瞬間，她的身影拔高，和現在的少女重合在了一起。

乙骨憂太看着她的臉因生病而燒紅，一顆一顆解開制服的扣子，漂亮的脖頸和鎖骨因此露了出來，手上還在繼續往下。

“要穿着衣服洗嗎？”

草間秋葉頂着那張無害的臉問他，聲音裏帶着茫然。

……

少年在沉沉的夜幕中猛地清醒，他的心跳如雷，一睜眼就看到了站在床邊正打算把草間秋葉拎走的夏油傑。

夏油傑：“……”

乙骨憂太：“……”

柔和的月光下，少年的臉俊逸陰沉，乙骨憂太不緊不慢地坐了起來。

“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