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032 蓁蓁,我救不了你

她看着他的眼睛。

那樣剔透那樣漂亮,讓她第一面就深陷其中,如墜幻夢的眼睛。

此時此刻,是那麽地冰冷無情。

她的呼吸變得困難,嘴裏嘗到了鹹腥,不知是血還是淚。

她不懂,他失去了心愛之人,心有多痛,乃至于想要她以命相償。

她不懂,那十年,對他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麽。

她不懂,他為什麽不去查清真相。

可是,又好像忽然懂了。

他從來不曾相信過她。

他為她的存在感到憂愁和煩惱。

他想要擺脫她,每一次都在驅逐她。

可她還是要眼巴巴地貼上去,小心翼翼地乞求他的憐愛和關心。

她早就該認清楚了不是嗎?

他根本,一點,一點都不愛她。

不論是親情,不論是愛情。

沒有,一點半分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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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什麽東西,頃刻間碎裂成了齑粉。

蓁蓁停止了掙紮。

像是被抽幹靈魂。

眼裏的光一寸一寸寂滅。

她張了張口,發出的竟然僅僅是一道氣音:

“兄、長”

啪嗒。

一滴淚,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像是被什麽燙到一般,猛地松開了手。

随即拂袖而起,淡淡藥香飄散。

蓁蓁無力地軟倒在地。

“咳咳咳……”

新鮮的冷空氣灌入喉嚨,她劇烈地咳嗽着,蜷縮起身子,愈發顯得脊背瘦弱。

雪落無聲,一雙烏黑的靴子,從面前緩緩走過,卻沒有在雪地上留下半點痕跡。

“先安排池袅的後事。”

男子的聲音充滿了疲憊、倦怠。

還有無邊無際的冷意。

“那白蓁蓁……”白琴氏皺眉。

池叔父上前,沉聲道:

“白賢侄。你可千萬不能偏私。若你不願親自清理門戶,那就把此女交給官府處置。”

“阿袅去時的慘狀,你是親眼所見。”

“若阿袅還活着,嫁給你,你們夫妻二人,該是多麽美滿的一對。一切都被這個賤.人毀了。她應該受到報應。”

蓁蓁蜷縮在雪地上,耳邊嗡嗡作響。

她聽不見白雨漸的回答,是不是一個冷酷的“好”字。

她想,會不會,是長凝花的毒終于發作了呢?

只有努力去想別的無關緊要的事,才不至于被心裏的痛給絞碎。

……

一口棺椁擺放正中。

那風華絕代的美人,永遠沉睡在其中。

身處池仙姬的靈堂,蓁蓁并不感到恐懼,反而一片近乎死寂的漠然。

燭火躍動中,牌位上寥寥數字。

白氏家主之妻,池仙姬。

她忽然挺起上身。

腳踝上的鎖鏈嘩嘩作響,一時間讓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蓁蓁緩步上前,走過靈案,來到棺椁之前。

她已經在靈堂裏跪了七天七夜。

這幾天,她屢次昏死過去,又不斷被人用冷水潑醒。

他們讓她“忏悔”。

她的腳踝被鎖住,活動範圍小得可憐。

她不知道白雨漸是怎麽與池家人商量的,又要怎麽處置她。

少女長發披散,蓋住瘦削單薄的肩頭。

一身白衣,臉色靜默,垂眼站在棺椁前,盯着緊閉的棺蓋。

她忽然伸出手,放在棺蓋之上,試着推了一下,卻沒能推動。

“你做什麽!”

池家人一擁而上,有人厲聲斥責。

少女緩緩轉頭。

她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的面容,最後定格在了池叔父的臉上。

她指着棺椁,用一種近乎漠然的口吻說:

“池仙姬,沒有死。你們打開看看,她的屍體定有古怪。”

當時,她只是目睹了池仙姬的死狀。卻沒有真的給她把脈,不能斷定她真的身死。

這幾天她想了很多。也想通了一些事。

池飛白無故消失。

池仙姬毒發身亡,意外而突然。

更像是金蟬脫殼,只留下殺人的罪名給她。

池仙姬,真的死了嗎。

她到底想做什麽?

——不管她想做什麽。

只要證明她還活着,或者找到飛白,一切就有轉機!

蓁蓁緊緊注視着池叔父的神情:“你不敢嗎?”

池叔父目光一閃,忽地揚手,一耳光抽在她臉上,勃然大怒:“賤.人!你想幹什麽,你害死阿袅不夠,難道還想再害一次?!”

蓁蓁摔在地上,幾縷發絲垂落,白嫩的肌膚迅速紅腫,她卻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擦了擦嘴角的血,冷靜而麻木地說道:

“那天,是她握着我的手,刺進自己胸口。”

“是她自己傷了自己。”

“是她陷害于我,讓我背上污名!”

“荒謬!”有人大聲反駁:“你說大小姐是自己捅了自己?白蓁蓁,你編什麽瞎話?不會是跪了太久,跪瘋了吧!”

蓁蓁小聲重複,“是真的。”

那人怒道:“當時我們看得真真切切,還有那封信佐證,你休想抵賴!”

蓁蓁無力地蜷縮了下手指,垂下眼簾。

……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亦或許。

真相是什麽,他們根本毫不在意。

他們只想看到,她給池仙姬抵命。

只要她死了,這一切就可以圓滿解決了。

“白公子。”空氣倏地一靜。

有人緩步走近,一步步踩着威壓的優雅,所有人都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白雨漸。

細長的睫毛一抖,少女的視線在他臉上只停留了一瞬,便淡淡看向他手中。

他手裏,握着一把劍。

劍身映着月華,反射出雪亮的光,冷浸溶溶月。

她輕輕地“啊”了一聲,小臉發白。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那個時候,他沒有處置她。

原來是在等這一天。

頭七這天,池仙姬還魂的日子。

用她的血,祭奠他的亡妻。

蓁蓁盯着那劍尖,懼怕之意占了上風。

她挪着身子,一點一點地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後背抵住了那張靈案。

一股陰冷席卷而過,她猛地打了個寒顫。

就好像池仙姬的亡魂站在背後,冷冷注視着這一切。

——不。池仙姬沒有死,

她一定沒有死。

說不定,就藏在哪個角落,看着他們對峙的這一幕……

蓁蓁仰頭看着面前的人,卻不再有任何想要流淚的感覺。

她知道,眼淚無法打動他。

他的心,冷硬如冰。

白雨漸眼睫半垂,雪亮的劍尖,對準了她。

他說,“蓁蓁,我救不了你。”

他手腕冷白,青筋明顯,劍刃微微一顫。

眸色冷漠,殺意凜然。

要她在池仙姬靈前,以死謝罪。

她忽然想笑。

師長?恩人?心上明月?

說到底,也不過是那群儈子手的同夥。

蓁蓁的心裏,徒然生出一絲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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