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擂臺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汴清予知道,這些掌聲都是給蔚楚歌的,與自己無關。

汴清予忍着內傷和毒發的折磨走下擂臺,支撐自己的雙腿往前邁步。

擂臺旁留下了唯一兩條路,一條通往開陽派外的半山腰,一條通往開陽派內部,汴清予用僅剩的一絲理智來辨別哪條路是出開陽派的路。

預想中應該是走的雲淡風輕的幾步路,最後因為毒發,汴清予走的失魂落魄狼狽不堪。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又是一陣難忍的疼痛突然來襲,像是溺水者被一湧而上的強流包裹,汴清予被折磨得抖如篩糠,勉強分出一點精神環視四周,只見印着燙金的“開陽派”的三個大字的巨石立在身旁。

汴清予扶着石頭喘息了兩口氣。

原來已經出了開陽派大門。

汴清予收回放在石頭上的手,沒有右手向石頭借力的那一瞬間汴清予差點要倒下去,他站在原地不動半晌,以穩住身形,然後再繼續往前走。

快點,再快點。

不能被別人發現自己的異樣,不能被別人知道自己中毒,尤其是,蔚楚歌。

汴清予雙腳沉重如灌鉛,只是憑借着自己的意志機械地向前走。

另一邊,孟扶淵讓楊七和自己一同去找汴清予。

霍一稱汴清予于他有收留之恩,也跟着一同前去。

孟扶淵稍加思索,汴清予不論是去半山腰處的客房還是回天樞派,都是要出開陽派的大門。

孟扶淵一行人加快腳步,生怕錯過了。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等到孟扶淵趕到開陽派大門處,極目遠眺,視線裏出現一個熟悉的白衣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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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淵急忙追上,去扶汴清予。

汴清予無力地擡起眼皮,見到來者不是蔚楚歌,松了一口氣,而後低聲,斷斷續續地說道:“送我……去一個無人打擾的地方,讓我……歇一歇。”

孟扶淵颦眉蹙額,“你怎麽了?”

汴清予将頭湊到孟扶淵耳邊,氣若游絲,“毒發。”

孟扶淵眸底神色劇變,轉瞬即逝,竟然被猜對了,送汴清予回天樞派的路程比去半山腰處的客房還要遠,上山又比下山累,相比之下還是選擇後者更好。

于是孟扶淵轉頭對着霍一和楊七說道:“我送汴掌門去山腰處的客房。”

将汴清予一手搭在自己肩上,孟扶淵大約走了又有十來步路,突然背後傳來一個沉郁的聲音——

“汴掌門這是要和孟莊主一同去哪裏?”

下一瞬,衣袂亂飛,蔚楚歌翻身一躍,攔住了衆人的路。

孟扶淵面前多出了一個身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孟扶淵覺得靠在自己身上的汴清予身體抖了一下。

蔚楚歌快步走了幾步,在兩人面前落定腳步,視線掃視兩人,在孟扶淵放在汴清予腰間的手上多停了片刻。

孟扶淵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閉唇不語。

“蔚掌門……”汴清予擡起頭,“蔚掌門有何貴幹?”

“我來送汴掌門回去。”蔚楚歌嗓音低沉,“不用勞煩孟莊主了。”

劍拔弩張的氣氛彈指間萦繞在衆人周圍,霍一和楊七聞言手不由握住腰間的劍。

蔚楚歌語氣不善,孟扶淵也提高了警惕。

卻聽汴清予嘆了一口氣,“孟扶淵,松開手吧,我随蔚掌門回去。”

孟扶淵面帶憂慮之色,但還是依照汴清予的意思放在了扶在汴清予腰間的手。

汴清予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寬心。”

面上不動聲色那只是表象,汴清予清楚自己已經被毒發折磨得幾乎要失去神智,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千萬不能讓蔚楚歌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切記謹言慎行。

蔚楚歌将自己拿在手裏的鬥篷嚴嚴實實裹住汴清予,将帽子蓋在汴清予發頂,然後攔腰抱起來,這樣無人知道他懷裏的人是汴清予。

蔚楚歌快步走向山峰,卻是天權峰。

若放在平常,汴清予是絕對不會讓蔚楚歌這樣随心所欲的,但是現在自己能表現出鎮定自若的樣子都困難,汴清予無力反抗,就任由蔚楚歌的性子喜好來了,汴清予心想,或許自己正好能趁着這段路程閉眼養一養神。

汴清予也不知道蔚楚歌要帶他去哪裏,反正自己暫時也沒有選擇的權利,就随他去吧。

蔚楚歌能感受到懷中人時而的顫抖瑟縮,蔚楚歌蹙眉,一時有些茫然,難道自己那一擊真的這麽重嗎?

蔚楚歌不由加快了步伐。

推開門,蔚楚歌把汴清予放在自己的床上。

坐在床上,汴清予噤聲,略微掃視四周就知道這裏是蔚楚歌的卧室,周圍的布置一如蔚楚歌張揚的風格,從黑檀色的櫃槅上放置的素白瓷瓶,和田玉仙人雕像,木制浮雕船景,再到床兩邊軟絲綢的床帳,鋪在床上的繡花錦被,圓形梨花木桌子,青瓷印花茶壺。

汴清予低頭,突然問道:“刺客,是你派的對不對?”

蔚楚歌站在汴清予一步之遙的位置,“你在說什麽?”

“你叫的是孟莊主,你知道他是無為莊莊主。”汴清予仍然低頭看着地面,低聲道,“你早就調查過他。”

周遭的環境詭異地安靜了一瞬,之後蔚楚歌緩緩說道:“确實是我。”

“果然……是你。”

因為低頭的姿勢,蔚楚歌看不清汴清予臉上的表情,蔚楚歌盯着汴清予的白玉發冠,“我還知道你們結盟,等開陽派被廢除之後,你們下一個目标就是我。”

“那當然是顯而易見預料之中的結果,蔚掌門心如明鏡,聰明絕頂,又怎麽會想不到呢?”因為毒發帶來的絞痛,汴清予咬牙道,“你若是怕我威脅到你的地位,你可以現在就把我殺了。”

“你知道我不會。”

汴清予無言,似乎是對蔚楚歌的話嗤之以鼻,不以為意。

蔚楚歌猜到以汴清予的性子絕對不會相信自己的話,眸色變沉,繼續說道:“那樣也太無趣了。我要的是憑我的絕對實力勝過你,我要你心服口服的臣服。”

“做夢!”

汴清予猛得擡頭,盯着蔚楚歌,緊接着又是一陣毒發,汴清予臉上嘲笑被又一次猝不及防的疼痛折磨得剎那間消逝,只餘下重重的喘息。

蔚楚歌見狀皺眉忙問:“你怎麽樣?”

“我怎麽樣……”汴清予雙眸無聲地平視前方,像是一潭死水,語氣平靜無瀾,似乎是怒極之後反倒萬事皆空的無畏,冷淡和疲憊,“我怎麽樣……你蔚楚歌不是最清楚嗎?”

蔚楚歌追問:“你為什麽不躲?你不可能躲不開。”

汴清予語氣間都是嘲弄,“我為什麽不躲你不知道嗎?”

汴清予知道自己的毒發快要到高潮,無意與蔚楚歌繼續争吵對峙,沒等對方回答,咄咄逼人——

“蔚掌門……還不走,是想這種時候……也要與我……颠鸾倒鳳嗎?”汴清予把最後五個字咬得極重,又喘了一口氣,說道,“只可惜我現在身體似乎是吃不消——咳咳——等明日吧——今日讓我先緩一緩——”汴清予沒忍住喉嚨裏的癢狠狠咳了好幾下。

蔚楚歌剎那間怔然,随後俯身,用虎口卡住汴清予的下巴,強迫他對上自己的視線,四指陡然收緊,面冷如冰,逼問道:“你覺得我就是這種人?”

“不然呢?”汴清予忍住下巴處的疼,“蔚掌門名利雙收,我人微言輕,除了魚水之歡,蔚掌門還能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好。”蔚楚歌甩開鉗住下巴的手,汴清予的皮膚本來就比尋常人白一些,襯托得蔚楚歌留下的三個紅指印更加明顯,汴清予一擺脫自己的桎梏,視線又重新回歸地面。

“好!那就如汴掌門所願,我等着明日與汴掌門共赴巫山!”蔚楚歌摔門而去。

汴清予看着門被重重地合上,終于松了一口氣,筋疲力盡地倒在了床上,無力地合上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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