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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揚嗑着一捧瓜子,只用肩胛抵着椅背,是個懶散的坐姿。見聞恪沒走,下意識先挺直腰板,規矩坐好,然後才順着他的視線,望向舞臺上的姜以安,疑惑地問:“老大?看啥呢?”

聞恪退後一步,重新坐下來,沒有回答,目光依然灼灼。

酒吧內的燈光換成了溫融的墨藍色,氛圍惬意,鼎沸的人聲褪去,獨留姜以安輕柔低沉的嗓音。這個聲音聞恪聽了整整十年,從高中到大學,再到工作,所有專輯,裏面的每一首,每一句,每一字。

姜以安帶給聞恪的,是黑夜裏的星辰,深海裏的月影,冬日燦陽亦或盛夏清風。所以兩年前,當他宣布退出歌壇時,聞恪除了惋惜和遺憾,表述不清內心真實的感覺,直到此刻與他咫尺相見,他才清楚地意識到,心裏長期有着一塊空缺。

若是十年前的聞恪,青澀懵懂,單純的仰慕,大概會迫不及待舉着限量版CD,渴望得到一個姜以安的簽名。

如今的他,只想知道姜以安過得好不好。

今晚的兩首歌,同以往一樣好聽。全場只有聞恪能夠辨析的出,這是姜以安的新曲。

姜以安放下話筒,低頭戴好口罩,食指頂了下帽檐兒,原路離場,又在聞恪可以看到的視野範圍內,轉移到了靠近角落、人煙稀少的地方。

他筆直地站在半人高的方桌前,指間夾煙,卻沒點。茫然地摸了摸褲兜,指甲與衣服的配色相同,也是黑色。姜以安有很多小動作,想事時會用食指去敲腦門,無聊時會摸鼻梁,雖然戴着口罩,但聞恪猜,他剛才一定還用舌尖兒舔了下嘴唇。

聞恪站了起來,段揚嘬一口伏特加,擡眼問:“老大,幹嗎去?”

聞恪:“洗手間。”

段揚:“啊?哦。”

酒吧熱鬧非凡,他們隔着人山人海,聞恪緩慢朝姜以安走來。

在靠向方桌的前一秒,“啪”的一聲,聞恪點了根煙。姜以安擡起頭時,剛好看見搖曳火光在聞恪高挺的鼻梁一側打下一抹溫融亮影,眼眸深邃明亮。

聞恪沒有看向姜以安,站姿微顯慵懶,一只胳膊斜倚着桌沿兒,夾煙的手指骨節分明,修長幹淨,指甲齊整,在桌面輕點着音樂節拍。

平時如果有人靠近自己,姜以安會立刻遠離,但此時卻被聞恪過目不忘的五官短暫吸引了注意力,等他眉心微皺,潛意識想要逃開,聞恪忽然伸過來手,用打火機碰了碰他手上的香煙:“需要麽?”

姜以安本能地蜷縮起指尖,是個帶着排斥意味的動作。

聞恪沒在意,将打火機貼着桌面移到姜以安旁邊。姜以安眸色微瀾,猶豫許久,終于拿起來。

聞恪無意間瞄了眼對方點火的那只手,視線下移幾分,側面是突棱的腕骨,瘦的硌人眼,正面的青色脈絡上方,橫着三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聞恪移開目光,原來他過得不好。

晦暗中亮着一丁火星,姜以安沒抽,仍然裹着口罩。躁動的世界離他們很遠,聞恪甚至能在喧吵聲中聽見姜以安微弱的呼吸。

半晌,他沖聞恪點了下頭,焦急地從後門離開。思忖幾秒,聞恪選擇跟上,不冒昧,不打擾,只是還想遠遠地再看他一眼。

一腳踏進冰冷的雪夜,清挺的樹木,流螢似的車燈,兩抹身影始終保持着相同的距離。

聞恪望向姜以安背影,瘦弱單薄,幾年前能穿的衣服現在已經不合身了。他們隔着五六米遠,在聞恪晃動的視野裏,姜以安低沉腦袋,垂下的左手揉捏着煙卷,肩膀瑟縮,猶如孤獨的游魂。

沒走幾步,姜以安停立在路燈投下的暖黃光影中,勾下口罩,迅速吸了兩口就快要燃滅的煙頭。

青灰煙縷徐徐攀升,姜以安右臂橫在胸前,用手腕撐着左臂肘,垂眼盯瞧地面。偶爾低頭踢開腳邊的碎石子,鉚釘靴上的金屬鏈條反着柔和的光,随擺動的幅度時明時暗。

聞恪站在一棵梧桐樹下,唇間呼出白色的霧氣,雙眼不離姜以安。

火星在煙尾處閃動幾下,滅了,被姜以安揣進外衣兜裏。他環住雙臂兀自愣了會兒神,而後揚起下巴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他擡手将頭上的棒球帽摘掉,藏在帽子裏的長發自然垂落,散至胸前,擋住了他漂亮的臉龐。

聞恪屏住呼吸,神态沉穩自若,是多年工作歷經世事沉澱下來的結果,不會輕易将情緒表露在臉上。

可心跳還是亂了。

姜以安把長發別向耳後,用棒球帽壓實,攏緊夾克,朝馬路對面的小區走去。聞恪的視線一路跟着他,守護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見他。

聞恪對附近的建築地形十分熟悉,他清楚,姜以安走進的那片居民區叫做“茉藜”。

不遠處的路燈下,潔白的積雪表面,踩出了一沓淩亂的腳印,那是姜以安存在過的證明。手機有規律地在掌心震動,屏幕顯示“段揚”,聞恪接起來:“嗯。”

“老大!”段揚吼了一嗓子,不是他故意大聲,而是周圍實在太吵,“我是不是得組織個打撈隊去洗手間撈你啊。”

聞恪拿遠手機,勾起唇角:“不用,等下回來。”

段揚抱怨:“你還幹嗎去!”

聞恪:“洗手間。”

段揚:“哈?”

回到A01,沙發上斜躺着一撥人,除了段揚勝些酒力,越是不能喝的越沒了命的喝。韓曉鈞暈得昏天黑地,掰着指頭細數他女友的好,酒後現真心,是個癡情種。

段揚羨慕地扯了下聞恪衣袖:“老大,我也想談戀愛了。”

聞恪拎起風衣,抖了抖披在肩上,一手攬過一個,問:“年終總結寫完了嗎?”

懷裏的小青年們虎軀一震,好像醒酒了。

三更半夜,打不到車,段揚握着手機,哆嗦着身子,冷的直跺腳。韓曉鈞手扶樹幹半彎着腰,被幾個人架着胳膊,吐得滿臉通紅。段揚心疼自己的兄弟,想了想:“待會兒坐車更容易暈,旁邊就是旅館,我給你開間房湊合一晚吧。”

韓曉鈞搖了搖頭:“別亂花錢。”

這片兒除了是他們經常活動的地方,也是段揚等幾個警員管轄值勤的區域。隊裏只有值班床位,宿舍又離得遠,有時夜巡到淩晨,路上再耽擱些時間,無法保證充足的睡眠,第二天臉上全挂着黑眼圈。

如果能在附近有個落腳的處所,方便他們休息,聞恪這樣想着,滑開屏幕查找這一帶有沒有正在出租的房屋,半分鐘後,系統按距離和租金篩選出最合适的一條信息。

地點,茉藜小區。

作者有話說:

感謝閱讀。

長發下一章就“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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