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自動腦補的陸小林

面色沉沉的陸小山在陰冷的寒風中拐了個彎兒，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泠然——當然，對陸小林來說，這些都可以視而不見。

對于自家大哥的相親陸小林本來是漠不關心的——反正就是走個過場嘛。但是當他後知後覺地發現相親對象是程曉曉的時候就坐不住了，哎呀一聲跳起來就往東興路奔。結果氣喘籲籲地跑了十來分鐘，還沒到地兒呢，就先碰見了寒着臉往回走的陸小山。

“怎麽這麽快？”陸小林在街邊停住腳步，呼了兩口氣，一臉莫名地看向迎面走過來的陸小山，有點兒沒回過神來，“哥你沒去相親？”

陸小山輕飄飄地看他一眼，沒答話，繞開陸小林上了人行道花臺邊的臺階。

陸小林愣住，眨了眨眼，随後突然轉過神來，眉頭挑得老高，掉頭追上去，瞥着陸小山緊繃的臉，哈哈笑道：“已經去過了吧？哎呀，我是真沒想到，一聽說女方是程曉曉我就趕緊跑過來了，結果還錯過了——哈哈，哥，你竟然會跟程曉曉相親！”

“相親而已，”陸小山停住腳步，轉過身，面色不善地看着陸小林，不冷不淡地問，“男未婚女未嫁，你覺得哪兒不對了？”

“沒什麽不對！合适得很！”陸小林挑着的眉頭就沒落下來，哈哈笑了兩聲，兩步湊上去，仿佛沒看見陸小山眼裏的冷氣一般，渾身上下都透着點兒躍躍欲試的興奮，壓低了聲音，極其八卦地問，“我就是有點兒好奇，哥，你不會真的暗戀程曉曉吧！”

“你覺得呢？”陸小山收回視線，沉眸冷笑。

“我覺得就是如此呀！”陸小林肯定地點頭，秉着求真的态度，拍着空氣手舞足蹈地分析，“你看看你這相親要求——得學歷高，不能太軟弱，又不能太強勢，還得能持家，長得也得順眼……這不就是照着人家的條件列的嘛！”

說到激動處，陸小林頓覺自己接近真相了，說出了憋了一路的猜測：“這條條框框分明就是給人家量身定做的！”

“我跟她不是一路人，”陸小山微微側身，目光掃過陸小林，冷冷地打斷陸小林的浮想聯翩，“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句話還是你說的。”

“沒錯，是我說的。”陸小林記憶力超群，多年前的往事記得一清二楚，非常幹脆地點頭承認，一點兒也沒覺得尴尬，一樣一樣地重新給陸小山複盤分析他跟程曉曉之間的天塹鴻溝到底有多寬，如同多年前一般，非常“客觀”，一點兒也沒替自己親哥委婉掩飾。

“你看，當初你碰見程曉曉本來就是個偶然事件，結果你還煞有其事地打聽人家，這就怪不了我胡亂猜測呀！那時候哥你什麽樣你自己還記得吧？抽煙吧？喝酒吧？還跟人動過手吧？總而言之就是一身中二江湖氣息，關鍵是智商水平文化修養跟人家也差了十萬八千裏！好在還有那麽點優點，人長得還不錯，家境也還算殷實——可這些在程曉曉那兒沒用呀！人家當年才多大？全校知名的學霸，前途無量的文化人！人家不光學習好，長得還好看，性格也爽利，家境還不差，想追她的人一大把，人家憑什麽選你呀？總不能以身相許感謝你的英雄救美吧？”

“所以說，我這話沒說錯呀！你當初要是像現在這樣走穩了冷酷總裁的路，說不定還真有無知少女對你芳心暗許——但也絕對不會是程曉曉！少女心這種東西，在程曉曉那兒根本就不存在！”陸小山越說越覺得自己當年真是火眼金睛，非常明智地阻止了他哥的進一步動作，不然那點兒意外偶遇的緣分哪兒撐得起一場狗血的“虐戀情深”呀？就更不可能有今天這樣因緣際會坐在一起相親的場面了！

當然，其中過程如何，陸小林參與太少，個人判斷難免會有點兒失誤。

陸小山眸光冷淡地看着陸小林，也不動怒，仿佛極有耐心地聽他念叨完了，才不鹹不淡地問了他一句：“你看見我抽煙打架了？”

陸小林被這猝不及防地一問問得愣住了，下意識地回憶——他看見自個兒親哥被一群“社會人士”堵住的場面，吓得他趕緊蹲牆角還順便報了個警！他也聽過非常多的關于他哥如何創業起家震驚各大交易市場的故事版本，還從他哥口袋裏瞧見過幾種煙盒，但要說親眼見到親哥抽煙打架吧——還真沒有！

難道他一直誤會了他哥？他哥當年就是表面中二實則正經？

那也不能呀！

他記得多年前程曉曉還開玩笑，說他哥乍一看就像個帶頭鬧事的混混大哥，讓人一點兒都聯想不到見義勇為的義士上頭去！

當初也不知道啥情況，程曉曉被外校的幾個小流氓堵在街角，恰好被他哥給撞見了，順手就英雄救了回美。據他多方打聽，當時程曉曉全程十分淡定，專門挑的有攝像頭的角落走，被他哥解圍後還順手報了個警。然後嘛，程曉曉理智地勸住了他哥跟着一起去派出所，原話大概是這樣的——雖然有點冒昧，但是您這樣子吧，看着就像帶頭鬧事的大哥，一點都不像見義勇為的好人！為避免被誤傷，派出所我就自己去吧。

哈哈哈，可笑死他了！他哥當時估計憋了一肚子內傷，回來就找他問程曉曉——程曉曉當時多有名呀，他哥人還是認得的，就是沒有一丁點了解。後來程曉曉去派出所錄完筆錄，好像還拉着他哥去吃了頓燒烤以示感謝。

再後來，這倆明顯不同路的人也因為這個緣故有了點來往，偶爾還讨論讨論他哥不成熟的創業規劃。他記得那時候他哥腦子發熱把高中大學賺的錢全砸股市裏了，結果在程曉曉的友情建議下，果斷清倉，差不多是在當時最高點抽身離場，攢夠了創業的資本金。

總而言之，這兩人本來相處得挺和諧的，結果高考完之後，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兩個人突然鬧掰了！鬧掰當天，他眼看着他哥氣得青筋直冒，還提心吊膽好久生怕他哥一不留神把桌子給掀了。

他也試探性問過緣由，結果——可想而知，誰都沒打算說！再之後，兩人天各一方，他也出去了，這事兒就淡了。

不過，他一直堅定地認為，他哥對程曉曉肯定是有那麽點兒好感的！

嗯，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蛛絲馬跡也是騙不了人的！

陸小林回過神來，正要辯駁兩句，結果擡眼一看，自家親哥陸小山早走了，只留了個背影給他，顯然沒有再聽他啰嗦的閑心。

對于陸小山避重就輕的回答，陸小林直覺不對勁兒，不過這會兒人都走了，自然也沒機會再深入探讨！

陸小林興致勃勃，對于當事人之一直接走人的事兒早就習以為常，掏出手機果斷給另一位當事人去了條信息，約對方到附近的咖啡店見面。

陸父陸母從後面走上來，老遠就看見兩個兒子站一塊兒說話，等走近了，大兒子走了，對着小兒子還沒來得及說句話呢，陸小林收好手機匆匆忙忙丢了句“爸媽我去見個朋友”，然後一溜煙就不見了。

夫妻兩個看着一大一小兩個兒子的背影，無言對視，最後齊齊惆悵地嘆了口氣。

……

程曉曉收到陸小林信息的時候剛把程媽給哄回家，看着陸小林的信息挑眉笑了起來，回了個“好”過去，等到咖啡店的時候陸小林已經點好咖啡，正笑眯眯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朝她揮手打招呼——她跟陸小林算是高中同學，這些年偶爾有聯系，對于這位城川小神童的邀約，目的為何她不用想都能猜得七七八八！

“怎麽着，你哥讓你找場子來了？”店裏暖氣開得足，程曉曉坐下來捧着熱咖啡滿足地舒了口氣，不由感慨終于不是那麽冷飕飕的地方了！

陸小林看着她笑得一臉燦爛：“你可別諷刺我了，我哥什麽樣兒你不知道？他還用我找場子？”

程曉曉輕飄飄地瞥了陸小林一眼，慢悠悠地打斷他：“打住！說得我跟你哥好像很熟似的——我跟他攏共就見過幾次面，他什麽樣兒，我還真不太了解！”

陸小林被程曉曉這輕描淡寫的語氣嗆得咳了一聲，懷疑地看她一眼，腦子轉得飛快，眨眼間就将事情大概猜了個七七八八，眼裏笑意更深，擠眉弄眼地問：“我就奇了怪了，以前的事兒就不說了，今兒你跟我哥到底怎麽回事兒？怎麽他看着一臉陰氣沉沉，你這偏偏也氣兒不順呢——你倆打了一架？”

“陸小林，”程曉曉無語地放下咖啡杯，頗有些無力地回他，“你腦子裏能不能有點兒正常人的邏輯？”

“哦，那就是吵架了！”陸小林自顧自地下了結論，喝了口咖啡，搖着頭惋惜地嘆了口氣，“我還挺期待你倆能成的……”

“成不了！”程曉曉眼皮都沒擡，幹脆果斷地打斷了陸小林不切實際的“幻想”。

“為什麽呀？”陸小林不幹了，直起身子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曉曉，打定主意要刨根問底，“你應該不讨厭我哥吧？或者說——其實還挺欣賞他？”

對于陸小林的追根究底程曉曉很多年前就見識過了，這會兒巋然不動，喝着熱咖啡，慢條斯理極有耐心地糾正他的錯誤認知：“少年，欣賞是分很多種的。我也不讨厭你呀，甚至還挺佩服的，那我跟你是不是也能成呀……”

“別別別！”陸小林一個激靈直搖頭，想都沒想就連連拒絕，等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這反應有點過于傷人了，瞥着程曉曉的臉色，支支吾吾地咳，“那個，咱倆不合适啊，你看，咱倆這歲數相差就有點兒大……”

“哦，”程曉曉面上波瀾不興，漫不經心地點頭，“理解。”

雖然她跟陸小林是高中同學，但是作為名副其實的神童，陸小林當初是低齡入學，而且連跳數級，所以實際年齡比同班同學差不多要小45歲。

瞧見程曉曉的反應，陸小山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自作多情了，嘿嘿笑了兩聲，猶豫了片刻，試探性地開口勸道：“其實吧，我覺得我哥對你應該還是有點兒不一樣的……”

程曉曉擡眼看向陸小林，挑眉：“你哥暗戀我？”

“咳咳咳，”陸小林這回是真嗆着了，順了好一會兒氣，才幽怨地看了程曉曉一眼，一陣唉聲嘆氣，彎彎繞繞什麽的他自認拼不過程曉曉，索性直截了當地坦白，“說實話，這個問題吧，我還真認真研究過——我覺得好感應該是有的，複雜一點來說，就是那種學渣對學霸的敬仰還夾雜着點兒三觀碎裂後的不服輸跟好奇。但要說暗戀，也不至于，不然我哥能一直不找你？”

陸小林說着，又納悶起來：“不過我就搞不懂了，十年前你能把我哥氣得差點兒摔桌子，十年後你怎麽還能把我哥氣成那樣？我哥現在那都是泰山壓頂而巋然不動的主，怎麽到你這兒就有點兒壓不住氣性了……你到底跟我哥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程曉曉悠然地靠在軟軟的沙發墊上，頓了頓，言簡意赅地總結了一下剛剛那場相親，“就是互相提了點兒要求，可惜最終沒達成合意。本來這挺正常的，我還想着要不要敘敘舊，不過你哥不怎麽樂意。估計他是覺得沒面子，有點兒惱羞成怒吧。”

陸小林恍然大悟，睜大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程曉曉：“你提什麽要求了？”

“你問你哥呀。”程曉曉面色淡然地喝着咖啡，輕描淡寫地把問題擋了回去。

陸小林氣憋，瞄着程曉曉又是一陣唉聲嘆氣，心裏卻轉了十八個彎兒——看這情形，他哥是被程曉曉給拐着彎兒拒絕了呀！怪不得臉色冷成那樣！

不過不應該呀，他哥對程曉曉應該沒那麽深的執念呀，要不然中途也不能讓別人趁虛而入了，怎麽今天相親被拒絕一下就氣成那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