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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可口。

而另一類是造型可愛的冷擺盤便當,白米飯配上各色富含亞硝酸鈉的即食食品,沒什麽食欲,但勝在顏值頗高。

相對來說,前者更有誠意,後者更容易料理,許依諾幾乎沒思考,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畢竟只是滿足駱刃突發的“少女心”,重在心意,不在口感,而且過生日,誰會放着蛋糕和飯菜不吃,真去吃便當?最重要的還有一點:冷擺盤比較不容易被楊鳳芹發現。

楊鳳芹作為一位“僞開明”的家長,分分鐘就能從各色匪夷所思的蛛絲馬跡中推理出女兒早戀的潛在危險,而得出結論的下一分鐘,楊女士就可以構想出女兒未婚先孕,慘遭抛棄、繼而孤獨終老的一生。

如此草木皆兵,許依諾萬萬不敢招惹。

于是,在駱刃生日前夕,“乖乖女許依諾”等父母出了門,才蹑手蹑腳地避開保姆,做賊似的潛入廚房。

洗幹淨一個不常用的locklock玻璃飯盒,靈活運用了紫菜、黃瓜、胡蘿蔔、香腸以及剩米飯等常見食材,半小時完成一份頗為養眼的手工便當。

白米飯上一只胡蘿蔔為鬃,紫菜為眼,黃瓜火腿腸為身體的、活靈活現的小獅子,雄赳赳氣昂昂,王霸之氣中又透露了一絲可愛,完美。

沒辦法,“七月份的尾巴,是獅子座”,歌詞太耳熟能詳,既然駱刃是獅子座,做一個小獅子便當,最應景不過。

許依諾給楊鳳芹打電話報備後,便帶着手工便當出門赴約,邊走邊低頭找打車軟件,許依諾抱着便當和手機,一步一挪地往小區門口走。

然而還沒找到接活的師傅,駱刃的電話倒是先打進來,許依諾按下接聽鍵,聽筒裏便傳來男生好聽的低沉嗓音:“擡頭。”

許依諾聽話地擡起頭,恰好看到正在小區門口踱步的駱刃,今天的駱刃,似乎與往日不大一樣,穿着剪裁合身的休閑套裝,更顯得肩寬腿長,平添了幾分帥氣,甚是惹眼。

不知是衣服的原因,還是許依諾惦記着他過了今天就在法律意義上成年,她總覺得他似乎看起來成熟不少,自己恐怕沒辦法在心裏瘋狂吐槽同桌是個“小崽子”了。

許依諾挂掉電話,也不再繼續找打車軟件,她不好意思讓他等,小快步跑起來,許依諾今天穿了一件及膝的白色抹胸連衣裙打底,配一件牛仔布短上衣,跑起來黑發輕輕飛揚,纖腰盈盈一握,素淨的小.臉上,因為運動,飛快暈上兩片極淡的粉色。

“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許依諾站定了問駱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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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駱刃像是上課走神被老師抓包的小學生,頓了頓才道:“來接你。”

駱刃一直也沒說具體的聚會地點,只含糊發了個小區名字,那小區位于市中心,是松城老牌的高檔小區,算是個地标性的存在,許依諾便以為衆人都在那裏集合,卻沒想到駱刃獨自先跑了過來。

“那其他人呢?”許依諾又問。

駱刃“唔”了一聲,沒立即回答許依諾的問題,倒是看着她手裏的透明飯盒,自然接過,臉上就染了笑:“你做的?”

駱刃這家夥笑起來總是自帶美顏,看着甚是養眼,許依諾也笑:“對啊,按着壽星的吩咐。”

駱刃滿意,捧着飯盒邁開長.腿就往大門外走,許依諾只得跟上。

駱刃腿長,走得快,許依諾一邊跟上,一邊又想起剛剛的問題:“你來接我,其他人怎麽辦?”

幾步的功夫,兩人便出了小區,抵達臨街的馬路,駱刃擡手就打了輛車,“跟我走吧。”

難道是呂澤陽、賈喆他們幫忙招呼?這幾位“小弟”倒是習慣了替駱刃跑腿,可駱刃作為今天的壽星和主角,不親自招呼大家,似乎有些失禮。

但壽星本人已經紳士為她打開車門,馬路上出租車不能停太久,許依諾便沒想太多,乖乖上車。

現在是上午十點左右,過了早高峰,松城擁堵的馬路恢複了通暢,今天出行格外順利,連紅燈都鮮少遭遇,出租車司機一腳油門,痛痛快快一路馳騁到傳說中的老牌高檔小區。

下了車,許依諾跟着駱刃在小區裏穿梭,越走越覺得似乎哪裏不對,“這不像是集合地點啊。”

“不是集合地點,”駱刃理所當然道,“這是我家。”

在駱刃家裏過生日嗎?許依諾還是覺得好像有哪裏沒解釋通,但想不起來該問什麽。

直到對方開了門,看到空空蕩蕩的大客廳,而駱刃也入鄉随俗,按着松城的招待客人的慣例,禮貌性地向許依諾介紹了自己的住宅,許依諾雖然對駱刃的經濟條件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也沒想到他一個人會住兩百平米的大平層,一個人到底是怎麽睡五個卧室的?

待駱刃請客人坐下,去倒茶時,許依諾終于确定了心中的疑惑,哪來的什麽“其他人”,這“生日會”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

“……”許依諾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不死心打算問一句,“駱刃,你不會只邀請了我一個人吧?”

回應她的是短暫沉默後,簡潔而堅定的單音節:“嗯。”

許依諾覺得自己腦袋裏有個很離譜的想法靈光一閃,可随即一閃而逝,還沒看清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但現在不是拷問自己內心世界的時候,許依諾幹笑:“為什麽只請我一個人?”

駱刃還小心捧着許依諾為他做的“愛心便當”,仔仔細細放在餐桌上衆打包盒之間。

“其實我想過出去過生日,像賈喆一樣,很多人,熱熱鬧鬧的。”駱刃打着太極回應許依諾的話,“但每年的生日都那麽過,很無趣,我想試試在家裏,簡簡單單吃一點家常菜。”

許依諾看着打包盒上統一的餐廳logo,忍不住糾正:“這是家常菜?”

駱刃指了指正中間衆星捧月似的“愛心冷拼盤”,笑得頗為滿足:“這不就是家常菜?”

“你親手做的。”他補充道。

許依諾心裏那種奇怪的感覺又隐隐露出苗頭,就聽駱刃嘆口氣:“很多年沒吃過家常菜了,我母親在世的時候,他們感情就不大好,也沒心情親手給我做一頓飯,現在到了松城,幾乎每天都吃外賣。”

駱刃幾句話就成功塑造了一個孤苦無依的小白菜形象,把自己形容得可憐巴巴,更難得的是語氣誠懇,讓人完全想不起來質疑——比如家裏沒有保姆嗎——更讓人不由自主心疼,對許依諾尤其有效。

許依諾原本就對駱刃有幾分同病相憐的同情,又同窗半年,朝夕相處,建立了頗為深厚的革命友誼,此時便不再多想,這是駱刃的十八歲生日,是他成年的日子,從始至終,他的手機一直安靜,或許駱刃只把生日告訴了自己,可同學們不知道,難道他父親也不記得嗎?

許依諾見駱刃自己準備好了生日蛋糕,可除此之外,桌子上便只有外賣,菜品再精致也少了點煙火氣,而且許依諾很快發現一個致命缺陷——沒有長壽面。

既來之,則安之,給駱刃好好過個生日。

想到駱刃那句“很多年沒吃到家常菜”,許依諾自告奮勇:“過生日沒有長壽面怎麽行?借用你家廚房,我給你煮一碗長壽面吧。”

這樣的意外之喜,駱刃自然一口答應,生怕許依諾反悔似的,先保證家裏有挂面,再表明自己不能吃白食,也要打下手,才忙忙碌碌地跟到廚房。

許依諾做飯手法娴熟,一碗雞蛋面很快就煮得香氣撲鼻,自從來到松城,便再也沒使用過的廚房,第一次蒸騰起溫暖的煙火氣,駱刃看着被面湯的白霧柔和了輪廓的少女,忽然下定了決心。

第 34 章

熱騰騰的面很快出鍋, 駱刃說口口聲聲說幫忙,可事實上還是老老實實按着許依諾的吩咐, 主要負責“不要靠近”和“不要添亂”,站在離炖鍋一步之遙的地方, 全程圍觀。

在這頓飯之前, 駱刃一直認為做飯是“媽媽”們的事情,至少也該是少婦們才拿手、和匹配的技能,可今天,他居然信了網絡上那種“會做飯的小仙女”的說法。

“會做飯的姑娘,就是小仙女沒錯。”駱刃終于搶到“把面端進餐廳”的工作時,心中如是想。

彼時他看着穿白裙子的許依諾眉眼彎彎地背着手, 站在餐桌旁等他品嘗自己的勞動成果, 一臉期待,嬌嬌悄悄,美得生動之極。

駱刃忘了剛出鍋的面條太燙,一口下去, 差點飙出淚花, 但還是把持住了“男神”形象, 淡定地比了個大拇指,惹得許依諾哭笑不得, 一邊去給他倒冰水, 一邊吐槽:“成年了, 智商也要跟着長才行啊。”

駱刃充耳不聞,依舊專心吃面, 家裏空調冷風很足,室內涼爽舒适,面很快就降到了正常溫度,其實外賣是松城數一數二的地方“高檔餐廳”,從包裝到味道都可圈可點,可駱刃一口不肯碰,只埋頭嗦面條。

他的囡囡做的面條,真的很好吃!

海米、紫菜,将湯頭提得鮮香可口,面條細而勁道,軟硬适中,連荷包蛋都是恰到好處的糖心,配上一點飄在湯汁裏的油花,最重要的是,這是許依諾親手煮的面,親手為他煮的面,駱刃吃得異常滿足。

連許依諾也被駱刃的幸福感感染,有種自己其實是中華小當家的錯覺,看駱刃吃面的陶醉模樣,再配一曲激蕩的BGM,自己就是“廚神”本人。

“有那麽好吃嗎?”許依諾忍不住問,只是一碗普通的雞蛋面而已。

駱刃鄭重點頭,仿佛眼前這一碗就是三星米其林大師傅親手烹饪的“黯然銷.魂面”。

駱刃今天食欲非常好,将一碗長壽面刮得幹幹淨淨,居然還有肚子打開“手工便當”,許依諾忙阻止:“這麽多菜呢,那個都涼了。”

駱刃卻非常堅持:“我要吃這個。”

這可是許依諾特地為他私人訂制的“生日愛心便當”,看上面的小獅子,栩栩如生,多麽可愛,多麽威風,而自己正是獅子座,這樣的心意,怎麽能不吃?

看着駱刃津津有味地吃“冷菜拼盤”,許依諾心中的罪惡感油然而生,對這一桌子口味上佳的外賣,居然有點食不下咽,早知道駱刃真的會吃,她應該用點心的。

不過生胡蘿蔔和黃瓜配米飯,一點鹽都沒放,這樣的黑暗料理,到底是怎麽咽下去的?

許依諾幾番勸說無效,他已經風卷殘雲地消滅了“生日便當”,駱刃大約是吃飽了,開始慢條斯理地陪許依諾細嚼慢咽。

因為許依諾曾提過楊鳳芹在賈喆生日會之後,便不再允許她太晚回家,駱刃的生日就自動自覺地改在中午過,許依諾看着落地窗透窗而過的陽光,發愁:“白天怎麽點蠟燭呢?”

“點蠟燭?”

看駱刃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許依諾有點懷疑是不是攝入太多碳水化合物真能影響人的智力,解釋:“等下你要吹蠟燭,許願的啊。”

“哦,”駱刃後知後覺道,“我從來不許願的。”

從前過生日,總要面對很多虛僞的陌生笑臉,切蛋糕只是個儀式,吹蠟燭只是将儀式拉得更加冗長罷了,站在貌合神離的父母身邊,駱刃并沒有心情許願,而漸漸長大之後,他更是對“許願”這種少女心很重的活動嗤之以鼻。

“許願吧,”許依諾眨眨眼睛,真心實意地安利,駱刃與她并肩而坐,近得能看清她每一根長睫毛,“生日許願很靈的,我從小到大,有什麽願望,都會積攢到生日那一天許下。”

駱刃看着許依諾:“那你的願望都實現了嗎?”

許依諾居然挺認真地點了點頭:“差不多,我覺得這是上天給我們每個人的福利。”

駱刃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紀還挺迷信。”

“不是迷信,也可能是把願望在這一天鄭重地默念給自己,自己就會朝這個方向不斷努力,所謂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努力,就一定能達到。”

像是怕駱刃不信,許依諾開始舉實例論證:“就像我買那麽多題,最後還是有效果的,理化生不是都提高了,說不定再過一陣子可以換我輔導你了。”

她說着,不由自主彎了彎眼睛,波光滟潋的,晃得駱刃心裏一動,見駱刃呆呆的沒說話,許依諾意識到自己在人家生日宴上說教,實在不合時宜,忙補救:“就是舉個例子,我這雞湯灌得太無趣了。”

駱刃卻勾了勾唇角,否定許依諾的自我否定:“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

“但是,”駱刃又慢慢嚴肅起來,道:“我的生日願望,不想對蠟燭說。”

許依諾脫口而出:“那你想對誰說?”

駱刃看着許依諾,三好學生似的坐得筆直,不帶一點平日裏吊兒郎當的痞氣,一雙眼睛深深看着許依諾:“對你說。”

許依諾只覺那個今天以來一直若隐若現的念頭,在腦海裏飛速旋轉、成形,她本就偏圓的杏眼瞪得圓溜溜,卻很快低下頭,幹笑一聲,在駱刃看不到的地方,緊張地咬住下唇,好像等待宣判的犯罪嫌疑人。

因為她的想法太荒謬。

這小崽子……不會是喜歡自己吧?

怎麽可能,駱刃怎麽會喜歡自己,他還是個熊孩子啊,即使十八歲成年,對她來說還是個熊孩子。但是,他在成年這一天,為什麽只單獨請自己呢?

駱刃伸手擡起許依諾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終于說出那幾個字:“我喜歡你。”

“做我女朋友好嗎?”有些事情,一旦開頭,後邊就簡單得多,駱刃第二句流利得多,也強勢得多,他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把膽小的許依諾吓得不敢再靠近自己,可一旦說出來,他就勢在必得,這樣好的女孩子,他不會放手。

“你……”明明想到了結果,可當對方真正開口,許依諾仍舊感到震驚,她慢一拍地推掉駱刃撫上自己下巴的爪子,才補全後面的話,“你開什麽玩笑!”

“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駱刃道,“我是認真的。”

駱刃從小到大,在那樣的家庭裏長大,一直不相信自己會喜歡上什麽人,但他确定自己真的喜歡許依諾,生平第一次體驗到“見到一個人就歡喜”,“剛剛離開就會思念”是什麽感覺……

經驗令他對自己的“魅力”頗有自信,可在喜歡的人面前依舊忍不住忐忑,駱刃期待許依諾的回答,甚至想到了“我要好好學習高考之後再談戀愛”的拒絕理由,卻沒想到許依諾反應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許依諾的慌亂和震驚,很快便平息下來,她似乎是在心裏字斟句酌地措辭,小心翼翼卻堅定地說了句:“對不起。”

沒有任何理由。

“為什麽?”駱刃不甘心。

許依諾別過頭,淡淡道:“你才十八歲,哪知道什麽是喜歡。”

即使是世故的成年人,也未必能明白什麽是喜歡,況且,再真誠的喜歡,也會随着日久天長的消磨,漸漸變成厭煩。

當年的王鴻俊,也曾海誓山盟,後來不也當着她的面,和許依姍親.親我我,令小三大搖大擺地登堂入室,逼得她死于非命嗎?

這輩子,許依諾只想為自己活,不再依靠男人,也不再奮不顧身地為誰付出一切,不再……相信愛情了。

何況是這種小孩子的‘喜歡’?這樣的“喜歡”能堅持多久,不過是青春期朦胧的好感罷了,大約過一個暑假,駱刃自己就會清醒。

“十八歲怎麽了?”被個比自己還小的毛丫頭嫌棄年紀,駱刃始料未及,震驚反問。

許依諾卻沒再和駱刃耐心辯論,她站起身,“駱刃,我得走了,祝你生日快樂。”

轉身的瞬間卻被駱刃一把拽住,十八歲男生的手掌寬闊厚實,即使盛怒之下也能保持分寸,牢牢鉗住許依諾的肩膀,卻并沒有弄疼她。

“你不信我。”駱刃說的是肯定句。

“別鬧!”

許依諾掙紮無果,心裏慢慢開始發毛,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駱刃,見多了他的紳士和體貼,居然忘記這家夥是傳說中的“校霸”,萬一犯起混來,自己哪裏是他的對手,忍不住越想越怕。

駱刃人高馬大,真想桎梏住柔柔弱弱的許依諾,一只手足矣,可他舍不得弄疼她,更舍不得看到她驚慌的眼神,駱刃手上的力道就下意識又減了五分。

正在這時,駱刃的手機驟然響起,鈴聲熱熱鬧鬧地在安靜的房間裏高唱,許依諾趁着駱刃分神,如有神助,小兔子似的從他腋下的空當鑽出去,直奔玄關。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不足一秒鐘,頗為帥氣,可惜手忙腳亂穿鞋足足穿了一分鐘。

駱刃:……

終于穿好鞋的許依諾:……

第 35 章

手機仍舊很沒眼色地繼續響, 駱刃看着許依諾,沒有要接聽的意思, 許依諾在響亮的鈴聲裏,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而後推門離開。

駱刃并沒有追, 他站在原地,默默等手機鈴聲自動停止,才自言自語道:“還是吓到她了嗎。”

駱刃看了眼來電顯示,皺了皺眉,将手機扔到一邊,視線重新回到餐桌上, 掃過被刮得幹幹淨淨的面碗, 盛過“愛心便當”的空飯盒,最後落在還沒來得及打開的蛋糕上。

數字蠟燭太卡通,訂蛋糕的時候因為嫌棄沒要,店員便附送了傳統的彩色螺旋細蠟燭。

駱刃将蛋糕打開, 把附送的蠟燭一根根.插入綿.軟的蛋糕胚, 一共十八根, 一絲不茍地排成一圈。

駱刃又走到落地窗邊,依次拉上每一幅窗簾, 餐廳暗下來, 他打開抽屜, 翻出一個舊款Zippo,熟練地打火, 将那一圈蠟燭點燃。

看着黑暗房間裏的這一排亮光,駱刃緩緩嘆口氣,卻又“嗤”一聲勾起唇角,在心裏暗罵自己幼稚,怎麽能聽毛丫頭的話,做這麽娘們兮兮的事情?

可片刻後,他還是閉上眼睛,虔誠地沉默了好一會兒,駱刃再睜開眼睛,眼神裏那點被拒絕的失落,便消散的七七八八,一口氣吹滅蠟燭,駱刃小聲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是你說的啊。”

他坐在重新暗下的空蕩房間裏,嘴裏忽然閑得發慌,駱刃沒有開燈,憑着記憶在黑暗裏摸索,翻箱倒櫃地找出半包煙,駱刃半靠在客廳背景牆前的懶人沙發上,直接點燃了香煙。

久違的尼古丁味道,在唇齒間蔓延,戒掉煙瘾并不容易,他沒咽到肺裏,只由它們在口腔裏打轉一圈,辛辣的香味又燙又綿。

手機又一次響起,在寂靜的黑暗裏尤其刺耳,駱刃眉頭皺得更狠,忍無可忍地接起電話,語氣并不好,“喂。”

“都不叫一聲爸爸?”電話那頭的男人責備。

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

駱良弼輕笑一聲:“你還是不願意原諒我,大人的事情,很複雜,你不懂。可我畢竟是你爸爸。”

駱刃忽然道:“你不愛我媽,那你愛過別人嗎?”

聽到兒子問這樣感性的問題,駱良弼愣了愣,卻沒回答,反問:“你抽煙了?”

駱刃沒否認:“隔着聽筒也能聞到嗎?”

兒子還是自從妻子去世後,第一次對自己說這麽多話,駱良弼心情不錯,話也變多:“別抽那麽多,不是戒了嗎,你是我唯一的兒子,要知道愛惜身體,駱氏還要靠你繼承。”

駱刃嗤笑一聲,今天是他的生日,本以為駱良弼打電話過來,至少要說一聲生日快樂,沒想到接通電話,張口閉口都是他的集團,一句關心也沒有,大約是忘了吧。

知道兒子發出這種笑聲,就是要挂電話,駱良弼忙道:“等等,你先別挂!”

駱刃淡淡道:“還有事?”

駱良弼:“爸爸身體出了點問題。”

身體出問題這種借口,已經和“狼來了”效果差不多,駱刃微微挑起眉毛,并不相信:“所以?”

駱良弼:“你回來吧。”

果然是這件事,他果然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駱刃幹淨利落地挂掉電話,為防打擾,幹脆關了機。

反正他的生日過完了,想見的人也不會再打電話給他,駱刃看了看那半截香煙,狠狠抽了一口,随即按滅,連同剩下的半盒一起扔掉。

許依諾逃也似的出了小區大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間,心仍舊砰砰直跳,她說不清是後怕還是小鹿亂撞,亦或是單純的運動後的反應。

許依諾按住自己的心髒,就算真有一點點心動又怎麽樣?她怎麽相信一個高中生的“喜歡”,越是年輕,這樣的喜歡越熾烈,卻也越廉價,他的心動感覺,也許都撐不過一個暑假。

剛剛回家、并不知道女兒出了門的楊鳳芹,見許依諾這樣發呆,還以為她是學習壓力太大,居然主動鼓勵許依諾玩會兒手機放松放松。

許依諾聽話地拿起手機,看着微信列表裏的最近聯系人,第一位赫然是駱刃,心裏異常糾結。

她不是沒被人追過。

上一世,自己在學生時代也頗受歡迎,但當時的自己心如止水,是标準的“好孩子乖乖女”,拒絕的理由也千篇一律,無非是“我要好好學習”,而拒絕之後,也都統一地與那些表白失敗的男生形同陌路。

頂多是見面打招呼的點頭之交。

但駱刃不一樣,許依諾說不上來究竟是因為自己心境變了,沒辦法小女生一樣不管不顧地敢愛敢恨,還是他在自己心裏或許也有一點特別……

不,怎麽會?他再好,也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崽子,自己怎麽可能……

許依諾放棄了對自己的心境“究其所以然”,直接得出結論:她很希望他們不要變得形同陌路。

但怎麽恢複從前單純的朋友關系呢?許依諾想了幾天,也沒下定決心給駱刃發一條“求和”短信,或者直言“你是個好人,我們以後還做朋友好不好?”

這不就是“我不喜歡你,但你可以繼續做我的備胎對我好”的委婉說法?

這樣太婊了,絕不可以。

許依諾沒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倒先被另一件事分走了注意力。

楊鳳芹和許寶林居然開始大張旗鼓地吵架,這還是許依諾記憶中第一次大吵,因為暑假在家,避無可避,許依諾得以名正言順地圍觀全程。

事情的起因非常簡單,自從半年前許依諾成功從自家二叔,也就是許依姍的父親許寶全那裏偷出一份有問題的賬本,并且在駱刃的幫助下,成功找出其中貓膩,繼而交給楊鳳芹夫婦之後,楊鳳芹便不肯再相信許寶全一家,一直嚴密防範。

大約是許寶全意識到楊鳳芹夫婦對自己懷了戒心,何況他的女兒許依姍很快就要“嫁入豪門”,傍上一個有錢的金龜婿,他似乎也不再需要占大哥家的便宜,因此半年來一直安安分分,再沒出什麽幺蛾子。

可現在,也許是許依姍的未婚夫遲遲沒有結婚的打算,也許是他自認大哥大嫂已經重新信任他,亦或是過了半年“苦日子”無法忍受。

總之,許寶全夫婦又貪了一單大的,具體操作許依諾并不關心,只聽到這次的數目抵得上酒店小半年的流水,楊鳳芹不肯再遷就,當着不少的員工的面,把賬本直接甩在許寶全臉上。

現在楊鳳芹要辭退許寶全,但許寶林礙于親戚情面,一直不肯,只說讓他把吞的錢吐出來,給大嫂賠禮道歉,保證以後不犯。

“什麽叫保證以後不犯?”楊鳳芹咆哮的聲音幾乎能穿透牆壁,“意思是還要繼續養着他們?那兩口子這麽多年貪了我們多少辛苦錢,一句道歉就算了?你以為底下的員工服氣嗎?我早就說過,一個企業想經營下去,不能搞家族制。”

“員工有多少怨言、他們搗了多少鬼,我先不說,我楊鳳芹沒有對不起你們許家的地方吧?過年過節老人家的禮物、紅包,從來沒少過,再說,當初酒店經營權是怎麽辦下來的……”

“我知道你辛苦,”許寶林打斷楊鳳芹不間歇的連珠炮,“可他畢竟是我弟弟,我媽年紀大了,如果知道保全丢了工作,萬一跟着着急上火,生一場病,哪兒多哪兒少。

不瞞你說,老太太已經給我打過電話了,你當着那麽多人給老二臉色看的事情,她都知道了,鳳芹,這事兒你也出氣了,就算了吧。”

許寶林的勸說,堪稱火上澆油,楊鳳芹立即偏離主題,将“多年來嫁進許家”的“委屈”,竹筒倒豆子似的歷數一遍,而且主要抱怨對象,從“貪污公款”的小叔許寶全,變成“偏心刻薄”的婆婆,也就是許依諾的奶奶。

從許依諾剛出生時她奶奶如何偏心許依姍,沒照顧過囡囡一天,到大事小情都是自家出錢出力,許寶全一家完全不付出。

而許寶林聽說自家媳婦,這樣對母親出言不遜,火氣也被挑起來,不甘示弱地無差別否定妻子,兩人都在氣頭上,說的話愈發難聽,沒一句不傷人的。

所謂中國夫妻,大多矛盾歸根結底都是婆媳矛盾,如果老公處理不當,那後果便不可估量,許依諾覺得勢頭不對,老兩口跑題太遠,不加以阻止,別說讓許依姍倒黴,自家倒先要亂成一鍋粥。

可許依諾剛一出現,楊鳳芹便上前拉着女兒,揚言“帶着囡囡回娘家”,許寶林也擡杠:“囡囡是我寶貝女兒,憑什麽跟你回娘家?”

許依諾連哄帶勸,運用自己“家中大寶貝”的地位優勢,賣萌又賣慘,嗓子險些說幹,才勉強将父母之間的“戰争”暫時平息。

但這不過是治标不治本,問題的症結并沒有得到根本解決,一旦再提起許寶全一家做出的“貪污”行徑,他們勢必還會大吵。

不過許依諾并不怕他們翻起這件“舊賬”,單憑楊鳳芹一個人,或許無法說服許寶林,讓許依姍一家得到教訓,那麽,就該自己出手,給他們添一把火。

第 36 章

雖然許依諾勸住了楊鳳芹和許寶林, 但家裏的氣氛依舊不算愉快,許依諾作為一個青春期的無助小女生, 自然而然地把煩惱傾訴給同輩的堂姐許依姍。

許依姍的态度并不算好,顯然因為楊鳳芹當衆揭發自家父親的事情, 遷怒了許依諾, 但在許依諾道歉,并且無意提起佟鴻羽佟大少之後,許依姍大度地原諒了堂.妹,畢竟那是大人的事情,和她無關。

佟鴻羽是許依姍留在堂.妹手裏的“把柄”,那頓飯之後, 許依姍曾三令五申不讓許依諾向家裏提起佟鴻羽, 免得被她的未來姐夫王鴻俊發覺。

作為交換,許依姍向許依諾保證,自己絕不會把她交了小男朋友的事情告訴大伯母楊鳳芹。

許依諾自然沒有澄清“駱刃是自己男朋友”的誤會,因為最牢固的平衡, 就是互相捏着對方的“把柄”。

就像現在, 許依諾提起佟鴻羽, 許依姍就想起她們在同一條船上,一損俱損, 還是不要得罪妹妹比較好。

許依姍想通了, 便又按捺不住炫耀之心, 大度地借許依諾欣賞佟大少最近送給自己的新款包包,marignan經典複刻版, 四四方方滿身logo,與許依諾的審美南轅北轍。但她還是配合地表示羨慕,又從包到人,好好誇獎一番。

誇得許依姍周身舒暢,主動打開了話匣子,對堂.妹聊起自己最近的生活。

許依姍的生活堪稱滋潤,有錢有閑,專注吃喝玩樂,最重要的是,“老男人”不在身邊,沒有拘束。

據說王鴻俊在出差,試圖發展海外市場,沒日沒夜地忙活,最快也要一個月才能回松城。

聽到這個消息,許依諾并不意外,王鴻俊一直很有野心,公司創立伊始,她就曾做過一陣子翻譯,跟着王鴻俊到處跑關系,蹭了不少鬼佬的酒會,才能接到一兩單。

可惜都是短平快的小生意,當初公司規模太小,并不具備真正走出國門的實力,現在他倒沒忘記初衷。

不得不說王鴻俊是個很有上進心的男人,可惜太無情。

不過現世報來得也快,許依姍在她男人在外打拼之時,已經為王鴻俊的頭頂備好了青青草原。

“佟少說周末包場,叫幾個朋友聚一聚……哎呦,還能幹什麽啊,就吃吃喝喝樂一樂。”許依姍報出一家高檔會所的名字。

這家會所以價格昂貴和私.密性好聞名,擁有此會所的會員身份,一度在松城有錢人中非常流行。

許依諾曾聽徐寶林提及過,又見許依姍語氣裏掩不住的炫耀,心領神會,立即識趣附和:“這家會所挺貴的吧”。

許依姍得到反饋心滿意足,反而端起架子輕描淡寫:“挺貴吧,不過我們去都不花錢的,畢竟老板和我挺熟的。”

許依諾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嘴上卻依舊維持煩惱小女孩的形象,唉聲嘆氣地抱怨家裏父母每天吵架,吵得自己頭疼,很想出門換換環境。

許依諾可憐巴巴地問,能不能跟堂姐出去見見世面,又一臉期待地說:早就想見識見識高級會所什麽樣子,許寶林是萬萬不會帶她去玩的。

這下許依姍倒是猶豫了:“你個小孩子去那種地方幹什麽。”

見許依姍忽然警惕起來,許依諾心中的猜想便愈發肯定,繼續求堂姐帶自己“見見世面”,可無論如何說盡好話,許依姍就是不松口。

又不是兩個人的二人約會,以她的性格,不繼續炫耀,反而一口拒絕,這太反常了。

一個瘾君子,聚集一群人,找一家私.密性好,無人打擾的會員制高級會所,又遮遮掩掩,想做什麽,顯而易見。

見許依姍不肯多說,許依諾故意“啧”了一聲:“算了,也不是非去不可,我找同學散心也是一樣的。”又小聲道:“還以為你真的認識那家老板,有多厲害呢。”

磨了那麽久都不見效,激将法倒是立竿見影,“算了算了,你想來就來,不過我警告你,這可是你自己非要摻和,千萬不要告訴大伯和大伯母。”

許依諾立即表示自己又不傻,怎麽會告訴他們?而後興高采烈地答應,等挂了電話,才揉了揉自己已經笑僵的臉,她長出一口氣,想起上一世第一次在商場撞見挽着王鴻俊的許依姍時,對方也是一臉假笑,恐怕就和現在自己的表情差不多。

當年的許依姍開口就叫自己“大姐”,求大姐不要生氣,她和王總只是工作關系,可彼時那位“工作夥伴”常常故意半夜給王鴻俊發短信,引起自己的注意。

直面許依姍的怒火,倒楚楚可憐起來,躲在王鴻俊身後笑得挑釁:“大姐,在外人面前還是要顧及王總的面子”。

當時許依諾學不會假笑,用盡力氣才讓自己不再公衆場合過于失态,一張臉繃得僵硬,王鴻俊反倒認為她“不懂事”。

現在她是不是“懂事”了,可複仇的快意也伴随着疲憊,許依諾居然有點懷念學校裏的單純,想念嚴厲的班主任,偏心的大熊貓,跳脫的郭紅豆,想念……駱刃。

自從駱刃表白失敗之後,兩人便再沒見過面,幾乎從同學變成“網友”,駱刃沒再提起生日那天失敗的告白,許依諾也假裝失憶,聊天記錄裏沒話找話的“晚安”,“早安”,轉發10086的“高溫預警”等等毫無影響的廢話,織就一幅和諧的同窗情。

轉眼就到了周末,這一次,許依姍的車老老實實停在小區門口,沒找保安的麻煩,可那麽閃的一輛tt,以及車上穿着時尚的墨鏡美女,實在顯眼。

楊鳳芹依舊不大和許寶林說話,許依諾只得分別報備行程:“媽,我出去一趟。”楊鳳芹擺擺手,似乎沒有精力刨根問底去哪兒玩都跟誰什麽時候回家,只問:“又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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