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邵衣讓我跟你問好。”

宮裏面的事情外面不得而知, 對于折邵衣來說,無論是太子妃說的盛世還是眼前大家都盯着的和親,都跟她沒有太多的關系。

她被老七折珍衣難住了。

折珍衣的婚事也算有波折, 先是跟張家說親,結果說出了那麽個混賬。好在唐氏還算有手段,繼續托人說親,這回是順順當當說回來了, 是寧州知府的嫡長子。

家世清白, 那小郎君也是讀書人,前年考了秀才, 當時本該要論親的, 誰知道祖父突然逝去,需要守孝,這才一拖再拖, 拖到了今年。

這門親事是曲陵侯夫人親自保的媒,唐氏是很放心和滿意的。寧州知府,雖然不是世家出身,但是能以一介窮書生走到如今的地步,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登上知府的品階, 實屬不易。

再看他家養兒子,也是年級輕輕就已經得了功名,說明是不差的。這般的好親事,反正唐氏是哪裏都滿意。

但是折珍衣不同意。

她不同意的緣由也很正經。

“我不想遠嫁,寧州那麽遠, 我嫁過去之後, 你就丢了一個女兒。”折珍衣別開臉, 看也不看唐氏一眼, 她道:“就是在京都嫁個攤販,也比嫁遠處強。你看看前頭幾個姐姐,都嫁到別處去了,這麽多年,除了年禮,可曾有過書信?”

她說着說着落寞起來,“阿娘,我不想出嫁之後,就成了別家的人,一輩子都不能回來看你。”

她道:“要不,我不嫁算了,這般就能一輩子陪着你。”

唐氏聽得心酸又好笑,“你這孩子,還真是長大了,知道心疼我,可你也不想想,這算是什麽大事?難道人家知府公子考取功名之後,還會一直在寧州?他定然是想要做京官的,到時候能到京都來做官,必然是好的。”

又道:“再者說,你嫁個京都的人,難道他就不去外地了?”

折珍衣怒道:“他去不去外地,我都不在乎,頂多我給他置辦兩個妾室跟着,只要留我在京都就行。”

唐氏再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死丫頭,你就胡說吧!再胡說八道,我就讓你好看。這事情便定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做主,哪裏容得你插嘴。”

折珍衣就絕食了。

折邵衣便被領了過來勸解。

折邵衣:“……”

她怎麽知道如何勸?

但是她倒是能理解折珍衣為什麽這般做。

她低聲問,“你是不是瞧了昌東伯夫人那般,你覺得很喜歡?”

折珍衣就知道折邵衣懂她,她立馬點頭,“是啊,是啊,都說昌東伯夫人苦,我看她好得很嘛。自己一個人帶着孩子過,有娘家父兄幫扶,昌東伯又沒用,根本——”

根本有他沒他都一樣。

折邵衣未曾想到她竟然有這種心思,但是這種心思,她仔細想想,竟然沒有錯。她小聲的說,“但那也要娘家幫扶你才行,你看看……你看看大哥哥和三哥哥,哪裏能行?”

這倒是個大問題。折珍衣落寞道:“父親和桑先生都不出仕,如今連大哥哥和三哥哥也不出仕,咱們家是一日不如一日,我也懂這個道理,但是……我就是不願意嫁遠了,我怕被人欺負。”

她埋頭在床上,“且在京都,我也能看看那個人長什麽樣子,是個什麽德行,但是在寧州,我怎麽辦?”

她說着說着,又要哭了,折邵衣唉聲嘆氣,“所以說,這也是不好,但這戶人家,絕對是好的,你錯過了這廟,便沒有下一座了。”

折邵衣還是個很實際的姑娘,“他家在寧州,但是母親說的對,只要他有出息,便也會想着做京官,說不得能做個宰相,到時候多氣派。”

“這是曲陵侯夫人跟人家關系好,人家才肯點頭,我非是貶低咱們家,而是……咱們家實在不行了。這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人家,我怕你因為遠而不嫁,将來會後悔。”

現在是一個念頭,說不得将來又是另外一個念頭。看人家昌東伯夫人好,可卻沒看見她的苦處,她那般活得自私冷漠的人,每每聚會,都會被人說三道四幾句,等到孩子要讀書的時候,要有助力的時候,還要去讨好看不起的沈懷楠。

人到了一種境地,都會改變的。

她嘆了一口氣,“你……你還是多想想吧。”

七姐姐就是太沒有定性了。

她勸也勸了,也不願意多呆,等回到青寧院的時候,便見折萱衣站在院子裏面看她,看一眼輕笑一聲,嗤笑道:“怎麽,去巴結人家,人家理你了嗎?”

折邵衣嘆氣,這怎麽又是個火藥炮仗。

她擺擺手,“勸人累得很,八姐姐,我不跟你吵,咱們各回各家吧。”

折萱衣哼了一聲,卻沒有回自己的屋子去,而是跟着折邵衣進了左廂房,她坐下,讓姚黃上茶,然後道:“她為什麽不嫁啊,那麽好的人家。”

折邵衣:“你可別往別處說去。”

折萱衣:“就咱們幾個知道!我都沒跟姨娘說。”

這還是折珍衣鬧得時候她們正好在,這才聽見的。

但誰也沒有告訴彼此的姨娘,都知道姨娘們不靠譜。折邵衣就嘆了一口氣,倒是沒有說得太仔細,只道:“她這是害怕遠嫁呢。”

折萱衣聽了噗嗤一聲笑出來,笑着笑着就道:“其實我也不願意遠嫁。”

然後神色有些傷感,“你說……你說最後,我會嫁個什麽樣子的啊?”

折邵衣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母親是個好人,心善的很,你是個好性子的,母親心裏有數。她必然會給你找到她能找到的,最好的那個人。”

折萱衣抹了抹眼淚,低頭道:“父親……父親已經好久沒有來姨娘這裏了。聽聞他現在跟桑先生也處的少,而是去了青樓,整日裏跟那個青樓女子說文作詩,好不快活。”

折邵衣見她哭,倒是沒有譏諷她,只是靜靜的平敘,“你還是多想想母親的好吧,至于父親……你多從他那裏得點好處做嫁妝,母親的嫁妝是不會多給我們了。”

折萱衣聽得她這般說,把眼淚一擦,道:“我也不要他給的嫁妝,我自己寧願窮死,也不要施舍。”

折邵衣就覺得她被教導得太過于清高。不過,這清高必然不是父親教導于她的,因為父親自己在面對母親的時候,因要求着她管家,操持子女婚事,給銀子,都是讨好的。

折邵衣笑了笑,“你瞧,你這心裏,不是很明白嗎?你這氣度,應該是詩書自帶的,也不是父親給的。”

她微微嘆息,“八姐姐,別學父親,他給不了你什麽。”

要是往日裏折邵衣說這句話,她必然要譏諷幾句,但是今日這話說出來,她卻感同身受的很,還隐隐有些想要遷怒于父親。

這種情緒讓她覺得自己很是惡毒,明明父親對她很好,而她卻因為這件事情就埋怨上她了。

她這般的情緒,折邵衣是理解的。她低頭,也不繼續說,只是覺得人到了該嫁的年歲,事情便好像開始變了。

大家都變了。

折邵衣等她走了,躺在床上看書,等醒來的時候發覺已經是半夜了。她和衣睡着,姚黃在一邊繡花,她爬起來,“怎麽不叫醒我?”

姚黃笑着:“您睡得香,只怕您熱,松了盤扣,其他的倒是沒動,就恐把你弄醒了。”

她拿着扇子給她扇風,“可是熱醒了,方才還給你扇風來着,我見你不熱了才敢來繡花。”

折邵衣:“不熱,倒是有些餓。”

餓容易,姚黃去下了一碗面,周姨娘聞着味道過來了,也吃了一小碗,問,“你今日去主院做什麽了?”

折邵衣:“沒什麽——您可別打聽了,免得多生孽債,到時候給菩薩添的香油錢全給作廢,不是白費銀子了嗎?”

周姨娘恨恨瞪她一眼,但是她最近因為折邵衣事事順心,更加信任菩薩了——她覺得這都是她求來的。

這可都是功德!她可一點也不願意把功德丢了,便住嘴,嘆氣,“你如今天天不在家,我一個人也無趣的很。”

這倒是得,折邵衣就讓周姨娘畫花樣子。

“懷楠說,王五要做一家成衣鋪子,裏面要買時興的花樣子,你不是都會嗎?那便畫些,我讓他給你銀子。”

這個還真不錯!周姨娘這點自信還是有的,她也不吃了,說做就是做,又道:“兩個大男人,怎麽做起了婦道人家做的事情,你叮囑着他,可千萬不要上當受騙,再者說,那個王五成不成?以前還是小生意,如今要做鋪子了,是大生意了吧?”

折邵衣點頭,“還是小生意,他只是放了點銀子進去,再說,鋪子還沒開呢,你也別畫太多花樣子。”

周姨娘:“那也要備着。”

她出門去了,折邵衣笑着搖頭,吃了飯,等第二天早間在門口遇見沈懷楠的時候,她道:“你今日晚間有時間沒啊?姨娘托我問你個事情。”

成衣鋪子的事情。

沈懷楠就說,“要晚些,我今日約了盛九兄喝茶。”

他可不敢說喝酒。

折邵衣果然在聽見喝茶兩個字後面色如常,“行——”

說起來,盛瑾安對他們兩個都挺好的,她道:“他看起來好像不是很聰明的樣子,你多照顧照顧他吧。”

有個朋友其實挺好的,她自從有了小鳳之後,整個人都開始有了傾訴的欲望。有些姑娘家的話不能跟沈懷楠說,但是可以跟小鳳說。

比如上回她們兩個就說了女子身體的變化,這種羞恥的話,她跟任何人都沒有說過。但是小鳳提了,她大大方方說自己,折邵衣便覺得這是能說的,便也說得大大方方。

她跟沈懷楠都沒有朋友過,如今她有了,自然希望沈懷楠也有。

無話不談,無話不說。

沈懷楠便當着折邵衣的面不酸,背後遇見了盛瑾安,還是酸溜溜的。

他說,“邵衣讓我跟你問好。”

盛瑾安高興:“哦?”

“怎麽問好?”

“讓我多照顧照顧你。”

盛瑾安:“啊?為什麽?我比你還大啊。”

沈懷楠:“……她說,你看起來有些傻乎乎。”

盛瑾安:“……!”

他低下頭,“我知道,你就是看我不順眼了,編些瞎話來刺激我。”

沈懷楠:“……”

他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當是瞎話吧。不過我倒是有本小冊子要帶給你。”

他把自己那裁成一半的小冊子拿出來,“你看,這般一來,随身帶着就不重,方便,裏面的東西你自己寫,是不是挺好?”

盛瑾安覺得很好!他由衷的稱贊,“你可真是厲害啊。”

沈懷楠就些許得意,想着十皇子也快來京都了,等他來了,必要将盛瑾安介紹給他認識認識。

作者有話說:

不欠!歸零,歸零!

過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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