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霧氣昭昭的天地間,遠遠望去,一座清幽的小木屋混合着夕陽的投射散發着一層動人的金芒。周遭的樹叢被禁衛軍掃平,避免公主殿下被劃傷。

柳長歌目光飄忽地望着周圍,手指輕輕地臨摹扇骨,“這裏就是春風酒樓的秘密?這片林子叫什麽?”

安逸之看了看燕紹手中的地圖,回首禀道:“這裏已經超出了蘇州地界,像是……”

柳長歌聽出了他的猶豫,挑眉一笑,“還有什麽是你安丞相說不出來的?大可以講出來,這裏又沒有外人。”

顧菲菲聽來一樂,看來在公主心中,她并不屬于外人的行列,這着實是個驚喜。

安逸之思慮片刻,便附在長歌耳邊輕聲說:“按照地圖上的方位所述,這裏屬于與京城接壤的範圍,是邊緣境地。樹林龐大,範圍奇廣,裏面有濃重煙霧環繞,時而陰雨連綿,時而殘陽朦胧。冠名,煙雨林。”

柳長歌的目光在林子裏四處流連,搖着扇子,輕聲呢喃:“煙雨林,果然如此。”

易蓮兒指着遠處被濃霧覆蓋的木屋,“楊若煙就在那間屋子裏,可,那屋子周圍有陣法,不能輕易接近。”

柳長歌聽了卻笑了,笑容裏夾雜着細微的嘲諷,輕喚一聲,“青衣。”

一束青光從衆人眼裏劃過,快如閃電,冷如罡風。而遠處的木屋輪廓卻逐漸明顯,遠比之前看到的要清晰許多。

對于那個冷酷護衛的本事,所有人都不會質疑,包括柳長歌。

昏黃的光線透過雲的縫隙,灑在那抹青色的身影上。他緩慢的在原地旋轉,精明的眼神裏劃過銳利的光澤。眼前的木屋範圍很小,也很簡單。簡單到仿佛只要輕松自如的邁一步,就能跨進屋子。

可當他站在木屋前的時候,卻感覺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制造出連綿的激浪,緩慢地向他推來。

木屋的門半開着,仿佛在迎接貴客登門,可這一步對他來說,卻是遙遙無期,艱難困苦。

眼前浮起迷霧,濃濃的,粉刷了清明的世界。木屋的輪廓消失在眼中,只剩下一片枯藤的廢墟。

可能在外人的眼裏,青衣的身影變得十分渺小,而他臉上一閃而逝的茫然,卻被柳長歌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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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就在他面前,青衣卻無法走進去,是陣法約束了他的行動?還是迷霧捆綁了他的靈魂?

柳長歌清淡地吩咐一聲:“你們幾個,都過去幫幫他吧。”

話音一落,昏黃的天空霎時多出了幾道黑影。他們迎風飄飛,孤傲的身姿像優雅的黑雀般翺翔着接近木屋,當觸及陣法之時,他們同時收住了腳步。

他們站在不同的方位,包圍整個木屋。而青衣,卻在這時仰天長嘯。一道炫美的青光從他手指縫間擴散,他的人也已騰空與九天之上,雙手聚攏,正對木屋核心,當空一斬。

衆人驚魂呼喊間,只聽砰地一聲,整片樹林都在眼中震撼搖晃,仿佛天塌了一樣。

一陣飄渺婉約的笛聲忽響在耳邊,優雅,雍容。像是一個高潔的雅士,在悠然自得的吹奏着他的人生。飄渺,跌宕,平緩,安然。

所有人仿佛都沉浸在這首特別的曲子裏,安逸之有些頭暈目眩,忽然眼一黑,栽倒在地。

顧菲菲早就在這笛聲中昏了過去,身軀就躺在柳長歌腳邊。長歌心一抖,也支撐不住身體倒了下來,昏迷之時,她看到易蓮兒在笑,笑容裏的妩媚有種碎裂的扭曲。

破陣的一瞬間,他以為這個世界會明朗化。可是,他慢慢的後退着,眼前的木屋真的被他劈成了兩半!這招縱劍裂山,是他目前所達到的境界。一般的小型山脈在他劍下,根本無法保全完整,何況是這個脆弱的木屋。

周圍變成一片廢墟,他仿佛聽到有人在吹笛子。在這個詭異的樹林裏,誰會有閑情逸致附庸風雅呢?

轉首,發現禁衛軍都不見了?而同伴,也在迷霧中消失了蹤影。青衣目光沉靜,實則心驚,但他卻不動聲色地凝望四周,虛虛實實,飄飄渺渺。除了盤旋耳邊的笛聲,所有物質,都是虛無!

夕陽在磅礴的迷霧下逐漸落幕,取而代之是一片幽深靜谧的夜空。盈月淡雅,如水月鏡花。依舊将沉浮的霧當作薄紗,優雅的穿着,仿佛,與肌膚連成一體。

這月,就是霧,霧裏看月,似真似幻。不知為何,她有種茫然,心慌的茫然。

霧裏的人向她走來,臉上帶着微笑,清麗淡雅,華貴雍容。一身潔白的長衫,道不盡的灑脫。眉似畫筆勾勒般,淺淡飄逸,祥和可親。

那抹微笑,曾是她眷戀的情感。如今,這笑容裏的天真,卻怎麽看都有種惑心的妖異。

百裏晴遷手指輕撚,感受竹葉的濕滑,葉片上的露水還未幹澀。她用手指捏着這片葉,等待那人的接近,看那輪廓,分明是長歌。

柳長歌來到百裏晴遷的面前,伸出手輕撫她的臉,聲音有些悲苦,“你為什麽不追了呢?是不是累了?難道你不愛我了嗎?你需要永遠追尋我的腳步,才能找到我。”

百裏晴遷內心震撼,嘴角綻開一絲僵硬的笑意,将手覆蓋在柳長歌的手背上。盡管這只手的溫度是那樣的冰冷,可她仍舊不願,不願從夢中醒來!

一曲悠遠的笛聲從樹林的盡頭傳來,悠然,高遠,清雅,飄逸。卻有着一股勢如破竹的威力,聚斂了一道淺淡的光,在大地顫抖時,混合在旋轉的風裏,猛然而來。

百裏晴遷雙眸一閉,身體離開柳長歌,倒退風中時,手中的竹葉似一道青芒,劃過眼前。

她睜開了眼,眸如淨水般清澈,明白。那些迷霧已在她眼中擴散,而柳長歌的形象也如意料中那般,颠覆了思維。

一個精致的花紋從那張臉孔上一點一滴的化開,一縷強烈的芒,從碎裂的縫隙裏爆射而出。刺痛了百裏晴遷的雙眼,劃痛了她的心。

就算知道這個人不是長歌,但目睹長歌的容顏一點點支離破碎,她的心也被傷痛折磨的不堪一擊。

冰冷的骸骨架逐漸露出,它詭異的立在前方,當臉孔上最後一片肉飛離之際,萬道寸芒沖破了骸骨,企圖吞噬百裏晴遷。

夜空中的星辰很亮,一顆顆的連成一片,形成一幅絕妙的圖案。陰風瑟瑟,都是那些在夜晚裏閃耀光澤的厲芒散出來的。

百裏晴遷縱身騰飛,纖細的身姿就像一片堕落風中的柳葉,輕靈,飄忽。與笛聲相伴,眼裏的淡然,超越了那一刻的隐晦心境。

袖袍翻旋,百裏晴遷身形飄逸的在空中淩舞,足尖輕盈滑動,飄逸昂然。笛聲悠揚,仿佛在配合她跳這支舞。

舞姿縱然優美,可與之相伴的,只有無情殺氣。寸芒消失于夜空盡頭,百裏晴遷用這支舞避過了萬道殺機。

她落在地上,遠處的黑暗裏,慢慢走出了一個身影,他手裏捏着一只短笛。

百裏晴遷微微一怔,驚詫地脫口而出,“是你。”

一聲邪媚的輕笑暴露了來人的身份,純金面具下的眼眸依然那樣邪肆,短笛在手指縫中旋轉,他玩的不亦樂乎,“不錯,是我。”

百裏晴遷輕嘆一聲,抱着手臂,靠在樹上,凝視男子,“你布下天羅地網,就為了殺我。卻為何要在這緊要關頭以笛聲為引,為我指點迷津?”

“因為,我想讓你欠我一個人情。這個說法,你覺得如何?”男子笑聲裏的玩味渲染了眼眸。

百裏晴遷撇嘴說:“這個說法很卑鄙,你的做法卻很漂亮。你免費看了我的一場舞,還在最後和我要人情。這筆買賣,你是想穩賺不賠啊。”

男子盯着百裏晴遷,半晌爆出了笑聲:“你不愧是百裏神醫,人長得美,舞跳的絕,精明睿智也從不讓須眉。我知道你是不會讓任何人占你便宜的,我只是想和你談個條件而已。你,應該認得這把扇子。”

男子手中的笛子不知何時竟換成一把扇子,上面的山川河流是那樣的熟悉,川岳巒峰之間的飄渺宛如仙境。百裏晴遷怎麽會不熟悉呢,因為那是長歌的扇子。

她移開了目光,望着幽暗深邃的夜空,之前她也許還可以和這個人談條件,因為她有足夠的資本走出這裏,并且在盡量不兩敗具傷的情形下回到長歌身邊。可是現在,她已經沒有這個資本了。“你想怎麽樣?”

男子收扇,邪肆的目光也同樣收斂,“我知道你在查京城那件事。食物中毒牽扯重大,幕後人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當朝太子。”

“太子……”百裏晴遷略微驚訝,忽然覺得一切都很可笑。

這個男人沒必要騙她,那就是說,造成百姓枉死,天下頻臨浩劫的人,是太子柳允兆。他這麽做的目的,難道是為了提早接替帝王之位?

長歌離京,最得皇帝重視的就只有太子,他遠坐皇城,卻有能力操控一切,是為謀權的野心,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他想要的是你。”男子緊盯着她。

百裏晴遷微微皺眉,冷笑一聲,“我最讨厭暗鬥了,而且是用無辜的百姓來做籌碼,他以為他是誰啊?以為穿上龍袍就能坐穩太子位嗎。沒有長歌,他的魂魄還不知道飄在哪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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