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姜峥坐在支摘窗下的軟塌上,手裏還握着那卷《夫妻之道》。今年的夏似乎來得更早些,帶着燥意的風從窗下卷起來,時不時掀動着書頁,碰着他的指腹。
姜峥略顯疲憊地向後靠了靠,他擡眼環顧屋內,梳妝臺上的胭脂水粉、黃梨木衣架上挂着的丁香外衫、随處可見的囍字……林林總總都在證明他的院子裏多了個女主人。
姜峥也不确定這樁婚事是不是對的。
春日宴之事,雖為救人,可到底是有了肌膚之親。水流将俞嫣身上的春衫沖得不成樣子,她縮在他懷裏于昏迷中瑟縮哭泣,他扯了身上的大氅将她裹起來。雖旁人看不見水中的情景,可肌膚之親的事實卻已坐實。若親事不成,她的清白總是敗在他手裏。
他前腳才跟母親提了俞嫣的名字,當日就出了這件事情,姜峥也說不好這算不算天公之意。
聽見響動,姜峥擡眼望去,看見俞嫣從門外進來。她剛沐浴過,身上似乎還萦着絲朦胧的水汽,洗過的雲鬓幹了七八分,搭在肩頭背後。
姜峥的視線落在俞嫣的眉眼。她半垂着眼睛,似有幾分沮喪之意。可當她擡起臉望過來,及時收起了情緒,又是一張帶笑的動人嬌靥。
姜峥猜測了一下她不高興的原因。
他開口:“釀釀,過來陪陪我。”
這話直白又溫柔得讓俞嫣眨了下眼睛。她望向窗下的姜峥,他比她更早沐浴過,此時穿着寬松的絲綢寝衣,懶散斜靠在軟塌上。夕岚色的絲綢寝衣裹着他的長胳膊長腿,将露在外面的膚色襯得越發白皙。
俞嫣還是第一次看見男子會穿這種粉嫩的顏色。
她朝姜峥走過去,立在軟塌前瞥了一眼他手裏的書,蹙眉道:“你怎麽還在看這個?”
“只差幾頁了。”姜峥朝她伸出手。
俞嫣望着他遞過來的手,目光微躲閃了一下,才将手放在他掌中,任由他拉着她坐在他身前。
俞嫣坐在姜峥身前,她看不見他了,只能看見他搭在小方桌上握着書卷的手臂。她的坐姿有些不太舒服,小幅度地挪蹭了一下。
姜峥忽然将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側,讓俞嫣挪蹭的動作頓時一僵。她愣愣望着面前姜峥手裏的書冊,不知道該是什麽反應才算大方得體又溫柔可人。
姜峥搭在俞嫣腰側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僵着的身子向後拉,使得她靠在了他的胸膛。姜峥繼而調整了一下坐姿,将俞嫣圈在身前的懷中。他搭在俞嫣腰側的手也松開,轉而去握她的手,将她柔軟的指攏在掌中。
俞嫣手背上遞來姜峥手上的溫度,有一點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剛沐浴過。她垂着眼睛,望着姜峥覆過來的手。他偶爾會輕擡一下食指點一下她的手背,又漫不經心地用指腹在她的指關節輕輕撫過。
翻書聲讓俞嫣微微側過臉,去看姜峥。天色早已黑了下去,屋內燈光柔和。軟塌一側高立的昏黃燈光落下來,照在他的五官,将他長長眼睫的影子拉得更長。他視線落在書頁上,沒有多餘表情的五官顯得專注。
俞嫣又聞到了姜峥身上淡淡的青桂味道。
她望着姜峥專注的側顏,微僵的身子逐漸放松下來,試探着将力道一點點靠過去,乃至于最後真的徹底靠在他胸膛。
姜峥忽然溫聲開口:“弟媳的話不必放在心上。”
俞嫣訝然。她今日下午去看望宋臻時,只帶着石綠和竊藍,姜峥是怎麽知道宋臻對她說了什麽?
在俞嫣眼裏,姜峥還算個陌生人。在陌生人面前,人總是會下意識地想留個好印象,她不想給姜峥留下搬弄口舌斤斤計較的印象。她說:“弟媳也沒有說什麽。”
姜峥的指腹輕輕撫過俞嫣的手指,慢悠悠地在她纖細柔軟的指端捏了捏。他緩聲道:“你剛進門一天,不要擔着子嗣壓力。”
“我沒有……”俞嫣聲音低下去。她還是有點不适應和姜峥直白地談論這話題。
不過顯然姜峥想将話說明白。他說:“沒有非要你生兒子承爵的要求。女子生育損身又有風險。甚至你若不想生育,也可以一個也不生。”
俞嫣擡起眼睛,驚訝地望着姜峥。連不願意直白談論這話題的不好意思都被她抛到了腦後,只剩驚愕。她睜大了眼睛盯着姜峥,好半天,才問:“你已經有兒子了?”
姜峥轉眼望過來,看見俞嫣擰着眉,又震驚又不高興的樣子。
姜峥笑了。他怎麽可能有小孩子那麽髒兮兮的東西。
他擡手,指腹輕點了一下俞嫣蹙起的眉心。然後他頗為無奈地說:“別的不敢輕易承諾你什麽,只你一個女人還是能應的。”
俞嫣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呆看了姜峥半天,眸中忽然浮現了然的驚愕,她脫口而出:“你是不是有不孕症?”
姜峥啞然。
他默了默,才道:“暫時沒聽說。”
姜峥望着俞嫣這表情,忽然覺得可能是自己猜錯了,她并不是因為宋臻的話不高興。
“罷了,你當我什麽都沒說。”姜峥重新将目光落回書頁,繼續讀書。
過了一會兒,俞嫣望着姜峥讀書的側顏,從最初的驚訝中回過神,慢慢回過味來,明白了姜峥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了。”她說。
她又解釋:“我沒有因為弟媳的話不高興,我只是……”
姜峥望過來。
侍女的叩門聲打斷了俞嫣的話。俞嫣抿着唇,讓侍女進來。進來的人是石綠,石綠瞥了一眼倚坐在一起的兩個人,迅速收回目光,快步走過去鋪床,當着俞嫣和姜峥的面兒,将喜帕鋪在床上,又快步退出去。
俞嫣立刻蔫了,耷拉着眼角。
姜峥望了一眼床榻,再看向俞嫣,這才了然。他說:“如果因為喜帕的事情讓你覺得在府中會遭議論,可以做個假的送過去。”
“不要。”俞嫣立刻皺着眉反駁,“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她垂下眼睛,有點說不下去了。
“好。”姜峥答應,“那釀釀什麽時候準備好了和我說。”
俞嫣默不作聲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擡起眼睛去看姜峥。她忍不住去想,她這樣推辭,是不是太不顧慮姜峥了?
可是她有些做不到,就連現在這樣靠在他懷裏,都要醞釀好些勇氣。那些七扭八歪不成樣子的情景,實在是太吓人了。
姜峥瞥一眼俞嫣微紅的眼角,含笑溫聲:“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這裏是你的家,你要自在些。我們不熟悉,你的不願你的難以接受,我都理解。”
俞嫣望着他眨了下眼睛,忽然間敏感了一下,她問:“我們不熟悉,所以你也不願是不是?”
俞嫣心裏生出一股莫名不開心。她可以不願意,他卻不可以。雖然不講道理,卻是她心裏真實的想法。
姜峥忽然輕笑了一聲。他擡起眼睛,用一雙春水潋滟眸望着俞嫣。
他用拉長的缱绻語調喚一聲“釀釀”,再說:“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男人随時都願意。”
“歪、歪理……”俞嫣将臉扭到一旁去,不去看他那雙帶笑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可是因為太好看,像一個誘人深入的陷阱。
俞嫣使勁兒将姜峥一直握着她的那只手掙開,擰着眉說:“你自己慢慢看書吧,我要去睡了!”
她作勢要起身,可是剛掙開的那只手又被姜峥握住。她重新跌坐回去,不由地回頭去望姜峥。
姜峥已經收起了臉上的笑,換上稍微嚴肅些的表情。他說:“有件事情要跟你說。當日引你登上小船的宮女可能是有人故意安排。”
俞嫣愣住了。她立刻問:“你怎麽才跟我說?”
姜峥解釋:“最初我也不确定,甚至到現在也不确定,還要再去查。你在公主府養病,應當安全。又因為婚事定了,所以也想等你嫁過來再說也不遲。”
俞嫣懵懵的。春日宴落水的記憶實在是糟糕,那種瀕死的絕望壓得她難受。她根本不願意去回憶。難道是有人故意害她?
姜峥瞧着她的神色,溫聲詢問:“你有沒有懷疑的人?”
俞嫣搖頭,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誰想害她。她順風順水了十七年,從未有人害過她。
“好。”姜峥安慰,“那就不要多想,我會查清楚。最近出入要注意些。”
俞嫣坐在那兒呆想了好一會兒,慢慢平複了些。她猶豫了一下,看向姜峥,終于問出口:“那天……”
可只吐出兩個字,俞嫣又說不下去了。
姜峥望過來,等着她繼續說。
俞嫣重振旗鼓。她擡起小下巴,做出渾然不在意的神情,似随意問:“我想知道那天我落水之後到底成了什麽樣子?”
姜峥含笑的溫柔眸明顯眸色微凝了一瞬。
“你真想知道?”他問。
俞嫣認真點頭。那段昏迷後的空白,太讓她難受了。
姜峥微頓,擡手朝俞嫣的衣領探來。俞嫣明白姜峥這是想将她衣裳恢複成那日模樣。她挺了挺脊背,朝姜峥點頭,示意他繼續。他微涼的長指探進她的衣領,貼着她柔滑的衣料繼續向下,又貼進心衣。姜峥詢問的目光望過來。俞嫣硬着頭皮點頭。然後,姜峥微微用力向下一扯,将俞嫣水紅的寝衣和裏面的心衣左側一同扯下去。
涼意讓俞嫣懵了。瞬息後,俞嫣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
姜峥沒想到俞嫣瞬間哭得這麽兇,慌亂了一下,又不敢貿然伸手去給她整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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