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女人手裏拎着寵物包，另只手握着傘柄，秋水般的眼眸波光漣漪，彎彎地，含着明媚的笑意硯卿的目光定了定，伸手接過她的傘，舉在二人頭頂。

“謝謝。”他說。

傘不大，他們之間又隔着距離，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偶爾有水滴濺在蘇喬的手臂上，她偏頭道：“謝醫生，我被淋到了。”

神情和語氣間帶着明顯的委屈硯卿正準備把傘往她那邊挪，蘇喬已經主動貼過來，肌膚輕輕相觸，幾縷發絲落在他的白衣上，陣陣清香随風萦繞在鼻間。

他腳步微頓，看她一眼，卻終是沒有說什麽，繼續往前走。

暖黃色路燈斜斜照下，他們并肩默默走着，這條路顯得格外冗長。

到黑色轎車前，謝硯卿詢問：“有開車嗎？”

蘇喬果斷搖頭：“沒有。”

“上車。”

蘇喬鑽進車內，熟練的系上安全帶，把寵物包放在自己的腿上，打開拉鏈，讓來來露出小腦袋透氣。

雨漸漸大了，車輛緩慢的行駛着，水滴落在車窗上，模糊了街景。

蘇喬手上順着狗狗的毛，始終望着窗外，不言不語，好像真的只是來給他送雨傘。

他的東西都放在固定位置，辦公室很少有人進來，雨傘不可能突然不見。平時林秋娣和其他員工，也不會在到下班時間後離開的那麽快。

前面路口是紅燈，謝硯卿側目看她，女人皮膚瑩白如玉，鼻梁挺直纖秀，脖頸又細又長，坐姿優雅得體。這副安靜乖巧的模樣，平添幾分溫順文靜的氣質。

“下雨天最适合吃火鍋了。”蘇喬轉過腦袋，挑起桃花眼眼尾，拉長語調的聲音嬌媚勾人：“是不是呀，謝醫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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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不回答，蘇喬接着說：“我外甥給我推薦過一家火鍋店，環境和味道都不錯，而且他有vip卡，能坐包廂。”

她“哎呀”一聲：“巧了！火鍋店就在附近。”

謝硯卿沉默半晌，低聲道：“名字。”

蘇喬立馬報出來，順帶告訴他路線，眼眸亮晶晶地，難以抑制笑意。

這家火鍋店蘇喬和紀淼來吃過，環境和味道都不錯，他們進入vip包廂，外面有個小陽臺，能坐在裏面邊賞雨邊涮火鍋，偶爾吹來陣陣涼風，好不惬意。

只是蘇喬很快發現，謝硯卿動筷子的次數并不多，而且吃兩口便要端杯喝茶。

蘇喬眨眨眼，“謝醫生不喜歡吃火鍋嗎？”

他說：“油很多。”

“......可你吃的是骨湯鍋底。”而且沒有蘸任何調料硯卿“嗯”一聲，不接話。

蘇喬又變相得知一個他的喜好。

“所以謝醫生是不喜歡吃火鍋，但是來陪我吃了。”

她語氣慢悠悠的，卻十分篤定，謝硯卿喝茶的動作頓了頓，輕抿一口，放下茶杯，沒有吭聲。

蘇喬彎起眉眼，笑眯眯道：“那麽下次我陪謝醫生去吃你想吃的店吧。”

女人水波粼粼的眼眸仿佛閃着光，滿懷期待，謝硯卿在這樣的眼神下，鬼使神差的點頭了：“嗯。”

吃完火鍋，外面仍然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謝硯卿開車送蘇喬到小區，又撐起雨傘一路送進樓道。

蘇喬站在臺階上笑道：“謝醫生你快回去吧。”

他輕應一聲，腳步未動。

蘇喬明白這是要自己先上樓的意思，揮揮手，轉身往樓道裏面走。

走到拐角處，回眸看去，他仍然撐着傘站在雨中，衣擺被微風吹起，漆黑眼眸無波無瀾地望着她，仿佛在一個誰都不能闖進的世界裏。

蘇喬忍不住跑回去，清透的眼眸被水意浸染，聲音裏也帶着絲絲綿軟：“謝醫生你對其他女生也會像這樣嗎？”

謝硯卿似乎不理解她話裏的意思：“哪樣？”

“親自送她回家，看着她上樓。”

他默了默，緩緩道：“我沒有送過別人。”

蘇喬心情愉悅，連腳步都輕快起來，蹦噠到家門口時，依舊在回味謝硯卿的話，又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

她不僅是特殊的，也能是唯一的。

蘇喬解鎖推開門，許含煙和蘇聞時都在家，面對面坐在沙發上，相視無言。

隔着一段距離，她都能感受到沉悶的氛圍。

“汪！”

來來打破了這份寂靜。

蘇喬換鞋子走過去，試圖緩和詭異的氣氛，“含煙，你有看聞時給我找的新劇本嗎？”

“剛剛看了。”許含煙收起情緒，正色道：“人設确實不錯，題材對你而言也是新的挑戰。但同時會存在風險，如果你沒有演好會挨罵，之前留給觀衆的好感度也全會消失。”

不等蘇喬開口，蘇聞時先接話了：“是吧，我就說這個劇本不行，你還是再看看另外兩個。”

“另外兩個更不行，制作班底東拼西湊，劇本更是亂七八糟。”許含煙瞥過去，無情的冷冷道：“美人識君劇本起碼是正常的，其他兩本的配角都像是白癡，只有你們男人會喜歡。”

蘇聞時連忙澄清：“我不喜歡！”

許含煙沒再理會。

蘇喬想到先前紀淼欲蓋彌彰的模樣，慢悠悠的“啊”一聲：“難怪呢，你先前喜歡的女生，不就是這種類型嗎？”

“什麽我先前喜歡的女生，我哪有喜歡的女生？小姨媽你不要胡說八道。”蘇聞時不停地暗示。

蘇喬假裝看不見，繼續添油加醋：“好像是叫時箋吧，我記得還來家裏找過......”

“小姨媽！”蘇聞時揚聲打斷，急得要站起來了。

“啪。”許含煙扔掉手中的ipad，起身說：“貓妖的角色更适合你，班底不用我多說，就算演的不出彩，你的妝造也能維持住熱度。你再考慮考慮，我先走了。”

她踩着高跟鞋離開，蘇聞時無力的往後一靠，滿臉哀怨道：“好好的你提時箋幹嘛啊。”

“怎麽，她提不得嗎？如果你們真的清清白白，為什麽提不得？”

他啞口無言。

蘇喬将長腿搭在旁邊沙發上，懶懶的斜靠着：“誰讓你不肯告訴我你們之間的事，看你這副心虛的表情，八成是你對不起含煙。”

“不是......”蘇聞時煩躁的揉頭發，“我和含煙的事很複雜，一兩句說不清楚。”

蘇喬點頭：“确實，看你現在的表現，能說清楚才是怪了。”

蘇聞時不明白：“我的表現怎麽了？”

“你是不是白癡啊，還坐在這裏等什麽？”見他怔愣，蘇喬實在忍不住，沒好氣地踹他：“趕緊去追啊。”

蘇聞時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連忙跑出去，來來聽見動靜“汪汪汪”的叫喚，想要追他，被蘇喬制止：“來來，你不許追。”

它心不甘情不願的嗷嗚一聲，回到她的腳邊，蘇喬撈起來抱在懷裏，“連你都看不過去了，對不對？”

來來用小腦袋不停地蹭她，蘇喬笑了聲，揉着耳朵道：“你在謝醫生家的時候該不會也是這樣對他的吧？在他懷裏拱來拱去？嗯？”

它歡快的搖着小尾巴，蘇喬低頭親親，捧小臉道：“想去去了？”

來來眨眼“汪”一聲。

“別急，姐姐明天就帶你去找它。”

蘇喬又拍拍它的腦袋，換身衣服，去到側卧室，裏面有專業的舞蹈把杆，和一整面鏡子。

她從初中開始學舞蹈，基本功練的不錯，高中需要參加藝考，也一直沒有松懈，大學又是相關專業，參加比賽都拿過不少獎。

直到大三訓練，因為想參演一部舞劇，強度過量，導致突然暈闕。搶救過來後其實就沒有危險了，但家人不放心，強制給她辦休學，修養一年才重回學校，從此也不讓再碰舞蹈。

兩個小時後，蘇喬滿汗淋漓的喘着氣去浴室，蘇聞時回來時，她正巧洗完澡出來，若無其事的敷面膜。

“沒哄好？”

蘇聞時神情疲憊的坐到沙發上，用表情說明了一切。

“來吧。”蘇喬擺出長輩的姿态，拍他的肩膀，“說出你的故事。”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講，最後只是無奈的嘆氣，問道：“你為什麽會喜歡假神仙？”

“喜歡就是喜歡，不需要理由啊。”蘇喬說：“跟我喜歡貓貓狗狗，喜歡跳舞是一樣的。”

蘇聞時沉默了，蘇喬反問：“你為什麽喜歡含煙？”

“我......”他欲言又止，半響，低下腦袋回答：“我不知道。”

“你自己都是稀裏糊塗的，然後想跟她結婚？”蘇喬不可思議的望過去，“你有病吧。”

蘇聞時又沉默了。

她搖搖腦袋，扶穩面膜起身，“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但是你想清楚再去找她吧，不然只會加劇矛盾。”

蘇喬回到房間後，趴在床上給謝硯卿發消息。

蘇喬：安全到家了嗎謝醫生硯卿：早到了。

蘇喬：謝醫生是在埋怨我沒有及時關心你嘛？不好意思，下次一定改正硯卿：......

三個字而已，哪能有這麽多歪理。

蘇喬彎彎唇，繼續打字：我剛才在偷偷練舞，所以才忘記問你。

蘇喬：我的新劇本裏面有一段跳舞的戲，我很長時間不跳，怕生疏了會演不好。

蘇喬：是一部古裝劇，我以前學的就是古典舞，這次可以穿漢服跳舞。

蘇喬自顧自地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悅，越講越高興。

跟喜歡的人分享日常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尤其對象是謝醫生，不管她講什麽，他總是會安靜的聆聽。

哪怕他不回應，她也知道他在聽。

蘇喬撕掉面膜，去浴室洗臉，等再回來時，看見有新回複硯卿：為什麽偷偷。

蘇喬眨了下眼，而後勾唇笑起來。

原來也是可以有回應的。

蘇喬：因為家人不讓，我大外甥可兇了，成天管着我硯卿：你是長輩。

蘇喬：對啊對啊，他真的太無法無天了，一點都不把小姨媽放在眼裏，我就指望給他找個小姨夫回來收拾他硯卿意料之中的沉默。

蘇喬得寸進尺：最好是跟他一樣大，長得比他帥，又是當老板的男人，這樣容易在各方面管得住他，你說是不是呀，謝醫生？

謝硯卿：......

謝硯卿：該睡覺了。

蘇喬一看時間，果然快到十點鐘。

這個習慣太不好了，等以後必定要讓他改掉。

蘇喬發過去一張來來的可愛照片，順帶再次“手滑”的發自己劇照。

蘇喬：啊，不好意思，發錯了。

但也不會撤回。

蘇喬：謝醫生晚安。

大概是習慣了，謝硯卿很自然的點開她的照片。

女人穿着一襲紅裙，站在道觀前面，手握長劍指着前方的衆人，紅唇微勾，長發和衣袖被風吹起，随意又肆意。

是在他們見面地方拍的圖硯卿看了幾秒，返回打字：嗯，晚安。

他剛剛摁黑屏幕，手機震動了硯卿以為“手滑”又來了，重新打開，瞧見【蘇聞時】的對話框在最上面，毫不在意的摁掉，準備睡覺。

手機不停地嗡嗡嗡震動，大有一種他不回複就吵死他的意思硯卿蹙起眉，想到蘇喬的話。

确實欠收拾。

他拿起手機，看他發來的消息。

蘇聞時：我們的約餐可能要取消了。

蘇聞時：含煙有跟你聯系嗎？

蘇聞時：謝硯卿，你別躲着不回複。

蘇聞時：離十點還有十分鐘，我知道你沒有睡。

......

自說自話是蘇家的傳統嗎硯卿：沒有。

蘇聞時：我就猜到你在裝睡，含煙不聯系你你就不知道主動約她嗎，有沒有點同學情誼了？

謝硯卿：沒有。

蘇聞時：......行，你厲害，你趕緊約含煙，求你了硯卿：吵架？

蘇聞時：準确點，是我單方面被生氣，她已經不肯理我。我小姨媽讓我反思自己，想清楚再去找她硯卿終于有了點興趣：你準備？

蘇聞時：不知道啊，你有沒有喜歡的人？稍微有一點好感的都行。

他微微一怔，沒有及時回複。

蘇聞時：算了，我居然問清心寡欲的道士愛情，是我不對。你記得約含煙出來吃飯，告訴我時間硯卿：吃飯之前，你能想清楚？

蘇聞時：不可能，不存在硯卿：那就先纏着。

蘇聞時：啊？為什麽？有用嗎？這是你的提議嗎？不會吧不會吧，無欲無求的道士變化這麽大嗎？是不是有高人指點？

謝硯卿：十點了。

他不再理會，關掉手機和床頭燈，無情的選擇睡覺。

隔天早上，蘇喬起床後，在門口撞見衣衫整潔，一副斯文俊秀儀表堂堂模樣的蘇聞時。

他清清嗓子，鄭重其事道：“我想清楚了。”

蘇喬睡眼朦胧的打哈欠：“什麽啊？”

“我想清楚了，雖然我現在是稀裏糊塗的，但我要天天纏着含煙，只有纏着她我才有機會想明白。”

“......她可能不會讓你纏着。”

“我臉都不要了，管她讓不讓。”

“你要不再去睡一覺吧？”

蘇聞時仿佛是解決了人生大事般舒暢，整個人神采奕奕的：“不用，我要去找她，從現在開始。”

瘋了瘋了，現在的男人都有大病。

哦，除了謝醫生。

她還是趕緊把小姨夫拐回家來管管傻子外甥吧。

蘇聞時換鞋離開家，蘇喬也回房間換衣服。

今天是周末，按照林秋娣給的排班表，謝硯卿會在家休息。

蘇喬打扮完自己，将來來裝進寵物包裏，邊下樓邊給謝硯卿發消息：謝醫生在哪裏？我過來拿雨傘。

等車開到半路時，她收到回複：在家。

蘇喬：好硯卿喂完家裏的貓狗，洗幹淨手，重新打開手機，這才注意到後面半句話硯卿：你不用過來，我送過去。

消息還未發出去，門鈴聲響了，他走過去開門，看見拎着寵物包女人，笑意盈盈的揮手道：“謝醫生，我來拿我的傘。”

“......”

“嗯。”

謝硯卿去到陽臺上拿傘，等他回到客廳，蘇喬已經換好拖鞋，坐在沙發上，左擁右抱的在跟貓貓狗狗玩。

“你的傘。”他說。

蘇喬看了一眼傘，慢吞吞道：“我沒有吃午飯。”

“......”

相視良久，謝硯卿把雨傘放在茶幾上，慢條斯理的卷起衣袖，轉身進廚房。

他簡單的煮了兩碗面，本是習慣性的清湯寡水，只放雞蛋，煮到一半時，忽然想到昨天在火鍋店的情景硯卿将冰箱裏的香腸和肉丸拿出來，切成片放進去煮，又找到最裏面的辣椒醬。

蘇喬在他進廚房的時候，就已經按捺不住雀躍的心情，強行壓下跟進去的沖動，邊陪貓貓狗狗們玩，邊思量着該把櫃臺上的雨傘藏哪裏去。

如果說它突然在家裏消失了會不會有點明顯？

等他端着面出來，蘇喬仍然在不動聲色的撸貓，直到謝硯卿主動喚她：“蘇喬。”

她擡眼望過去，沒有動，他接着道：“過來吃飯。”

這副場面莫名的透着幾分溫馨。

“來啦。”

蘇喬這才放下懷裏的貓貓，起身到水槽洗幹淨手，坐到飯桌前硯卿默不作聲的将辣椒醬推到她手邊，蘇喬挑下眉，問道：“謝醫生家裏怎麽會有辣椒醬？”

而且是未拆封的。

他說：“我妹妹買的。”

“謝醫生還有妹妹啊，真好。”蘇喬想到阿織，彎唇笑道：“妹妹都是最好的。”

她拿起筷子，低頭看見自己碗裏滿滿當當的肉，眨了眨眼，望向對面只有雞蛋的清湯面，又眨了眨。

這是對她的食量有什麽誤解嗎？

“謝醫生，你不吃香腸和肉丸嗎？”

“不用。”

“可我吃不了這麽多。”

謝硯卿聲音輕緩：“那就少吃點。”

“嗯！”蘇喬點頭，夾起一片香腸，手朝前伸了伸，“但我覺得謝醫生辛辛苦苦煮的東西不能浪費。”

她彎起清亮的雙眸，歪着腦袋看他，手握着筷子停在半空中：“是吧？”

謝硯卿的神情依舊平靜無波，微微擡眼，清澈如水的眸子沉靜地回視着她，而後緩緩推過自己的碗。

蘇喬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将一半的肉丸和香腸放入他碗裏。

她打開辣椒醬，拌進面裏，小口吃起來。

“謝醫生煮的面真好吃。”

他輕“嗯”一聲。

“如果每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

謝硯卿沉默不語，蘇喬卻并不打算放過他，窮追不舍地問：“可以嗎，謝醫生？”

他低垂着眼眸，淡淡道：“很麻煩。”

蘇喬極快的接話：“如果我不嫌麻煩就可以是嗎？”

客廳裏突然安靜下來，似乎連呼吸和心跳聲都清晰可聞，兩人間透着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氣氛。

半晌，她聽見一個很輕的嗯字，低低的嗓音拂過耳畔，帶着讓人沉醉的氣息：“來吧。”